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陵登上九樓的時候,晚霞層層疊疊鋪在西邊,,夕陽最后的余暉,,照得天星樓的磚瓦熠熠生輝,,遠遠看去,,仿若一座琉璃寶塔,。
“好個功過自有后人定,,英雄不過問今朝,?!?p> 一樓躺在無字碑上的老者在這時候睜開了眼,,打著哈欠說道:“念了《掛劍令》,又來引起‘文膽’的異動,,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不怕事多?!?p> 鎮(zhèn)子西邊的一間書鋪內(nèi),,一個模樣邋遢的漢子,放下《往圣絕學》中夾著的《深閨風月》,,走出了鋪子,,望向天星樓。
漢子名叫楊開,,是外地之人,,在扶風鎮(zhèn)已經(jīng)待了四五十年,,來這的目的是為了傳說中仙人留下的雙絕。
倒懸山,,或者說三仙山,,曾經(jīng)是萬族朝拜的圣山。
雖然歷經(jīng)劫難后,,已經(jīng)成了囚困之地,,但其中仍然留有天大機緣,甚至傳言還留有仙人不曾使用的仙藥,。
當然,,流言終究是流言,大多不可信,。
不過也有真實記載的,。
當年在三仙山下結(jié)廬修行的仙人,為感謝三仙山上三位仙人的款待,,曾為其后人留下兩份機緣,。
也就是名動世間的《詩仙劍篇》和《劍仙詩卷》。
經(jīng)過多年的尋找,,楊開已經(jīng)確定,,這兩份機緣便在扶風鎮(zhèn)。
只是扶風鎮(zhèn)留有仙人設下的風水局,。
這風水局雖然只依靠山水民居布置,,看起來比陣法簡單,但其中的玄妙,,并不比那些大宗門的護山大陣差,。
好在他來得不算早,來的時候,,風水局中最關鍵的困龍鎖,,只剩最后一把斬龍劍沒有換掉。經(jīng)過這些年的等待,,最后一把斬龍劍,,也在前幾天被人解開。
楊開笑道:“困龍渠九跨的九把斬龍劍都全部換過,。困龍鎖解開,,那位仙人留下的風水局,等于消失了一半,,現(xiàn)在就看誰本事高了,。”
倒懸山的山頂,有一襲白衣迎風而立,。
衣,,是西方佛國的白色袈裟。
人,,是一個看起來極其美麗的年輕男子,。
他散發(fā)赤足,飄渺脫俗,,看起來不帶半點煙火氣息,。
在男子的腦后,有一日暈般的光圈,,憑空懸掛著,。這讓他多了幾分神秘與圣潔,讓人不敢直視,。
男子叫乜三藏,,是倒懸山的看守者。
乜三藏對著扶風鎮(zhèn)的方向,,嗤笑道:“一群凡夫俗子,,心思齷齪,也妄想得到仙人之物,?!?p> 乜三藏不由想到了武破碎。
他看守倒懸山的這些年來,,武破碎三次經(jīng)過扶風鎮(zhèn),,仙人之物三次對其拋出善意,但武破碎都不屑看上一眼,,直接拒絕掉,。
乜三藏輕聲自語,“武破碎,,如果你當時選擇一劍劈向倒懸山,,該有多好?!?p> 武破碎是這些年來,唯一引起乜三藏動武欲望的人,。
但他是佛國之人,,不能輕易動武。
如果武破碎選擇對倒懸山出劍,,他作為此地的看護者,,便有了出手的理由。
沒能與武破碎交過手,一直是乜三藏心中的遺憾,。
天星樓第八層,,一片肅靜。
杜青角身后的青年才俊,,沒有一個人敢說話,。誰也能看出,杜青角此刻正處于暴走的邊緣,。這好不容易,,意氣大發(fā),還沒指點幾個古之圣賢與豪杰,,就被人潑了兩次冷水,,換誰誰也高興不起來。
杜青角瞇著眼,,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看著武陵登樓而上,,心里恨不得此刻就上去一把掐斷武陵都脖子。
這小子不但忤逆他,,而且還把他最引以為傲的功績,,說成是只要三五天就能功成的小事。
這是杜青角決不可原諒的事,。
杜青角咬牙切齒,,心里已經(jīng)把武陵視為一個死人,“小子,,你最好像鞠鏡月一樣,,有個讓我不敢動手的身份,不然我杜青角讓你死無全尸,?!?p> 杜青角對身后的隨從說道:“等會去給我查一查那小子的身份?!?p> 隨從趕緊躬身應聲道:“明白,!”
鞠鏡月長舒了口氣,突然覺得,,武陵好像也不是那么討人厭,。
對于這么好的嘲諷機會,鞠鏡月自然不會錯過,,笑道:“喲,!這是要殺人滅口嗎?就這心胸,,連一點逆耳之言都裝不下,,還想與圣賢豪杰比肩,,也不怕笑死人?!?p> “婦人之見,!”
杜青角大袖一甩,說道:“我們走,!”
于是一群人,,紛紛下樓而去。
至于杜青角剛才畫得那幅《五馬奔騰圖》,,被遺棄在地上,。
下樓前,皮于洲抬頭看了看,,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剛才武陵沒有出來搗亂,那他在杜青角的心中,,指定有了很大的好感,。
如今杜青角掃興離開,他站出來給杜青角說話,,等于白費了一半,。
為此還得罪了北周的公主鞠鏡月,這顯得有點不值得了,。
武陵登上天星樓的九樓,,瞬間被天邊的晚霞給吸引,這時候,,他終于能感受到,,為什么古人喜歡登高望遠,憑欄遠眺,。
如此讓人心曠神怡的美景,,誰人不喜歡?
鞠鏡月在這時候走了上來,,朝武陵說道:“剛才多謝你,,為我解圍?!?p> 武陵搖頭笑道:“不用客氣,,我只是看不慣杜青角的狂妄自大而已,并不是為了你,!”
聽了這話,,剛剛還覺得武陵不那么討厭的鞠鏡月,瞬間拉下了臉,。
這家伙好像就是那么討厭,。
不是就不是吧!
干嘛那么直白的說出來,?
鞠鏡月在心里把武陵罵了一遍又一遍,。
為了緩解尷尬,鞠鏡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武陵神色平淡說道:“武麒麟,。”
見天色漸漸向夜幕靠近,,武陵打算到樓下去看看,,能看一樓是一樓,看不完就等明天再看,。
在武陵要離開欄桿之際,,突然發(fā)現(xiàn)秋明河下有一條長長的身影,逆流而上,,進入墨河中,。在身影的前方,氤氳散發(fā)著兩個燈籠大的光團,。
“這是……”
武陵有點不敢相信眼中的一切,,趕緊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向墨河的出水口,。
但墨河的水實在太黑,,已經(jīng)看不出水下有什么。
武陵內(nèi)心一陣波瀾,,“難道世間的有龍,?”
見武陵神色不對,鞠鏡月問道:“你沒事吧,?”
武陵說道:“你剛才有看到秋明河中有一條長長的身影嗎,?”
鞠鏡月笑道:“你不會想說你看到了龍吧?”
武陵微微蹙眉,,不明白鞠鏡月為什么會這么說,。他只是說長長的身影,有沒有說有多長,,這姑娘是怎么首先想到龍的,?
鞠鏡月看穿了武陵的心思,解釋道:“這幾天,,聽說好些人都在天星樓上,,都有看到龍的身影。然而已經(jīng)好些人在秋明河與墨河的出口,,守了好幾天,,什么都還沒有看到,。所以應該是你們產(chǎn)生了幻覺,看錯了,?!?p> “是嗎?”
武陵半信半疑,。
想到今天朱赤京所說,,武陵心中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
鞠鏡月對武陵的身份產(chǎn)生了好奇,,問道:“你是武國人?”
武陵心思還在剛才看到的身影中,,于是并沒有開口回答,,只點頭示意。
鞠鏡月繼續(xù)問道:“那你是扶風鎮(zhèn)本地人,?”
武陵回過神,,搖頭說道:“不是?”
說話的同時,,武陵向樓下走去,。
鞠鏡月跟來上來,說道:“你為什么穿紅衣,,難道不知道扶風鎮(zhèn)發(fā)生了狐鬼殺紅衣的怪事嗎,?”
“知道!”
“那你為什么還穿,?”
“我不信狐鬼一說,。”
就這樣,,兩人一問一答,,從八樓看到一樓,然后走出了天星樓,。
鞠鏡月想到什么就問什么,。
武陵并沒有覺得有什么奇怪,鞠鏡月問到什么,,就回答什么,。語氣平和,就像給自己學生解答一樣,,并沒有覺得不耐煩,。
出了天星樓,見鞠鏡月還跟在自己后頭,,武陵疑惑道:“你怎么還跟著我,?”
鞠鏡月說道:“這不是為了保護你,?”
武陵神色怪異,說道:“我一個大男人,,好像不需要你保護吧,?”
鞠鏡月這才發(fā)覺自己說得不對,,臉色不由變得微微泛紅,。
鞠鏡月連忙說道:“你得罪了杜青角,他肯定不會放過你,。不過你放心,,只要我跟著你,他們就不敢動手,?!?p> 武陵笑道:“我覺得你更應該注意你自己。雖然你是北周的公主殿下,,杜青角明面上不敢對你做什么,,但暗地里卻不好說了。至于我,,你大可放心,,如今的杜青角,動不了我,!”
說是這么說,,但是武陵并沒有太過擔心鞠鏡月。
北周怎么可能放任他們的公主一個人遠游,,如今肯定有著一堆北周的高手在四周,,暗地里保護著。
至于鞠鏡月說的,,杜青角會來找他麻煩,,武陵并不擔心。
杜青角封樓,,而他能上去,,杜青角肯定會派人先查他的身份。
杜青角已經(jīng)年過五十,,辭官有五六年,。
如今雖是太子殿下的大紅人,但卻沒有什么實權(quán),。杜青角能與太子走在一起,,是太子看上了他的人際關系。正因為杜青角是太子身邊的人,,便會有了忌憚,,更不敢動手,。
武陵身后是武王府,如果杜青角向他動手,,便是與武王府為敵,。這無疑是等于把武王府拋向太子的對頭,如今皇后引領的一方,。
雖然武王府一直放言說保持中立,,不參與廟堂黨派之爭,但身處廟堂,,哪來中立一說,。
杜青角要是動了手,不說武王府,,太子都不會饒過他,。
當然,這還要看杜青角敢不敢賭,。
畢竟廟堂那位,,是希望武陵死去的。
在這件事上,,相比殺了他,,站在那位的一邊,而與武王府,、太子對立,,武陵覺得杜青角會選擇忍氣吞聲,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鞠鏡月板著臉,,說道:“不需要保護就算了,我還懶得保護呢,!”
說完就氣沖沖離開了,。
作為一個公主殿下,她才不會自討沒趣,,去干吃力不討好的事,。
走了一圈,鞠鏡月覺得自己這樣做,,有違女俠見義勇為的俠義,。而且那家伙說不要,自己就遵從他,,那自己算什么,?
鞠鏡月冷哼了一聲,“你說不要,我偏要,?!?p> 鞠鏡月繞到武陵身后,偷偷跟了上去,。
臨近夜幕,,扶風鎮(zhèn)的大街兩旁,紛紛掛上了燈籠,,不少人手上還拿著花燈,,看場景,如同過節(jié)一樣,。
武陵好奇找人問了一下才明白,,今晚是扶風鎮(zhèn)一年一度的紅娘集會。扶風鎮(zhèn)每年的七夕前夜,,都會舉行紅娘集會,幫助沒有婚配的人牽橋搭線,。
武陵轉(zhuǎn)了一圈,,重新買了幾支筆與墨條,見不少年輕人手上都捧著花燈,,也去買了一個,。
手捧花燈,武陵正尋思著要許個什么愿望,,卻被一旁的年過四十的婦人拉了過去,。
婦人笑著說道:“小弟,長得這么俊俏,,有婚配沒有,,需不需要大姐給呢你介紹。大姐認識的姑娘可多了,,保證幫你挑一家水靈靈的姑娘,。”
“你可得了吧,!”
有一個肥點的婦人湊了上來,,把武陵拉大自己身邊,打趣說道:“羅翠花你可得了吧,!去年你搭了五條紅線,,最后成了幾對?一對都沒有成,!小弟,,千萬別找她,小心她給你找個不男不女的?!?p> 羅翠花不服氣說道:“紅娘只負責牽橋搭線,,至于感情之事,那是牽線兩人的事,。他們兩人合不來,,能怪我?難道要提把刀看著他們,?在說你許仙姑,,去年撮合的四對新人,最后只成了一對,,也沒好到哪里去,,而且成了的兩人,都是傻子,。你讓兩個傻子走一起,,就不怕生出來的孩子沒人養(yǎng)教?”
許仙姑冷笑道:“傻子不和傻子在一起,,難道和你在一起,?姻緣都講究門當戶對,這是自古不變的道理,?!?p> 羅翠花說道:“既然講究門當戶對,你許仙姑家當初只是個收夜香的,,為何高攀人家秦兵家,?”
許仙姑笑道:“收夜香的怎么了,最后秦兵還不是沒看上你,,娶了我,?這么說來,你連收夜香的都不如,,可見丑到哪里去了,。”
“兩位大姐打??!”
武陵趕緊制止兩人,“凡事都好商量,,沒必要傷了和氣,。”
羅翠花與許仙姑異口同聲:“你閉嘴,?!?p> 武陵愕然,,只好撓了撓頭,尷尬說道:“小弟已經(jīng)有了婚配,,而且對婚配還算滿意,,就不打擾兩位大姐了?!?p> 武陵沒敢待下去,,邁起步子就風緊扯呼。
這市井吵架,,也太厲害了,,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插嘴的。
武陵來到墨河的一個堤口,,見許多人都在旁邊放花燈,,便停了下來。他找了個光亮點的地方,,然后放下書箱,,取出筆墨,打算像其他人一樣,,在花燈上寫下自己的愿望,。
武陵思索起來,“要寫點什么呢,?”
既然今天是紅娘集會,一個牽橋搭線的日子,,那肯定寫一些有關愛情的東西,。
想到自己此行去倒懸山,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就算回來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之后他與趙風雅的婚約,不知道還能不能成,。
思緒至此,,武陵嘆了口氣,拿起筆,,蘸墨在蓮花燈上寫道:愛是天長地久情,,不與蜉蝣爭朝暮,不與落日近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