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想逃跑
李大嘴張開了大嘴,,“東家這是撞了邪了,?”
黑皮露出一排黑乎乎的牙齒,嘿嘿道:“怎么,?不信是東家寫的,?”
張牘瞧著他倆的樣子,,心里只覺好笑。
兩憨皮沒見識了吧,?我早看出那秦老頭道貌岸然,,肯定一肚子男盜女娼,,要不我給你倆講講笑傲江湖?
不過,,他更高興的是,,終于等到機會了。
話要從頭說起,,當(dāng)初他來到這里,,除了悲慘身世,困窘生活以外,,最令他感到恐懼的,,是他第一次打聽清楚年份的時候。告訴他信息的就是那個叫張牘的人的父親,,他至今也忘不了當(dāng)時那個裂開的嘴巴,,里面歪七扭八的牙齒,發(fā)綠的舌頭,,上下唇一張一合,,舌頭一吞一吐,送出四個字,,“崇禎元年”,,老頭說得神清氣朗,聽在他耳朵里,,卻像是死刑判決,。
崇禎爺,就是那位集齊了大旱,,暴雪,,瘟疫,叛亂,,外敵,,流民等等所有王朝致命元素的男人,,別說古人,,就是個現(xiàn)代人穿越到崇禎身上,估計也是無力回天,。十七年,,從現(xiàn)在開始只有十七年時間,然后皇帝上吊,,清兵入關(guān),,王朝更替,中華大地又是一場天翻地覆,。張牘很清楚自己的生存能力,,在這種級別的大變革面前,,根本不要相信有存活的機會,唯一的勝算是逃跑,,逃得越遠越好,。
向東,可去日本,,當(dāng)時日本戰(zhàn)國時代已經(jīng)結(jié)束,,德川幕府統(tǒng)一全國,然而緊跟著便是閉關(guān)鎖國,,局勢雖然穩(wěn)定,,但就如一潭死水一般,百姓的生活水準還是很低,,最令他不能接受的是,,萬一他在當(dāng)?shù)厝⑵奚樱悴缓煤蟠陀腥巳ブ袊鵁龤屄?,那罪過可就大了,。
向南么,下南洋,,那時馬來半島,,東南亞早有華人聚居,然而局勢也相當(dāng)復(fù)雜,,既有本地土著政權(quán),,又有荷蘭西班牙的勢力,更要命的是海盜橫行,,真要過去了,,估計也得提心吊膽過日子。想來想去,,最后他突然萌生了個大膽的念頭,,既然南邊有西洋商人,何不跟著他們的商船去歐洲,?他學(xué)過英語,,想來同為拉丁語系的其他歐洲語言也不難學(xué),歐洲雖也有戰(zhàn)爭,,但勝在小國林立,,總能找到平靜的地方。最關(guān)鍵的是,,那時歐洲正處于上升期,,科學(xué)藝術(shù)都開始發(fā)展,憑他的知識,,說不定就能成青史留名的人物,。
這樣一想,,人生還是有希望的,老天沒有絕人之路,,只是他必須先克服一個困難——錢,。
得把路費攢夠啊,!要出這么一趟遠門,,他大致估計了一下,起碼要準備一千兩銀子,。然而他的月工資只有五錢,,也就是半兩,他還要伺候老頭,,還要吃飯,,路漫漫其修遠兮!
得嘞,,不走野路子,,這輩子就交代在這里吧!
好不容易干完一天的活,,和工友們道別,,張牘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走出了秦家書坊,。這是一條相當(dāng)繁華的街道,,名為三山街,取自李白詩“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鷺洲,。”街道兩旁書坊林立,,為南京城出版業(yè)的中心,,知名的富春堂,世德堂,,文淵閣都聚集于此,,光雇工就有百人。相比起來,,秦老板只能算個小玩家,,他既當(dāng)作者又兼編輯,,連抄帶編地寫書,,然后讓工匠們印出來,再擺到門口開賣,,這么個小作坊,,竟然就打通了出版業(yè)的全鏈條,,著實讓看慣了產(chǎn)業(yè)分工的張牘驚嘆不已。
出門時已近日落,,秋風(fēng)漸起,,寒意襲人,空氣中混雜著腐臭酸餿的氣味,,張牘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環(huán)境,,不過是跟書坊換個口味罷了。他小心避開街道上游人留下的穢物和垃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三山街,,再向西拐個彎,走了半里,,就到家了,。
每每站在家門口,張牘都會想起杜甫來,,沒錯,,就是那首《茅屋為秋風(fēng)所破歌》。一間標標準準的茅草屋,,連屋頂茅草的層數(shù)都跟杜甫一樣,。圍墻全是黃土砌成,前面用籬笆扎了個小院,,養(yǎng)幾只土雞,。每逢夜里下雨,張牘總是提心吊膽,,生怕土墻禁不住水泡,,把他直接活埋了。當(dāng)然,,他也想搞點水泥來加固,,只可惜原料,工具都是問題,,僅憑他一個人根本辦不到?,F(xiàn)在,他可是深切體會到人是社會動物這句話的無比正確,。
老頭正坐在院子里喝酒,,看樣子已經(jīng)醉了,不停跟幾只雞說話,。張牘照例不理他,,徑直走進廚房,燒了一鍋水,,掰碎兩塊面餅下去,,煮熟起鍋,,就是兩人的晚餐。這會兒雞也進了籠,,老頭百無聊賴,,提著酒罐子一瘸一拐地進來,見灶臺上照舊又是難吃的面糊糊,,登時大罵起來,,一會兒數(shù)落張牘不孝,一會兒又自怨自艾,。張牘早看慣了這戲碼,,只囫圇吃完,便鉆進自己房里,,拿石頭抵住了門,。
不過,今天他沒有立刻上床睡覺,,而是從床鋪下面翻出兩張白紙,,又在床底摸出了筆墨,然后點起蠟燭,,就著昏暗的燈光,,伏案寫下一行字——射雕英雄傳。他舉起紙,,來來回回端詳這個標題好一陣子,,才自言自語道:“金老先生恕罪!小生只為求個生存,,不得已,,搶您飯碗了?!?p> 做個職業(yè)作家,,這就是張牘的人生目標,也是他努力攢到路費的唯一希望,。
他也是穿越過來后才發(fā)現(xiàn)的,,原來明朝的出版業(yè)如此繁榮。雕版印刷術(shù)已臻成熟,,一些大書坊還用上了鉛活字印刷,,彩色套印,插圖版畫,。印制內(nèi)容從經(jīng)史子集到小說戲曲,,無所不包,買書者也不限文人,而攘括了工商婦孺各階層,。這么一來,,市場需求大增,,通俗文學(xué)成了商業(yè)主流,。自從三國演義,西游記大賣以后,,各書坊爭相求購小說書稿,,一些沒考上功名的讀書人干脆做了職業(yè)文人,靠編寫小說為生,,混得好的還能拉起自己的出版隊伍,,當(dāng)上東家,倒也過得風(fēng)生水起,。
以前秦老板印科考書,,張牘說不上話,如今他改印小說,,張牘便覺得機會來了,。作為一個無比熱愛閑書的程序員,張牘自認以自己的見識,,足以笑傲本時代的所有文人,。別說幾百年的文學(xué)成就,光是后世那種類繁多的小說門類,,就足以吊打古人的眼界,。
當(dāng)然,事情要一步步來,,上來就端出科幻,,懸疑之類的作品,估計古人一時半會難以接受,,他決定,,先用武俠小說打開局面。畢竟武俠的背景也是古代,,大家理解起來不難,。這還得感謝金老先生和古大俠,兩位的作品他早讀得爛熟,,把現(xiàn)成的本子改一改,,就是源源不斷的財路。當(dāng)然,,這些書提前問世,,不知幾百年后兩位大師還能再寫些什么,他也顧不上操心了。
第二天一上工,,張牘便走上樓梯,,去找那個躲在閣樓里的秦老板。
剛到樓上,,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混雜著食物的腐臭和潮濕的霉味,仿佛穿過悠悠歲月而來,,喚醒了張牘最遙遠的記憶,。他確信,眼前的人跟曾經(jīng)的自己一定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宅男,。
啪地一聲,,秦老板迅速合上書,然后還不放心似的,,用一只手臂壓在封面上,,看著張牘道:“怎么不叩門就進來?”
張牘一愣,,心想你這閣樓哪來的門,?再一看他表情,一張干瘦嶙峋的臉緊繃著五官,,連下巴的一小撮胡子都根根翹起,,便秘似的臉上分明寫著一行字——我在看小黃書,立刻就明白了,。
“打擾東家了,!小人有事稟報東家?!?p> “哦,?”秦老板略松了口氣,打量著張牘,,眼珠卻左右游移,,像是在確認什么事情。
“小人昨日接了塊刻版,,見那書名像是翻刻自前些年的小說金瓶梅詞話,,不知東家是不是要改刻小說了?”
“啊,,這個嘛,,”秦老板晃了晃腦袋,“是我一個朋友托我印的,?!?p> 呵呵,,一個朋友!
“若東家打算刊印小說,,小人倒愿意寫個稿子,,您看值不值當(dāng)刊刻出來?”
“哦,?”秦老板來了興趣,,一時大意之下,壓著封面的手抬了起來,,就在這一瞬間,,張牘已經(jīng)瞥見了書名-《新刻繡像隋煬帝艷史》,。
尼瑪,,這老小子騷起來真是沒底線了!他不會是又打算翻刻這本書吧,?張牘想起了自己當(dāng)宅男時常常光顧的 P 站,,這會兒真有種到 P 站上班的既視感。
“咳咳咳,,咳,!”秦老板使勁咳嗽了幾聲,看來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暴露了,,“我的另一個朋友,,請我給他的書寫序?!?p> 嘿嘿嘿,!張牘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秦老板一臉悲憤,。
“你剛剛說,,你要寫稿子?什么題目,?講什么的,?會寫嗎?”
嗯,,連續(xù)的發(fā)問迫使對方轉(zhuǎn)移注意力,。
“就是小人每日午間給伙計們講的書?!?p> “哦,,我知道。他們都挺愛聽的,,叫什么名???”
張牘從懷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紙,遞到秦老板面前,。
“射雕英雄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