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八穩(wěn)路上,,街面已經(jīng)完全沒有積雪,只有房頂上還殘留片片雪跡,,像一個個白色的孤島,。
在一家擁有三個門面的鐵匠鋪門前,徐子衣在石階上靜靜坐著,。
“鏗鏗鏘鏘”的鍛造聲傳來,,沉穩(wěn)而有序。
徐子衣盯著街對面一處規(guī)模宏大的店鋪,,廳內(nèi)的墻上掛滿了弓弩箭失,,地上也整整齊齊放著青鋼盔甲,像一個個肅穆的鋼鐵戰(zhàn)士,,安靜矗立,。
一名侍者恭恭敬敬將曾正文和趙懷湘送出門,,曾正文回身向侍者交待些什么,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店鋪,。
徐子衣跟著兩人回到建瓴院,,又看著他們站在建瓴院門口,像是在等待什么……像是在等待夜晚的來臨,。
他覺察到兩個人似乎準備好了對付他的計謀,,只等某個時刻的到來。
他打心底里知道這場對峙毫無意義,,讓他耗費一生去做兩個平凡人的無聊噩夢,,毫無疑問是在浪費時間。
可畢竟他們到目前位置,,還算信守承諾,,并未再去找過小柴胡。
他反而自也沒有理由誅殺兩人,,這或許是他給自己的不忍所尋找的借口,。
大概是受了汀蘭的啟發(fā),他說出那樣豪邁的話,。
他以十九年里都不曾有過的氣勢說出的話,總該有個了解,,不管以什么方式,。
在漫長的等待中,斜陽西沉,,橫亙在三個人之間的無盡虛空被黑暗填滿,。
三個人都知道時間到了,開始相互靠近,。
……
在荷香街上,,一輛無棚馬車緩緩行進,車上被整齊碼放的兩千支箭矢占滿,。
驅(qū)車人一邊行進,,一邊將箭矢一根根抽取,隨意丟棄在路邊,,有時用力將之拋上房頂,。
“叮啷”的聲音沿著空蕩的街道蔓延,跟著馬車一起撫平最后的冬夜里的凄婉,。
當馬車從三人之間穿過時,,車上的箭矢已全部散落在長達二十里的引線街上。
馬車仍舊不停,,過了建瓴院后向北掉頭,,消失于街頭拐角處,。
徐子衣已經(jīng)走到街面中央,在他距離曾正文還有數(shù)米距離時,,他觸碰到曾正文用“金剛芙蓉”醞出的力量前鋒,。
那是一座用凝結(jié)的氣流所構(gòu)筑的元力峭壁。
徐子衣日夜修習涓生門,,但在這元力峭壁的威壓之下,,仍無反抗的可能。
這使他相信,,人間仍有高階功法存在,,至少不弱于涓生門。
趙懷湘探出手掌,,向他肩井穴擊去,,他運使四顧摘星手格擋開來,隨后耳邊風聲又響,,曾正文的拳鋒頃刻即至,。
他對趙懷湘的招式尚可拆招還手,而對曾正文的霸道力量殊無還擊的可能,,只得閃身躲避,。
這樣來回幾招后,曾正文的元力峭壁又向前逼近一步,。
幾番下來,,他被步步緊逼、且戰(zhàn)且退,,渾然不知已踏入那一片劍戟叢林的死地,。
忽而,趙懷湘右手翻起,,手腕飛轉(zhuǎn)間,,在面門前劃出弧線。
破風聲響起,,數(shù)十支靜默于街道兩側(cè)的箭矢隨即躍起,。
三萬三千層的帝王傀儡手,他只是突破第一層就可御箭制敵,,再練下去,,他無法想象將會是何等的威力。
箭矢在空中穿插翻飛,,像是街道兩側(cè)隱沒著無數(shù)緊繃的弓弦,、像是有無形的力量將弓弦張緊,又松卻,、像是一雙雙微瞇的眼睛將靶心落在徐子衣身上,。
徐子衣抽出后腰上的短刀,,將直撲面門的箭雨格擋開來。
然而,,空中的箭矢被他短刀削成兩截后仍不停息,,一支長箭化為兩支短箭,繼續(xù)向他刺來,。
他翻身躍向街邊,,搶過一塊斜掛于墻面上的巨大木質(zhì)招牌,倚著墻將招牌護在身前,。
“叮,!叮!叮,!”“叮,!叮!叮,!叮,!”瞬間有幾支箭失插入招牌,箭簇貫穿木板,,直抵徐子衣面門,。
這時又有數(shù)十支箭矢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從兩側(cè)向他夾擊,。
他抬腳踢在墻面上,,借力使力,將身體彈離開去,,隨即負手將木招牌擋于后背,躍身向前奔出,。
在他身后,,一串箭雨如飄搖于空中的巨大披風,像是被系于他肩上的紐帶所牽連,,追隨著他在深夜的引線接上疾行,。
在他身前,又有一大片箭矢集結(jié),。
他猙獰著怒喝一聲,,仿佛隨著這一聲怒喝,渾身的力氣徒然增強百倍,。
抬手將負于后背的木質(zhì)招牌擲出,,隨之揮灑出無數(shù)飄零的箭矢。
木招牌沖破箭矢形成的屏障,,打著盤旋直向趙懷湘撲去,。
在距離他不足兩米時隨即支離破碎,,它被來自曾正文的虎迫拳隔空擊中,在箭雨包裹中綻放出煙云,。
在這一團煙云中,,另有一道白光突飛猛進。
帶著一縷青煙的尾巴,,在曾正文猝不及防的目光中,,深深刺入趙懷湘前胸。
震顫于空氣里的上百支箭矢立時墜落,,如無數(shù)蠶豆掉落銅盤,。
徐子衣不敢多耽,踩著滿地凌亂的箭矢向前疾奔,。
虎迫拳的拳鋒在空氣里震蕩著擊中他的后肩,,他向前趔趄幾步,前沖的速度變得更快,。
趙懷湘對刺入胸前的短刀毫不理會,,單膝跪地,將右臂舉起,,五指直指蒼穹,。
隨后長嘶一聲,帶著震怒的破風聲,,將手掌擊在地面,。
元力脈流在荷香街上蔓延,兩千支箭矢逐次躍起,,很快匯成一股洪流,,盤旋在空中如一條蜿蜒的巨龍,而那龍頭正向徐子衣俯沖而去,。
徐子衣在路邊店鋪前的廊柱欄桿間閃轉(zhuǎn)穿行,,他所到之處,立即被釘滿箭矢,。
不時有一記虎迫拳襲來,,將他棲身的石柱打得開裂,碎石迸射翻飛,。
他的肩頭,、腰間、小腹,、腿肚各中數(shù)箭,。
有的擦破皮肉,留下一道血痕,、有的則箭簇深入體內(nèi),,留下細長箭身在他身上顫栗,。
這樣的傷痛他已經(jīng)習慣了,尤不覺得痛感多么強烈,,只是肌肉的本能使他踉蹌起來,。
漫天彌散的箭雨仍不見稀疏,它們的氣勢更顯恢弘,,將昏暗的天空籠罩得更顯黑暗,。
徐子衣眼望前方有巨型廊柱矗立,如靜夜里安然屹立的一排巨人,。
他距離那廊柱尚有百步距離,,而身后箭雨已近在咫尺,無論如何也無法在箭雨將他射成刺猬之前跑到廊柱后躲避,。
他忽然笑了,,仰面躺在石墁地上。
將四肢都伸展到最大限度,,躺成一個“大”字形,,就像當初在未亡山脈面對“山魃子”一樣安然。
他本來就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他在出生時就應(yīng)該死去,。
被高踐行從飛船上推下去時,面對白蝙蝠,、巨型毛蟲和“山魃子”時,,在建瓴院被曾正文和趙懷湘打到奄奄一息時,他應(yīng)該早就死了才對,。
“來吧,!哈哈哈!”徐子衣叫了一聲,,隨即大笑起來,。
箭雨飛至他的眼前,他甚至能看到每一支箭簇上閃著寒光的鋒利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