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棽拈須片刻,,頗為鄭重道:“若不能重新挖子孫井,只能將祖先棺床放在前室,,無論如何不能入后室,?!?p> 韓冀劍眉微挑,“這是為何,?”
眾人現(xiàn)在所站之地,,就是整個將軍冢的后室。
后室比前室更為寬敞,,穹頂也更高,,本應是放主棺的地方。
黃棽上下環(huán)視一周,,向韓冀解釋:“后室雖是主棺安身之所,,但這間后室建了東西耳室,且腳下這條內(nèi)室風水河自東而來,,繞棺床一周往西去,。”
黃棽說完,,向后讓了一步,,露出他原先所站之處的一條暗槽。
墓中眾人瞬間議論紛紛,,馮乘忍不住朝李清水嘀咕:“這都找誰看的風水,?竟然在主墓室里修了條河?還一路向西,,生怕家門不敗孩子不死?。 ?p> 活水流通陰宅,,會泄光大墓所有的祖蔭,,是為陰宅大忌。
尋常人家選陰宅位置都要主動避開溪流暗河,,這將軍冢倒好,,主動挖了條溝,。
黃棽面容越發(fā)莊重肅穆,“還請侯爺不要引水入墓,?!?p> 韓冀又向他問道:“其他地方呢?可還有不妥之處,?”
“此乃將軍冢第一要患,。”
韓冀背過身去,,忽然笑了兩聲,,“黃掌門不愧是大易第一堪輿名家,這河還未引水,,便被你看了出來,。跟聰明人說話,也就不必再繞彎子了,。今天請黃掌門和諸位道長來此,,就是想讓能大家?guī)晚n某出個主意,看看這條河活了之后,,這大墓的風水要怎么改才好,。”
黃棽堅定道:“一旦引水入墓,,整個將軍冢便是大兇之宅,,子孫后代泄耗克損無一幸免?!?p> “也就是說,,這暗河之水無論如何不能入墓?!表n冀踱著步子,,朝人群走近了兩步。他話音剛落,,東邊耳室忽然傳來水流之聲,,
阿浮抻著脖子,想看看這位名震大易的廣謙候韓冀到底長什么樣,??赏蝗豁懫鸬乃暎チ嗽趫鏊械朗康淖⒁饬?,前方人群也都往墓中間圍了過去,。
“侯爺您這般損毀自家陰宅的風水,到底目的何在,?”一道蒼老渾厚的女聲響起,,眾人驚慌議論的聲音頓時小了幾分。
“鬼婆,,陰宅風水再好,,也擋不住我們韓家氣數(shù)要盡,對嗎,?”
韓冀突然變了個語氣,,沙啞的嗓音帶著幾分殺氣。
氣氛凝固,,眾人皆垂頭看著這條已經(jīng)緩緩流動起來的河,,就韓冀這番話各自盤算起來。
只有鬼婆繼續(xù)說道:“家族氣數(shù)乃天定,,可子孫后代的福禍卻與您當下的選擇休戚相關,。侯爺與國師交好,自然明白此中道理,?!?p> 黃棽亦頷首贊同,“陰宅風水當世即可發(fā)力,,侯爺孫輩的福祿平安皆受此影響,。”
韓冀大笑兩聲,,“我既能影響子孫福禍,,為何不能改變家族氣數(shù)?黃掌門這話自相矛盾,,當真是道長兩張嘴,,黑白任你說?!?p> 氣氛突然急轉直下,,李清水連忙拽緊阿浮的手,將她牢牢固在身旁,。
黃棽亦冷了臉,,掃了眼周遭侍衛(wèi)的手,皆已撫上刀柄,。
他正了正身,,寒聲問道:“侯爺今日將我們困在此處,究竟有何目的,?”
阿浮太矮,,看不見這些,只覺得韓冀話鋒不對,,李清水的掌心也有些發(fā)澀,,“老頭,,侯爺是茶館先生說的那種惡煞相嗎?”
“還好,?!?p> 李清水將目光收回,低頭看向她,,輕聲道:“很有陽剛之氣,,也有幾分戾氣,左臉上有道疤,?!?p> “哦,我怎么聽著他有點不對勁,?!卑⒏⌒南禄袒蹋@要是平日,,她就騎上李清水的背,,或者讓他把自己抱起來,但今天在人家祖墳里,,還是安分一點好,。
只聽那道粗糲的聲音又起,“我想再問一次各位道長,,現(xiàn)在暗河之水已經(jīng)引入,,將軍冢的風水是不是就真的完了?”
黃棽依舊不改他的立場,,“侯爺如果非要這么選,,老朽亦無力回天?!?p> “好,,那第二件事,還請各位道長各盡所長,,不要客氣,。”
韓冀說罷,,扭頭往西邊的耳室走去,,周圍幾十名侍衛(wèi)齊齊抽刀立在耳室甬道兩旁,隨著韓冀向西耳室退去,。
阿浮看見西耳室有扇石門打開,,韓冀徑直走出墓室。
石門外火把通明,,侍衛(wèi)也一一穿門而出,,沒有留下的意思,。
竟然全走了!,?
“老頭,,侯府的人怎么走了,?”阿浮焦急起來,,揪著李清水的袖子搖了兩下,“他說的第二件事,,難道是要把咱們關他家祖墳里,?”
這特么是要玩真人密室逃脫啊,!
李清水想起剛才在車上測的那個旅卦,,眉心深皺。
“韓冀什么意思,?他這是要把咱們?nèi)釉谶@里陪葬嗎,?”一旁的馮乘也急了,連忙朝前擠了兩步,,向西耳室張望,。
只見一個身影突然朝那隊侍衛(wèi)跟了上去,高喊著:“侯爺,,我家中還有八十歲老父要照顧,,可否先放我出墓,銀子我不要也…”
他的話被長刀打斷,,刀回鞘時,,人頭已經(jīng)滾在地上半米遠。
“??!”阿浮看到那顆人頭嚇得驚叫起來,這不是浮云觀的姜飛嗎,?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恐懼隨著姜飛脖頸涌出的鮮血,在人群中快速蔓延,。
最后一位侍衛(wèi)跨過石門后,,將這座小門徹底關上。
眾人這才驚覺,,大墓此時除了一眾道士,,連前室修地磚的工匠也不見了蹤影。
一撥人急忙朝前室跑去,,只見來時所乘的馬車已經(jīng)不見,,大墓前室的正門緊閉,,早已被人鎖死。
“姓韓的這是什么意思,?”
驚懼之下有人不禁怒火中燒,,“他怎么把咱們?nèi)釉谶@兒自己跑了,這哪是請人來看風水的態(tài)度,?”
“咱們都是第一次見侯爺,,跟韓家無冤無仇,韓冀為何要這般行事,?”
李清水眉已深鎖,,阿浮從他眼中讀出了幾分焦慮,“老頭,,韓冀把咱們留下來干嘛,?陪葬?”
李清水攥著她的手,,垂眸道:“這墓有古怪,,你千萬不要亂跑?!?p> 阿浮越來越害怕,,疑惑道:“難道這座將軍冢不是韓家的?”
一旁的馮乘也急了,,周圍人已經(jīng)開始四處拍墻找出路,,他聽阿浮這么一說,忍不住也說道:“我剛才也這么想,,哪有把自己家祖墳風水整成這樣的,,可你看著大墓正門樓上的畫像,確實是韓冀他爺爺韓段清??!”
馮乘一指,李清水和阿浮也看到正北墻頂門樓上,,有一副手持金弓身穿盔甲的畫像,,“大易開國大將韓段清”幾個字還是上一任國主題的。
阿浮正看著這畫像,,只見門樓下的照墻竟然動了起來,!
“啊,!老頭那個墻有鬼,!”阿浮急忙鉆進李清水的袖子底下,卻聽見紛亂嘈雜的人群瞬間靜了下來。
“主棺出來了,!”
“主棺竟然真的在后室,!韓冀真要絕自己的戶?”
阿浮放下袖子,,從指縫間看到一樽巨大的石棺從照墻中推了出來,,停在整間后室的中央。
四周河槽環(huán)繞,,流水由東入槽,,從西側駛入西耳室,正好自石棺南北兩路圍流一圈,,四角還有一處深槽,,水過之處形成四個小旋渦。
這次連李清水都變了臉,,“四水抽星!”
馮乘也怔住,,嘴角直抽卻說不出話來,,“韓…韓..他!他...瘋了,!”
“老頭,,四水抽星是什么?”
阿浮從未聽李清水說過著四個字,,可李清水還未來得及解釋,,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切的水聲,仿佛是大壩開了閘,,洪水就要撲過來,。
可如洪水一般迎面涌來的,不是水,,而是水銀,。
“封墓了!這是要封墓??!他們要封墓了!,!”
“我們還在底下呢,!他們怎么能封墓呢?是哪個不長眼的碰了機關,?”
鋪天蓋地的水銀從墓室四周的照墻上汩汩流出,,大墓的水銀瀑只要啟動,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墓里所有人必定全部命喪于此,。
哀嚎聲瞬間充斥著雙耳,,年紀大些的躲閃不及,瞬間就倒在了地上,。
李清水急忙掏出龜甲往掌心一甩,,屯卦。
屯卦時逢春木才吉,,可現(xiàn)下時逢金月金日,,再遇水銀瀑,金刀斬木已入兇途,。只余震位東方一條絕路生門,。
“壞了!”李清水心道不妙,,他急忙收起龜甲,,拽起阿浮就往東耳室跑,“震東是吉位,,咱們往那邊去,!”
阿浮躲在他寬大的道袍下,和李清水一起,,朝大墓東側那個耳室躲了進去,。
方才跟他們站在一處的馮乘,急忙揪著李清水的道袍跟了過去,。此時已是上牙打下牙,,話都說不出句整的,“死…死了,,咱們都得死..韓…韓冀這個騙,!騙子!”
李清水肅聲道:“先進耳室暫避片刻,!”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大墓耳室中,算上李清水師徒,,就只有七個活人,,蹲在這張沒建完的半張棺床上。
外間大墓不僅有水銀瀑,,還有機關暗弩,。
馮乘不敢看遠處幾具被暗弩射穿的尸體,只好顫巍巍地往李清水身后縮了縮,。
主墓的水銀已經(jīng)沒過腳背,,東耳室因要引水入墓,地勢最高,水銀反倒只淹到門口,,幾個人蹲在棺床上,,珍惜著短暫的平安。
阿浮看了眼身邊的六個人,,除了師父,、馮乘和黃棽,還有一個老太太,,一個白胡子老道跟一個年輕人,。
看來她今日若命喪于此,陪葬的還不少,。
年輕人忍不住自嘲,,“想不到我苦修十幾年風水玄學,最有用的是今天,。只是不知道咱們還能在這里多活幾個時辰,。”
方才第一時間跑到這里來,,都是能在慌亂之中第一眼辯出吉位的,,不論是那一派的,皆有些真本事,。
當然還有幾分運氣。
年輕人看了一眼阿浮,,“小兄弟你運氣也不錯,。”
他苦笑一聲又喪著臉道:“倘若運氣真好,,便不該來這里,。”
黃棽忽然嘆了口氣,,“阿堃,,是師父不好。千里迢迢將你帶到晉城,,原以為能為大道玄學正一正名分,,怎料中了韓冀的詭計!”
這位行業(yè)領袖,,白發(fā)蒼蒼,,雙眸灰敗無光,“年紀越大,,反倒執(zhí)念越深,。夢錄愧對祖師爺,修心不足,連累了徒孫!”
年輕人將頭垂下,,“師爺,,我不怪您。是我自己非要來將軍冢,,您說只帶一位徒孫去晉城時,,我還怕大師兄擋我,在他飯里下了瀉藥,。沒想到老天果然公平,,報應竟來得這般快?!?p> 黃棽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馮乘反倒自嘲起來:“呵,,這哪是將軍冢,,這分明就是咱們大易大道玄學的五行墓!南盧,、蕪山,、布卝、茅扎,,加上千松甸,,五行門齊活了!往后大易的大道玄學算是絕了戶了,?!?p> 今日蹲在這半張棺床上的七個人,好巧不巧,,基本代表了整個大易國大道玄學的最高標準,。
黃棽忍不住打量起七人中他唯一不認識的李清水:“你是蕪山派的?”
李清水道:“弟子李清水,?!?p> 鬼婆也開了口,“清字輩的,?李清風是你什么人,?”
“清風掌門是我?guī)熜帧,!崩钋逅畱寺?,將圈在阿浮身前的手抱得更緊了一些。
鬼婆搖著頭,,嘆道:“今日就算李清風在此,,也難逃一劫,。那韓冀半月前親自來求我去晉城看他韓家的陰宅風水,又答應我們千松甸,,能將女弟子的名字從賤籍除名,,從此與青樓歌妓不再同一個身份,而是良人,?!?p> 五大派只有千松甸的掌門鬼婆是個女的,門下還收有幾名女弟子,。但大易視修大道玄學的女人為巫邪,,各州及城府皆不愿落下她們的戶籍,也就間接斷了她們正常生活的門路,,只能窩在深山度日,。
她說完扭頭問身邊那個白胡子老道,“十一,,你呢,?韓冀允了你什么?”
這位十一道長,,面無表情地吐出一個字,,“錢?!?p> 老道不知道是哀嘆還是懊悔,,總之一直耷拉著腦袋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睨了一眼李清水,,問道:“蕪山派常年隱世不出山,,你怎么也摻和進來了?”
李清水有些無奈,,“本想結合韓家陰宅看一下小侯爺?shù)拿欤瑳]料到將軍冢是這樣,?!?p> 此話一出,黃棽原本高深無畏的神色一收,,斜了一眼主室那樽石棺,,搖頭苦笑起來,“好一招四水抽星,!韓冀難不成連自己兒子的死活都不管了,?”
阿浮終于忍不住問李清水,“師父,,四水抽星到底是什么???”
十一道長忽地冷笑兩聲,“韓家果然跟那邪門國師交好,,這四水抽星不是你們蕪山的絕學么,?怎么,你師父沒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