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仁猛地回身,,見到了韓冀和一身紅衣的國師。
那國師方才進(jìn)門時穿著一件及地的黑斗篷,,從頭到腳包了個嚴(yán)實,讓人看不清樣貌,。
此刻這人一身猩紅道袍,,鬢發(fā)金黃,就算長得品貌非凡,,也攔不住他通身散發(fā)出的詭異陰森氣質(zhì),。
韓仁心里打了個冷顫,多年見過大世面的經(jīng)驗讓他穩(wěn)住了下盤,但手依舊有些抖,,尤其在瞄了一眼那副漆黑泛綠的瞳仁之后,,更是嚇得說不出話來。
韓冀和李幽云也沒想到門口會有人,,還是兩個,。
李幽云手里拿著一只金色羅盤,他依羅盤所指,,覷了一眼宋婆子,。
月光逐漸亮了回來,方才燈籠的冷光應(yīng)得宋婆子臉煞白,,這回月光從頭頂落下,,李幽云見到了她頭上的那一點綠。
卯木落勾陳,。
她手里的燈籠正對濃云院的大門,。
巳火落玄武。
“你是這院里的人,?”李幽云收起羅盤,,向宋婆子問話。
宋婆子心里在打鼓,,但李小浮說了,,在天狗沒有把月亮完全吐出來之前,她要裝做鬼附身的樣子,,只需冷笑,,不能講話。
宋婆子凝視著地上的人影,,眨一眼猶如過一年,。終于熬到對面韓冀腳下的影子拉長,濃云院的琉璃瓦肉眼可見地泛了光,,她這才一個癱軟倒地,,假昏過去。
韓仁登時就慌了神,,心道宋婆子剛才那模樣難不成是中了邪,?
他連忙蹬了她兩腳,“宋婆子,?”
人沒醒,,韓仁又蹲下去拍了拍她的臉,這時宋婆子一個鯉魚打挺,,一腦袋將韓仁撞倒在地,,自己則從地下坐起,,一臉茫然。
“我怎么在這兒,?”
宋婆子一臉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在見到韓冀后,急忙跪地朝他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婢方才在灶下燒火,,不知怎么就到這兒來了,。要是沖撞了王爺,您千萬...您千萬...”
宋婆子話說一半就開始掩面大哭,,嘴里又喃喃著:“我怎么跑這兒來了...”
李幽云抬頭看了眼天上的明月,,語調(diào)輕柔,竟然安慰起了她,,“不礙事,,你只是一時被陰氣魘住。日后再遇天狗食月之時,,莫要戴綠色的東西上頭,?!?p> 宋婆子抹了把淚,,連連磕頭道謝。
韓冀一直沒什么表情,,只是問了一句,,“你是哪房的?”
宋婆子回道:“奴婢是立雪堂的廚娘,?!?p> 韓冀微挑了眉,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李幽云卻又問了一句,,“哪日的生辰?”
宋婆子登時緊張起來,,同時也對李小浮的料事如神愈發(fā)崇拜,,“奴婢是天鴻十年九月三十的生辰?!?p> 李幽云眸子暗下來,,似乎有些失望。
韓仁見國師和王爺皆不出聲,,心道人家這是讓他跟宋婆子趕緊滾,。韓冀說了,,今夜他要跟國師商討配骨之事,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我先領(lǐng)這婆子下去,,王爺您跟國師談?wù)乱o?!?p> 說罷,,他揪著宋婆子袖子就往外趕,卻聽國師又問道:“這位嬤嬤請留步,?!?p> 韓仁和宋婆子一齊停下了腳步,聽見李幽云問道:“嬤嬤是什么時辰出生的,?”
“夜里,,也不知道是幾更?!彼纹抛影蠢钚「〗趟?,有些話不能直接說,要說得模棱兩可,,她答一半對方猜一半才算真,,“反正看不見月亮?!?p> 于是,,她繼續(xù)道:“興許都是第二天了,可我們這種下人,,誰還把時辰記得那么清楚,!”
李幽云終于挑起一邊嘴角,面上笑意漸濃,,忍不住向身旁的韓冀拱了手,,“初一子時月行日位,王爺運氣不錯,,這人便是十月初一子時生的至陰之人,。”
李小浮跟丹兒趴在立雪堂的墻頭,,看完宋婆子的演技大賞后,,一顆心總算不再懸著了。
配骨這事就算板上釘釘了,。
雖然大幕已經(jīng)拉開,,但李幽云做了這么多年國師,玄學(xué)造詣肯定在自己之上,,這戲往后怎么演還需步步謹(jǐn)慎,。
李小浮剛從梯子上下來,,就見韓平安耷拉著個腦袋進(jìn)了門。
“回來了,?”她覺得應(yīng)該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這個倒霉蛋,,“宋婆子那邊已經(jīng)成了,看來你爹對配骨這事兒很上心??!比我想的要急?!?p> 韓平安垂著頭,,從丹兒的手上接過李小浮的胳膊,扶她進(jìn)了屋,,“外面冷,,進(jìn)屋吧?!?p> 李小浮見天邊云層悶悶地滾著,,忽然想起今日是大雪節(jié)氣,前幾日她觀星算日食時間時,,曾算到今日夜里會下雪,。
她突然停下腳步,反手拉住韓平安的胳膊,,頗有些興奮道:
“走,!出去給你過生日去?!?p> 韓平安愣了一瞬,,一天都在期盼和失望中等待,反倒忘了自己還有個生日要過,。
暮色已深,李小浮身體又未大好,,他并不同意出府過這個沒有必要的生辰,。
可李小浮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走??!”
說罷她率先從后門鉆了出去,韓平安急忙撿了件狐裘斗篷跟了上去,。
立雪堂后院有個小門,,是平時宋婆子這些灶下的奴仆往府外運污穢雜物的便門。
各房都不愿將這種門開在自己院里,,如今反倒方便了李小浮,。
白日里她早就研究了好幾遍,,這回借著給韓平安過生日的由頭,她要好好出去放放風(fēng),。
她在府里躺了十幾天,,又不敢胡亂串門,都要憋出蘑菇了,。
“你慢一些,,小心身上的傷?!表n平安緊跟在她身后,,跨過小門,又走出這條幽暗的小巷,,驀然闖進(jìn)視野的,,就是晉城最繁華的西華街夜市。
放眼望去,,整條西華街酒旗林立,,燈火絢麗。
行人熙熙攘攘,,穿梭在另人眼花繚亂的各色鋪子中,。
有賣點心果子的,有挑擔(dān)叫喊的,,還有茶婆子當(dāng)街點茶說著俏皮話,,熱鬧喧囂的人間煙火氣,讓李小浮宛如重新活了一次,。
她深吸一口這濃厚的煙火氣,,心道這才是人生嘛!
又向韓平安勾勾手指,,“帶錢了么,?”
韓平安點頭,“你想買什么盡管說就是,?!?p> “行!那今天我請客,,你付賬,。咱們....”
李小浮琢磨著要吃什么好,正往幾個酒樓看的檔口,,忽見幾片零星小雪飄飄灑灑落了下來,。
“喲~初雪啊,!”
李小浮十分雀躍,,記得念大學(xué)的時候,,上鋪的姐妹在初雪時死活要吃炸雞配啤酒,對床的姐妹則是拎著大桶米酒跑去吃四川火鍋,。
總之無論如何也要喝一杯,。
“那咱們今日就去喝酒!”
李小浮指著太白樓的招牌就邁了腳,,韓平安忍不住伸手?jǐn)r住她,,“太白樓是晉城最大的酒樓?!?p> “怎么你帶的錢不夠,?”李小浮嫌棄地瞪著他。
“不是...”
韓平安一襲月白色長衫,,在稀疏的小雪中,,很有幾分霽月清風(fēng)的恬靜,就是眉毛有些不舒展,,神色中帶著明顯的躲避,,“里面會有不少世家子弟,他們說話總是很難聽,?!?p> “你慫什么!”李小浮拍拍他的肩膀,,“讓人說兩句又不掉肉,,怕什么!”
李小浮提起裙子就上了二樓,,跑堂的番子見韓平安衣著不凡,,急忙引了二人去樓上的臨街雅間。
屋子里碳火燒得旺,,推開臨街的窗子,,正好看到雪落在街道四處,李小浮很久沒這么放松的玩一場,,一時間將煩心事全部拋到九霄云外,,她只想擁有一個享受美食的夜晚。
“晉城都有什么好吃的,?”李小浮為了等韓平安一起吃這頓生日飯,已經(jīng)超越了她耐餓的極限,。此時兩眼直勾勾地掃著太白樓的菜譜,,用手指一行一行地捋著菜名,卻是越看越懵,。
“山海兜是什么東西,?還有這個銀絲供呢,?縛金煮玉又是什么玩意?”
怎么字都認(rèn)識,,意思卻看不懂呢,?
韓平安彎著嘴角拿過李小浮手里的菜譜,對一旁點菜的小廝簡單說了幾串菜名,,小廝旋即關(guān)了房門,,退下備菜去了。
“小時候我娘常帶我出來吃些有趣的東西,,只要是太白樓有新菜,,她必定是前三名來嘗。后來她病了不再出門,,我也有幾年沒吃過太白樓的新菜,。但他家?guī)讉€招牌菜還是很不錯的?!?p> 韓平安向李小浮的碟子里倒了一些醋,,“我娘常說,出門在外要吃一些醋,,因為有些不干凈東西在醋味的襯托下,,會暴露它原本的味道?!?p> 李小浮隱隱對季卉蓉有些改觀,,“你娘還真是個妙人。怪不得你爹這么愛她,?!?p> “他們年輕時應(yīng)該是相愛的,只是有了我以后,,他們才漸行漸遠(yuǎn),。”
房門打開,,端菜的姑娘們將酒水小菜和瓜果點心一一擺上桌,。李小浮撿了幾樣喜歡的邊吃邊問,“那他們倆個是怎么認(rèn)識的,?”
韓平安給她夾了一只李子糕,,“蘇嬤嬤說,我爹打贏高京人那年,,回晉城的路上救了我娘,,那時候我娘的馬被進(jìn)城的驍袍軍驚了,眼看就要把我娘甩下護城河,我爹從天而降救下她,。我娘就對他一見鐘情,,求國主賜了婚。蘇嬤嬤說,,我娘那時候算下嫁,,韓家家道中落,連像樣的聘禮都拿不出來,?!?p> 韓平安給她夾了幾樣菜,“據(jù)說我爹當(dāng)時為了我娘還拒了國主封的一品大將軍的頭銜,。我娘懷了我以后,,我爹不愿再為了打仗而離家,推了好幾次封賞,,險些觸怒國主,。”
李小浮邊吃邊思考著韓冀和季卉蓉這段姻緣,,回憶著七年前季卉蓉那乖戾的神情,,再想著丹兒所說的韓冀今日在茉風(fēng)院的動作,心中愈發(fā)好奇,,季卉蓉到底是因為什么瘋的,?
這兩人情投意合,又不是盲婚啞嫁,,季卉蓉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你娘是什么時候開始瘋的?”
韓平安想了想,,答道:“大概在我十歲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