黑色的江水靜靜流淌,,如同安謐的睡夢,,濤聲輕柔,,輝映著江岸遠方迷離的幻光,,連片的河漫灘泥濘而潮濕,閃動著螢火蟲的微光,,細細的夜風之中飄來未知的蟲鳴,,組成怡然自得的安眠樂章。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裸腳走在河漫灘邊,,看上去連十歲都不到,渾身臟兮兮的,,短發(fā)亂成一團——就在幾天前,,她將自己的長發(fā)賣出去了,但所換來的也不過是三兩天的溫飽,,不,,應(yīng)當稱之為最低限度的生存。
小女孩眼神空洞,,目光渙散,,時不時機械般地轉(zhuǎn)動一下頭顱,像是在漫無目的地找些什么,。
她突然停下了腳步,,盯著河漫灘一動不動。
那是一具被江水沖刷上岸的高大尸體,,渾身被黑色的西裝革履裹覆著,,胸口開了幾個洞,腹部有一道可怕的傷痕,,都閃動著電子內(nèi)臟的藍光,。
正是被藍楓擊敗墜入江中的屠夫無疑。
小女孩躡手躡腳地走到尸體邊,,遲疑再三,,最終還是蹲下身來,伸出手在尸體上摸索著,。
她先是用手在尸體上輕輕拍著,,一片平坦,于是把手伸進西服的外口袋里,,接著又掀開西服,,摸進內(nèi)口袋,都是空無一物,,不禁稍稍有些失望,。
然而就在此時,她眼前的這具尸體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
那雙漆黑,、沉默而寒冷的眼珠動了一下,,捕捉到了小女孩的面孔。
小女孩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和驚慌,,只是默默地拿出一把水果刀,,往尸體的脖頸扎去。
屠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稍稍用勁,,那把水果刀便掉在了他耳邊潮濕的泥土上。
他撿起水果刀,,坐了起來,,站了起來,一如既往地沉默,,一如既往地冷峻,,俯視著眼前這個連他腰間都不到的小女孩。
小女孩仰視著他,,沒有跑,。
兩雙同樣無神同樣渙散的眼睛,都充斥著黑暗與絕望,,毫無生機,。
屠夫攤開手掌,將水果刀放在小女孩眼前,。
小女孩拿了過去,,然后再次機械般地刺向屠夫。
屠夫奪過了水果刀,,然后攤開手掌,,將其放在小女孩眼前。
小女孩再次拿了過去,。
這樣的循環(huán)一直持續(xù)了十幾次,,最終小女孩放棄了,僅僅是拿過刀,,垂下了手,。
屠夫沉默地摸了摸小女孩凌亂的頭發(fā),厚重而粗糙的手掌沒有一絲殺氣,,只有溫暖,。
隨后屠夫拖著半殘的身軀慢慢沿著河漫灘往遠處走。
小女孩呆滯地看著他,,過了許久,,將手中的水果刀丟進了江里,跟了上去......
......
屠夫打開門,,走進冷清的屋子里,,任由小女孩跟了進來,。
他從架子上拿了一些工具,然后坐在床邊,,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相片,,沉默著修補起了自己的傷口。
小女孩起初是一動不動地望著他,,過了一會兒,,便大膽地在屋內(nèi)走動了起來,踮起腳尖從廚房的柜子上拿了一個干面包,,大口大口地啃著,。
啃完一個還不足夠,她又打開壁櫥找到了包裝餅干,,還有蘋果,白糖,,干菜,,冷沙拉,凡是能吃的都吃了個干凈,,像貪多不厭的絞肉機一樣,。
一番風卷殘云之后,她靜靜地走到了屠夫面前,。
屠夫瞥了她一眼,,不知何時小女孩已經(jīng)將破爛不堪的衣物全部脫下,露出枯瘦的肌膚,,赤身裸體站在那里,,隱私之處一覽無余。
“你不需要報答我,,也不必討好我,,把衣服穿上,會感冒,?!蓖婪虻哪抗庠俅位氐阶约旱膫冢蒙硢《统恋穆曇粽f,。
小女孩于是又將衣服穿了回去,。
她將視線投向床頭柜,柜子上有一個相框架,,里面鑲嵌著一張泛黃的相片,,相片上是一個洋溢著陽光笑容的小女孩,看上去和她年齡相近,,一頭烏黑的長發(fā),,面容精致得像是洋娃娃一樣,,十分可愛,那份惹人憐愛的光輝甚至從相框里溢了出來,,彌漫著整個房間,。
相片角落里的日期,是一年前,。
“你......女......兒,?”小女孩像是許久沒有說過話了,像魚一樣不停地張口閉口,,磕磕絆絆地說出了三個字,。
屠夫沒有搭理她。
小女孩于是閉嘴了一小會兒,,再次開口,,是十分動聽的假聲:
“爸......爸......”
屠夫手上的動作猛地停住了,渾身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那只連接著機械手術(shù)輔助臂的胳膊不住地顫抖起來,。
小女孩于是走近幾步,抱住了屠夫虬結(jié)的右臂,,用空洞的眼神喊著:
“爸......爸......”
“住,、住手......快停下來......”屠夫睜大了雙眼,愈發(fā)劇烈地顫抖著,,一股莫名的熱流徘徊在眼眶附近,,久遠的記憶像打開了閘門的洪水淹沒腦海。
這時,,電話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冰冷刺骨,仿佛惡魔的低語,。
屠夫的神情瞬間恢復了沉默與冷峻,,他輕輕按住小女孩,抽出手來,,站起身,,走到老式電話邊。
這是掠奪者內(nèi)部的連線電話,,因為是舊時代的東西,,不會有人監(jiān)聽。
小女孩迷茫地看著屠夫拿起聽筒放在耳邊,。
“屠夫,,你失手了。”電話的另一頭,,是掠奪者的領(lǐng)袖<魔眼>那陰暗而險惡的聲音,。
屠夫沉默不語。
“時間不多了,,如果你無法完成任務(wù)的話,,你女兒會是什么下場,你明白的吧,?!?p> 他握著聽筒的手微微一抖,臉上露出了轉(zhuǎn)瞬即逝的猙獰與悲憤,。
“求道者那邊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棘手的重塑者,,阿修羅這次也會過去,不允許再有任何的失敗,?!?p> “記住,這是你最后一次機會,?!?p> 屠夫掛斷電話,沉默了許久,。
最終他轉(zhuǎn)過頭來,,對小女孩說:“準備出門,?!?p> ......
教堂里雖沒有什么燈火輝煌的盛景,莊嚴燃燒的蠟燭卻也平添幾絲神圣與不可褻瀆,。
有人扣響了教堂的大門,。
正準備熄燈的年輕修女迷惑地開了門,卻見屠夫一身黑色大衣像一堵墻一樣立在門口,。
“原來是巴奇爾先生,,快請進?!毙夼患偎妓鞯鼐狭艘还?,十分尊敬地向他問好。
屠夫擺了擺手,,表示在外面談即可,。
“請問,您深夜來造訪有什么事嗎,?”修女于是點了點頭,,謹慎地詢問。
“這筆錢,你拿上,?!蓖婪蚨挷徽f給她轉(zhuǎn)了十萬的賬。
“這,、這個月的捐助怎么這么多,?!比以往多了十倍不止吧,?”
屠夫沉默了一會兒,。
“以后,我可能都不會再來了,?!?p> “誒?發(fā)生什么事了,?”修女有些慌張,,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屠夫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姐姐?是誰來了,?”一個男孩從教堂內(nèi)側(cè)的房間走了出來,,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起來像是半夜被尿意惡魔襲擊了,。
當他看清楚屠夫的模樣時,,頓時咧開嘴跑過去抱住了屠夫:“巴奇爾叔叔!”
“霍普,,最近過得怎么樣,?”屠夫露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溫柔神色,揉了揉男孩睡得凌亂的頭發(fā),。
“吃得飽,,睡得也香,可舒服啦,!我還交到了新朋友,!昨天我們和姐姐一起玩了老鷹抓小雞!小奇那個家伙笨死啦,,害得我們輸?shù)袅死?!叔叔,大家都很想你,!對了,,后天大家要給小海開生日會,,姐姐說還要給我們買那——么大的蛋糕!巧克力味的,!叔叔你也會來的吧,!”男孩比手畫腳地說著,像是跳舞一樣,,高興壞了,。
屠夫微微一笑。
“當然,,叔叔一定會來的,。”
這是謊言,。
“對了,,還有這個孩子?!蓖婪蛏陨詡?cè)過身子,,拍了拍藏在他身后的小女孩。
小女孩探了探頭,,像是有些怕生地打量著修女和男孩,。
“是新?lián)斓降暮⒆訂幔俊?p> 屠夫點了點頭,。
“喂,,我叫霍普,你叫什么,?”男孩好奇地伸出脖子,,像鵝一樣問。
小女孩搖了搖頭,。
“巴奇爾先生,,您給她取個名吧,,大家的名字都是您取的,。”修女莞爾一笑,。
屠夫猶豫了一下,,說:“小愛吧,就叫小愛,?!?p> 這是她女兒的小名。
“太好了,,小愛,,以后你也是我們的姐妹了!”男孩激動地拉過小女孩的手,“我們一起去和大家打招呼吧,!”
小愛回頭看了一下屠夫,。
“去吧?!?p> 屠夫點了點頭,,眼簾微垂。
像我這種人,,不配擁有愛,,也不配擁有希望,最終也不過是死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們能活下去,不是為了骯臟的世界,,而是為了自己,。
目送霍普拉著小愛興高采烈地叫醒圣瑪利亞教堂里睡著的孤兒們,屠夫欣慰而又似乎像是解脫地笑了笑,,隨即他鄭重其事地面向修女,。
“這群孩子,就托付給你了,?!?p> “是,先生您放心吧,,這里不僅是大家的家,,也是我的家,至少在這座教堂被夷為平地之前,,我都會守護孩子們一直到他們長大成人,。”修女認真地回應(yīng)道,。
屠夫放心地點了點頭,,然后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走入夜幕。
黑暗仿佛海底的水流,,凝滯而沉重,,像是一條條伺機而動的黑蛇,孩童們打鬧的笑聲還如銀鈴般回響在耳畔,,天真淳樸,。
不知何時,一個猙獰而渾身仿佛沐浴在鮮血之中的壯漢已經(jīng)在圣瑪利亞教堂的門口等著他了,。
“咿嘻嘻嘻嘻,,好久不見,,屠夫,你變得軟弱了,。人一旦軟弱,,就會迎來末路?!卑⑿蘖_滿嘴帶刺地嘲笑了起來,。
屠夫瞥了他一眼,點了一根煙,,沉默不語,。
“切,你這人一點意思也沒有,?!卑⑿蘖_無趣地擺了擺手,然后說,,“我已經(jīng)定位到他們了,,在一家海底撈聚餐——真是逍遙啊,讓人不禁想要破壞掉,。不如把每個人的眼珠和腸子都挖出來做火鍋好了,,拿他們的血當?shù)琢线尬,!?p> 屠夫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凝望著圣瑪利亞教堂的隱約輪廓,將幾乎只抽了一口的香煙踩在腳下,,熄滅了煙頭,。
煙這東西,可真嗆人啊,。他這么想,。
不僅是夜,心也愈發(fā)寒冷,,陷入絕望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