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韓平安也抬了頭,，將目光投向秦傳勇,。
梁松昌趕忙幫他把酒杯斟滿,，秦傳勇繼續(xù)道：“韓柏濤讓灰戶們買進山憑證,，十兩銀子一戶,，沒手續(xù)的就按偷盜論?！?p> “十兩銀子,？！”馮子淵咋舌,，“尋常百姓燒上兩年灰也攢不下十兩銀子?。 ?p> “誰說不是,！韓柏濤這買證法一頒,，進山的灰戶連十分之一都沒有?？捎癯鞘鞘裁吹胤?？山城啊,！哪有地可種,！不燒灰吃什么喝什么？大家餓極了自然就偷偷去燒灰,。白天燒灰會生煙太過明顯,，慢慢就變成晚上偷著燒。一連兩個月,，我日日抓人到三更,，抓回來十個百姓十個窮。韓柏濤還說什么罰沒家產(chǎn),，這要是有家產(chǎn),，誰還愿意上山做灰戶？,！”
梁松昌沒想到玉城如今是這番景象,，“怨不得路上總看見官兵押著灰戶往城里走，竟是因為這個,?！?p> “牢里現(xiàn)在都滿了，再抓都放不進去了,！眼下也不知哪個龜孫起的頭,，街上討飯的也去山上燒灰，就為了被官兵抓回來有牢飯可吃?！鼻貍饔驴嘈σ宦?，“玉城牢房人滿為患，簡直滑天下之大稽,?！?p> 馮子淵嘆道：“如此下去，百姓吃不飽,，恐有動亂之憂,。”
“怕得就是這個??！”秦傳勇亦是長嘆一聲，“咱們都是上過戰(zhàn)場的人,，自然明白暴民因何而起,。這人一旦沒了出路，必然不會坐等餓死,?？身n柏濤那個蠢貨不管，他只顧將他們韓氏的腰包塞滿,。你可知他為何起了這憑證進山之意,？”
“為何？”
“還不是因為玉城最大灰商就是他們韓家,！”秦傳勇繼續(xù)道：“本來收灰的有好幾家,，可生灰產(chǎn)量越來越少，韓柏濤怕他韓家生意不好,，干脆想出這招,，絕了其他灰商的路。這進山憑證十兩一戶,，可若私下與韓家灰商訂下協(xié)議,，將燒出的灰全數(shù)賣給他，韓家在玉城的灰商便可代為疏通,，將這憑證砍到八兩,。對灰戶來說，賣給誰不是賣,？還能省下二兩買證錢,，大家自然都與韓家欠了賣灰協(xié)議?！?p> 馮子淵一聽瞬間懂了八分,，“這么一來，玉城的灰成了韓家專供，韓柏濤還賺了一筆進山費,。這算盤打得真是里外皆響,。”
梁松昌憤憤道：“想不到韓柏濤這般不要臉,?！?p> 秦傳勇卻不這么想，“真正不要臉的恐怕還是韓冀,！”
這話一出,，馮子淵和梁松昌皆偷偷瞄了韓平安一眼，見他神色無異,，又繼續(xù)聽秦傳勇說道：“若沒有韓冀在背后撐腰，韓柏濤能將玉城的灰全部賣給自己人,？雖說商販與官府勾結(jié)是公開的秘密,，可韓家已經(jīng)將這燒灰的買賣做成了獨戶。那些收不到灰的商戶去衙門告韓英,，結(jié)果狀子還沒遞上去,，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p> 韓平安忽然道：“這倒真是韓冀的作風(fēng),。”
秦傳勇不知這位一臉病容的少年就是韓冀獨子,，見他也這么說,，登時義憤填膺地罵了起來，“韓冀這個老賊,，明擺著是想篡國,！
“當(dāng)年咱們在東疆打仗的時候，都說驍袍軍英勇無懼,，所向披靡,，等你真正接觸才知道，韓冀治下殘酷,，稍有不從就斬殺連坐,，那時我還感嘆這位大將軍治軍嚴(yán)禁，如今這么一看,，這人一早就有稱霸之心,，不從他的就一律鏟除，現(xiàn)在不僅天下兵權(quán)在手,，這八城二十四州的錢糧也都是他囊中之物,。”
秦傳勇端起酒杯嘬了一口，轉(zhuǎn)念又微微搖頭,，“只是他突然將北六州的兵權(quán)送給了太子,，不知又要做什么妖?！?p> 梁松昌對這事也想不通,，“韓冀最是看重兵權(quán)，慣是緊緊攥在手里一丁點都不漏,，這次一口氣放了六州兵權(quán),，朝野震驚，連我爹都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p> 秦傳勇道：“太子就是個草包，這兵權(quán)到他手里還不如給二皇子,。但韓冀卻偏偏將兵權(quán)送給了太子,，明擺著是想拉攏他，待太子上位后,，韓冀就能徹底把控朝政,。”
馮子淵忍不住道：“大易易主只是時間問題了,?！?p> 秦傳勇癟了癟嘴，想起另一事來,，“子淵,，你強于天文地理，能不能幫秦叔叔看看,，這玉城可還有其他山能燒灰,？大易姓季姓韓與普通百姓來無甚兩樣，眼下填飽肚子才是頭等大事,！”
“小事一樁,，明日您遣個熟知當(dāng)?shù)厣矫}狀況的人來，我自與他勘探一番,?！?p> 秦傳勇欣喜地謝了兩句，又問些梁家軍舊人的近況,，喝到三更才離開客棧,。
韓平安全程安安靜靜，陪著三人喝完酒,，見李小浮屋里燈還亮著,，便敲了門,。
“怎么還不睡？”
李小浮坐在桌旁打卦,，“我傍晚才醒,，還不困?！?p> “什么卦,？”
桌上擺著三枚銅錢，李小浮已經(jīng)扔完最后一爻,，正撿了銅錢往八卦袋里裝,。
“山風(fēng)蠱?！崩钚「∮行o精打采,，“振疲起衰，爻象如推磨,，尋人還是迷路,。”
這卦中中,，預(yù)示運氣不佳。
其實李小浮自己也明白,，蕪山路遠(yuǎn)自己身體又一日不如一日,，找?guī)煾概率请y上加難。
但天意總是讓人難以揣摩,，她這一卦沒說找不到,，只是告訴她很難。
韓平安在她旁邊坐下,，“能幫我算一卦嗎,？”
李小浮連忙將銅錢又掏出來，遞給了他,，“算什么,？”
韓平安接過銅錢扔了起來，淡淡道：“想做一件事,?！?p> “否卦?！崩钚「〈沽搜?，“天地否，不交不通,，進退兩難,，不是做不到,，只是代價很大?！?p> “謝謝,。”韓平安將背松了下來,，連日來身體和心里的傷痛一齊掛上了臉,，李小浮見他這樣，不知不覺心酸起來,。
想起穆城剛遇到他時,，還是個眼中有星星的少年，如今他坐在面前,，已是另外一副樣貌,，少年眼中不再有光，消瘦的面頰反倒顯得人越發(fā)冷俊凌厲,。
“我們這趟去蕪山,，若是能見到清風(fēng)道長，我就求他收你為徒,。你不是也對大道玄學(xué)感興趣嗎,？而且?guī)煾刚f過，蕪山四季有花,，是個海外仙島,，在蕪山修道一定是神仙般的日子?！?p> “阿浮,，我不想去蕪山?！表n平安忽然定定地看著她,，“我也不想修道?！?p> “那你怎么還說來玉城...”李小浮愣住,。
“先幫你找?guī)煾福钣脑萍热徽f往東,，那必然有收獲,。”韓平安拽下頸間那根紅繩,，遞給李小浮,，“你幫我解開?！?p> 紅繩上那三枚銅錢是生日那晚李小浮許給他的三個愿望,。
韓平安拿出一枚銅錢放到李小浮面前,，“我的三個愿望，還算數(shù)嗎,？”
李小浮看他一直藏在袖里垂著的斷臂,，此刻別說三個愿望，就是三百個愿望她也答應(yīng),，“你盡管說就是,！永遠(yuǎn)都算數(shù)！”
他將剩下兩枚銅錢握回手里,，輕輕吐出一句話,，“我想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