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牘大感意外,，老爹平常日子過得雖然糊涂，可是很少有叛逆的時候,，說去逛廟會就跟著張牘去逛,，說下館子就下館子，只要不必自己掏錢,。

　　“這,，是為什么呀？”張牘急道：“瘟疫是要死人的,！東家答應(yīng)帶我們一起走,。”

　　“說了不去就不去,?！崩项^不耐煩起來，“你用不著管我,?！?p>　　“你！你這是何意,？想叫我背上不孝的罵名嗎？”

　　“你用得著孝順我嗎,？”

　　張牘一愣,，覺得老頭話里有話，忙問道：“你是我父親,，我怎么好不管你,？”

　　“哼哼！”老頭一骨碌坐起來,，乜斜著看他,，眼神中滿是輕蔑之色，“不要以為自己能瞞天過海,，你根本就不是我兒子,。”

　　張牘像腦門上冷不丁打了個雷,，一下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抬起手臂指向老頭,，怒道：“你這老家伙，怎的不識好歹,？我每日給你做飯?zhí)羲?，你倒不認(rèn)我了?！?p>　　老頭倏地站起來,，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緊盯著張牘，枯樹般的臉上顯出嚴(yán)厲的表情,，“別在我面前裝了,。我兒子難道我這個做爹的還不認(rèn)得？你雖然占據(jù)了他的身體,，說話聲音也一模一樣,，可我早看出來了，你不是張牘,?！?p>　　怪不得，怪不得這老頭一直裝瘋賣傻,，原來他早看出來了,，還一直瞞著我，讓我放松警惕,，這份心機,，太可怕了！在這個酷熱的午后,，張牘卻感到森森寒意,。

　　“我一直暗中觀望，看你究竟意欲何為,，直到最近,，我終于知道你的企圖了?！崩项^繼續(xù)說道,，

　　完了，完了,，張牘在心里慘叫起來,，這老頭要是去告發(fā)他企圖逃亡海外，可是死罪??！這他媽的，別說出師未捷了,，還沒出師呢,，就要先掛了么,？

　　“你的陰謀就是——”老頭提高了音量，臉色凝重而莊嚴(yán),，令人想起法庭上最后讀宣判詞的法官,，一句話就將決定他的生死，“騙入秦家,，娶秦小姐,，謀奪秦家家產(chǎn)?！?p>　　噗——,！果然......好犀利的眼光。

　　張牘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感覺,，好比已經(jīng)被押赴刑場，卻被宣布罪名是搶劫小朋友的棒棒糖,。

　　“爹,，我要是娶了秦小姐，您也能過上好日子不是,？”

　　老頭顯然還沒有想到這一層,，歪著頭，陷入了思索,。

　　“您不管我是什么想法,，這么久以來，我待您如何,？我現(xiàn)在完完整整站在您面前,，又有哪一點不是張牘？”

　　“就,，是不像嘛,！”老頭顯然有些招架不住了，喃喃地說道：“我兒自小讀詩書禮樂,，哪會寫小說？”

　　“張公子,！”院子外忽然傳來一聲婦人的呼喊,，張牘回頭看，秦夫人正站在門口,。

　　“張公子可收拾妥當(dāng),？我們要走了?！鼻胤蛉私又f道,。

　　但眼前這兩人一副對峙的局面,，顯然讓她始料未及。

　　“夫人,，此人并非我兒子,。你們可別被他騙了?！崩项^轉(zhuǎn)頭向夫人高聲說道,。

　　張牘這回可是真怒了，老頭子這么嚷嚷下去,，事情可就全壞了,。

　　“對不起夫人，我爹這幾日飲酒過度,，說了醉話,，請夫人見諒！”

　　說完,，他轉(zhuǎn)向老爹,，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張老伯,！我們先上路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說?！鼻胤蛉诉呎f邊向張牘使了個眼色,。

　　張牘會意，趕緊上前扶住老爹道：“先走吧,，我們路上說,。”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看家,，你別管我！要去自己去,?！崩项^用力甩開張牘，朝著里屋一瘸一拐地走進(jìn)去了,。

　　張牘一臉無奈地看著夫人,，嘆氣道：“不知為何，他就是不肯走,?！?p>　　“你爹不肯走，誰也沒辦法,，那你跟我們上路吧,。馬車就在外面,，我們?nèi)ノ魉P(guān)上船走水路。老秦已經(jīng)先去碼頭找船了,，我們也快些過去吧,。”秦夫人說完,，轉(zhuǎn)身就離開了院子,。

　　張牘趕緊收拾了一些衣物銀兩，裝了個藤條箱子背在背上,，又給老頭留了些錢,，便趕緊走出來。院子外已經(jīng)停了一輛馬車,，秦夫人和小姐坐在車尾,，車夫坐車頭，中間的板車上裝了好幾只大木箱,。張牘跨上去和車夫坐在一起,，隨著一聲馬鞭輕響，四人一車便慢慢向著西水關(guān)碼頭進(jìn)發(fā)了,。

　　張牘必須承認(rèn),，他心底里其實是不希望老爹跟著的，現(xiàn)在老爹自己不愿去,，倒正中了下懷,，又有秦夫人親眼見證，足可說明不是他張牘不孝,，乃是老爹固執(zhí)而已,。他心里松了一口氣，回頭看看秦小姐的身影,，忽然想仿佛冥冥中的某種安排在促成他倆一再碰面,，連這場瘟疫也是設(shè)計好的環(huán)節(jié)，就像張愛玲在《傾城之戀》里寫的句子,，一座城市的傾覆是為了成就一對男女的愛情,。難道今天這南京城所遭受的劫難也是如此緣故？他不敢想了,。

　　從三山街穿過陡門橋,，油市街，即到西水關(guān)渡口,，上船后沿秦淮河進(jìn)入長江,，順流而下五天可到鎮(zhèn)江府金山渡,，上岸后再換車,，大約一天到達(dá)目的地,。這段旅程最重要的部分當(dāng)然是長江路線，是否能找到合適的船決定了旅程的舒適度,。為此,，秦老板早早便趕來碼頭，訂好了船等他們,。待馬車到達(dá)后,，秦老板立即指揮張牘把行李搬上船，又里里外外布置好床鋪,，張牘這才恍然,，怪不得吝嗇鬼秦老板愿意帶著他上路，原來是逃難沒有了仆人可用,，正好拿他當(dāng)免費勞動力呢,！

　　這老東西倒打得一手好算盤！不過,，信不信我把你女兒拐上手,，叫你賠了夫人又折兵。張牘心里惡作劇似地冒出這個念頭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秦老板便吩咐船夫開船。

　　這是一只中等大小的單蓬船,，船身狹長,，中間的木制船篷像一個低矮的平房，里面用簾子隔開兩個房間,。張牘和秦老板住一間,，母女倆住另一間。船夫在船尾打地鋪,，白天亦在此操槳,。這時正是七月汛期，長江里水量充沛,，流速也快,，船很快離開南京城，向鎮(zhèn)江府駛?cè)ァ?p>　　這個時代的長江沿岸還是一片原始風(fēng)貌,，除了有碼頭的地方,，大多都是原始叢林景觀。有時經(jīng)過峽谷,，兩邊山峰高聳入云,，有時河道變得極寬，左右看不見河岸。經(jīng)過大半天的行船,，在夜色降臨前,，船夫找到一處淺灘，把纜繩系在岸邊石頭上拋錨停泊,，方便大伙休息,。張牘趁著機會上岸去采集些野果，泉水作為食物補充,，又撿了些碎石子,，用布袋包好，把水倒進(jìn)去,，當(dāng)作簡易濾水器,。

　　“水一定要煮開了再喝?！彼蚯胤蛉私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