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深夜來客
吳堂聽說張牘攬下了平息孔有德叛亂的任務(w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東家啊,,你為何要惹禍上身?我們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怎么打得過那些武夫,?”
“用不著打,”張牘一手舉起一本雜志,,指著書笑道:“用筆就行,,文字是有力量的,這次我們打贏一場仗,,讓皇上信任我們,。”
吳堂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好奇起來,,急忙問道:“東家是想要用雜志發(fā)起討伐孔有德的檄文嗎,?”
張牘搖搖頭道:“孔有德這種人,,根本不會在乎亂臣賊子的罵名,就算你在全天下人面前罵他,,也不會換來一兵一卒,。”
“那,,東家有什么辦法,?”
“這次孔有德叛亂,其實一半是被士兵脅迫的,。朝廷欠餉以至士兵嘩變,,才是禍?zhǔn)住R虼?,我們不要把矛頭對準(zhǔn)孔有德,,而需對準(zhǔn)脅迫他的那些士兵?!?p> 吳堂不解道:“幾個無名小卒,,如何追究其責(zé)?況且如今孔有德作亂已成事實,,他還能回頭歸順朝廷嗎,?”
張牘臉上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笑著說:“長明兄,,這篇文章我來寫,,你只管向各地發(fā)賣,,稍等些時日,自會見分曉,?!?p> 吳堂見他不愿詳談,只好訕訕地閉了嘴,,一直到出門了,,還兀自唉聲嘆氣。
晚上在書房里,,張牘一直寫到深夜,,玉蓮一個人睡不著,索性披了袍子到院子里散心,。這時正是秋天,,京城里已經(jīng)開始涼了,晚上尤甚,。夜風(fēng)夾著寒意,,一陣陣掀起院子里的落葉,天色黑得發(fā)藍(lán),,像夜里冰涼的湖水,,看著都覺得冷。
這座房子才剛剛從一個破落富戶手里買來,,時間倉促下未及修整,,許多地方都顯得破敗臟亂。房子是四進(jìn)的,,前面一半辟作書坊,,后面為住房。住處的庭院不大,,但也栽種了幾棵杏樹,,修了一座涼亭。平日里,,玉蓮喜歡在涼亭坐著看書,,尤其是秋天,看黃葉飄落,,大雁南飛,,想起陶淵明來,有種悠然的感覺,。
玉蓮借著微弱的星光走到?jīng)鐾だ镒?,石凳太冰涼,她有點坐不住了,,很快又站起來,,慢慢掃視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今天張牘告訴了她要對付孔有德的事情,雖然如他所說,,這是一次重要的機(jī)會,,她也相信夫君能辦到,但還是心里隱隱感到不安,。這幾年下來,,張牘已經(jīng)越來越深的卷入了時局當(dāng)中,這到底是好是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時候她也挺后悔,當(dāng)初應(yīng)該堅決支持張牘的逃跑計劃的,,那樣他們也許不會發(fā)財,,不會住上這么大的房子,可是起碼活得安心一些,。當(dāng)然,,逃亡路上也許會有危險,可是兩夫妻共同面對,,也沒什么可怕的?,F(xiàn)在呢,張牘一次次策劃著各種秘密行動,,讓她時常有疏離之感,,好像離夫君的心思更遠(yuǎn)了,。
院墻那頭有一只貓躡手躡腳地走過來,,似乎是怕人的緣故,繞開玉蓮快速通過了涼亭,,爬到后面屋脊上去了,。墻頭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玉蓮原以為是那只貓的伙伴跟來了,,可是等了半天卻見不到影子,,她忽然緊張起來,莫不是來了賊人,?她悄悄挪動身子,,退后幾步,到一個空曠的位置,,想看個清楚,,與此同時聲音也越來越大,霍然是一個人影在翻越圍墻,,玉蓮驚叫一聲,,剛想大聲叫張牘,,那人卻開了口:“玉蓮,我是你爹,?!?p> 玉蓮雖然沒大聲叫喚,還是連退幾步,,和人影保持著距離,。這時,那人也跳下了墻,,慢慢走到星光下,,面貌逐漸清晰起來,果然是秦盛,。
“你還來干什么,?”玉蓮冷冷說道。
“我來看看你們,?!鼻厥⒌穆曇粲行┥硢。坪跏遣×说臉幼?,“你們現(xiàn)在過得怎樣,?生了孩子嗎?”
“你心里還記得我們嗎,?你差點殺死張牘,,還傷了母親,我們早已斷絕關(guān)系,,請你現(xiàn)在就離開,,不然,我要叫人了,?!?p> “玉蓮,那時候形勢危急,,爹也是迫不得已,。你看,后來爹不是救了龐家莊所有人嗎,?你平心而論,,那時除了爹的辦法,你們能脫身嗎,?”
玉蓮說不出話來,,其實她也曾想過這件事,如果從結(jié)果看,確實父親的選擇是最好的,,但她始終忘不了他對夫君和母親所做的事,,那樣重的傷,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
“今天,,爹愿意給你賠個不是,爹也不求什么,,只是想來看看你們一家,,看完就走,這個機(jī)會你也不給嗎,?”
秦盛說得很誠懇,,玉蓮覺得自己很難拒絕,沉默了一會后,,她點了下頭,,說道:“他在書房,我可以領(lǐng)你去看看,,但不能讓他知道,。”
秦盛忙道:“可以,,我不打擾他就是,。”
玉蓮便領(lǐng)著秦盛悄悄走進(jìn)后屋,,沿一條走廊走了十多步后,,就到了書房門口,玉蓮輕輕推開一條門縫,,朝里面指了指,。這時張牘還在書桌前奮筆疾書,背對著門,,絲毫沒有覺察,。秦盛默默看了一會,,直到玉蓮拉上了門,,才往外走去。
“張牘現(xiàn)在也是名人了,,但你一定要他小心一點,。”秦盛剛走到院子里,,便向玉蓮說道,。
“什么意思?”
“爹現(xiàn)在在都察院謀了個書辦的差事,常常聽到有言官對張牘的書不滿,。如果被他們盯上,,可是非常危險的事?!?p> 玉蓮嚇了一跳,,她當(dāng)然知道大明的言官有多恐怖,任何一個人,,哪怕再清廉正直,,都經(jīng)不住這群人像瘋狗般的兇猛攻擊,如果真得罪了他們,,可是大大的不妙,。
“爹,那,,請你千萬留意一下,,要是有什么消息,一定要來告訴我,?!庇裆徑辜钡卣f道。
秦盛嘴角上揚(yáng),,牽動臉皮,,擠出一絲欣慰的笑容,“玉蓮,,你終于還是認(rèn)我了,。”
玉蓮有些哭笑不得,,趕緊說道:“你要是還認(rèn)我是女兒,,就幫我們打聽消息?!?p> “好,,好,”秦盛一邊歡喜地答應(yīng)著,,一邊往院墻走去,,“我還是翻墻走,免得驚動前屋的下人,?!?p> 他說完,走到了墻角,,跳起來抓住墻頭,,然后艱難地往上攀,拉起身子,這堵墻雖然并不高,,可是對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而言,,還是相當(dāng)吃力。秦盛拉扯了半天,,身子才到了外頭,,最后跟女兒告別后,便一松手跳了下去,。
玉蓮怔怔地看完整個過程,,心里抑制不住的一股強(qiáng)烈的悲傷涌了進(jìn)來,她呆呆望著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的那個黑乎乎的墻頭,,眼里淚珠滾滾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