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賈致公.那種東西
一聲驚雷,。
地動山搖。
睡夢中的賈致公以為遇襲,,慌忙拿起手邊的刀,,猛地跳起,發(fā)現(xiàn)只是虛驚一場,。
夜空漆黑如墨,。
雷雨天氣,樹下是不能躲的,,但帳篷又太少,。所有人其實都是背靠在一起休整,被這聲驚雷吵醒,,大多數(shù)已經(jīng)睡不著了,,三三兩兩從帳篷里鉆出來,有的找個避風(fēng)避雨的巖石后躲著,,有的則是砍些荊棘層臨時堆在一起,,權(quán)當(dāng)帳篷了。
謝正清這時候也從帳篷里鉆出來,,看了看天,,無奈道:“川西每年到了這個季節(jié)就是這樣,每天夜里都會下雨,。不過也快了,,這種鬼天氣,最多半個月就會過去了,?!?p> 賈致公雖然無法確定謝正清是不是‘那個人’,但已對他充滿了好感,,聞言點了點頭,,嘆道:“這天氣真是讓人受不了,到處濕漉漉的,,想找個干燥的地方也難,?!笨戳丝醇磳⑶靶械牡缆罚质且粐@,,苦笑著搖了搖頭,,道:“長滿了雜草,讓道路并不是那么泥濘,,否則,,這路將更是難行了。這種路,,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自認(rèn)倒霉了?!?p> 謝正清笑道:“豈不是如此,?每年到了這個季節(jié),各地官員都要擔(dān)驚受怕了,。這種鬼天氣,,什么也干不了。那些平日里看起來老實本分的百姓,,也可能加入土匪之列,。趁著夜色,打家劫舍,。來無影去無蹤,,被搶了,也不知道是誰,。官府呢,,想查個線索都難。一晚上的雨水,,早把腳印沖個干凈,。遇到了那種山洞多的地方,衙門甚至明知道那些強(qiáng)盜可能躲在里面,,但誰都不敢進(jìn)去,。”嘆了口氣,,道:“出來當(dāng)差,,也不過是為了有口飯吃,明知道要送命,,沒人會去觸霉頭。我們這種當(dāng)官的,,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弟兄去送死,。對下面衙役敷衍,、糊弄,有時候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權(quán)當(dāng)做沒看見,。畢竟,這件事可能沒了結(jié)果,,下件事還是要靠他們?nèi)ベu命的,。”
賈致公這次并沒有覺得他的話有何不妥,,點了點頭,,嘆道:“我本以為說川西為官艱辛是被擴(kuò)大了,但此次川西之行,,尤其是這趟去孟秋,,我才切身體會到,川西為官,,真是不易,!”
謝正清拱手拜謝道:“多謝賈大人體諒!川西,、川源,、川南三省,被三道長達(dá)千里的橫山峻嶺分割,,三省也因此均以‘川’字為名,。與其他各省河流大致都向東流不同,我們這三個省的河流,,均是流向西方,。也正因此,三道山嶺被舉世公認(rèn)起源于川源,。但三道山川其實只經(jīng)過川源西部一部分,,除了山川,川源其他部分雖說也是多山,,但絕大多數(shù)均是很矮小的土山,,環(huán)境比平原或者說是盆地當(dāng)然不如,但其實相對還好,,不僅莊稼收成并不差,,水路、旱路也極為方便,。因此,,三省之中,以川源最為富裕,。川南呢,,只有北部多山,,南部更接近沼澤地,因此與沼澤區(qū)的部落聯(lián)盟有天然的親近感,。大人也知道,,沼澤部落聯(lián)盟部族眾多,相互攻伐不斷,,沒個太平,。但那些部族勢力即便是較大的聯(lián)盟,勢力相比咱們,,也要弱得多,,因此,他們對圣州過去的人,,是不敢太放肆的,。川南人啊,尤其是那些大世族,,就抓住了這點,,放心大膽跑去跟他們做生意。雖然風(fēng)險大,,但架不住利潤高,。因此,商貿(mào)一直都占川南百姓收入的大部分,。只有我們川西,,聽起來感覺位于三川之西,其實不然,。境內(nèi)并無超過百傾的盆地不說,,大大小小山川數(shù)不勝數(shù)。人口不僅三省最少,,而且最為貧窮,。有句玩笑話說,其他省的逃犯,,都不愿意逃到川西,。”
身后帳篷內(nèi)避雨的護(hù)衛(wèi)們聽到后,,頓時哄然大笑,。但也有人是不服,高聲叫道:“川西的酒好,,每年運往圣州的就不知道有多少,!”
“那是當(dāng)然,川西的酒天下最烈!”
是的,,天下最烈,。如果不是因為那么烈,我也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賈致公苦澀地想。
“咱們川西的女人漂亮,,川西隨便一個女人拉倒外省,,都是美女!”
“那是當(dāng)然,,那些圣州來的大老爺,,見到咱們川西的女人,腿都軟了,?!?p> “那是,那是,。聽說,,還有圣州來的大老爺,白天裝的人模狗樣,,晚上就讓送川西女人給他侍寢呢,?”
這又是在提醒我嗎?
我一定要找到說話的這個人,!
我要割了你的舌頭,!
賈致公心中憤怒至極,很想扭頭找出說那句話的人,。
但他不能,。
一扭頭我就完了。
我甚至不能生氣,,至少不能讓他們看出我在生氣,!
我只要生氣了,他們就更會懷疑到我頭上,。要不了多久,,整個川西都會知道我在靖州找女人侍寢的事情了!
不能再聽了,。再聽我一定要氣瘋了,!
我要克制我自己!過去就過去了,,想想其他的吧,。
那些人為什么要阻止大司寇前去孟秋?
為什么即便不能阻止,,也要拖延,?
我只答應(yīng)了半日,,我已經(jīng)做到了??磥砟切┤艘彩菨M意了,,不然不可能不再次來找我。
但沿途這種環(huán)境,,要挾我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只是為了讓大司寇晚半日到達(dá)孟秋,路上多的是機(jī)會,。而那么明目張膽地要挾我,,居然僅僅只為了耽擱半日?這有些太不可思議了,。
賈致公看著靜靜站在另一張帳篷下獨坐的趙懷英,,心中越來越是疑惑,越來越是不解,。
能讓師父如此緊張,,此人權(quán)勢何止通天!
蒼天??!
我為何會被卷入如此旋渦之中!一著不慎,,可就是要粉身碎骨,!
賈致公心中哀嘆。
“賈大人,,賈大人,!”
謝正清叫了兩次,賈致公這才猛醒,。知道自己失態(tài)了,。想要掩飾尷尬,笑了笑,,見周圍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故意找話,問道:“什么時候能啟程,?”
謝正清看了看依然漆黑的夜空,,道:“此刻雨勢大,是斷然不能立刻啟程的,。況且,,翻過前面這座山,山路更陡峭,路上多巖石,,貿(mào)然前行,,太危險。想來,,沒有一個時辰,,最好是不要啟程?!?p> 哦,,我明白了。
不是路上不拖延時間,,而是路上要拖延的時間更長。
賈致公,,你的腦子到底怎么了,?
這么簡單道理,為什么這么久才想明白,。
賈致公越想越是懊惱,。
懊惱之后,卻又是越想越擔(dān)心,。
這就是說,,那些人有了充足的時間在孟秋進(jìn)行準(zhǔn)備了。
師父雖是強(qiáng)龍,,能不能壓得住他們這幫地頭蛇,?
賈致公有些擔(dān)心。
唉,,師父的擔(dān)心沒錯,,趙師叔此行一定兇多吉少了!
不能再隱瞞了,!一定要給師父提個醒,!
想到這,起身快步來到趙懷英身邊,,輕聲道:“師父,,我覺得此行有蹊蹺!”
趙懷英面色雖然平靜,,但內(nèi)心早已是心急如焚,。聞言頓時警覺,看了眼他,,輕嘆一聲,,緩緩站了起來,背手而立,望著夜空,,眉頭緊鎖,,但什么也沒有說。
師父怎么可能沒有察覺這其中異樣,!
天哪,!賈致公啊賈致公,你到底怎么了,?你到了川西之后,,為何就變得如此愚蠢!你要是一直不說,,那在師父眼中是多么無能,!
“咱們在省城被耽擱了半日,我覺得是有人故意拖延,!”話到嘴邊,,還是決定隱瞞一部分實情?!斑@半日看似不打緊,,但與這每晚如期而至的雷雨聯(lián)系起來,就有些不一樣,??此瓢胩欤瑢嶋H上阻攔了咱們?nèi)笋R前去孟秋整整一日一夜,!這么長時間,,會發(fā)生多少事情,誰也不知道,!”
趙懷英并不意外,,臉上看不出絲毫變化,依然注視著夜空,,什么也不說,。
這輪到賈致公有些莫名其妙了,怔怔地看著趙懷英,,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說下去了,。
師父到底是早就猜到了,還是不知,?
賈致公啊賈致公,,在師父身邊二三十年了,為何師父的心思,,你還是猜不到分毫,!
許久,,趙懷英這才長嘆一聲,道:“自從進(jìn)入川西以來,,事情就已經(jīng)不是我所能掌控,。別說人家要阻攔我們一天一夜,就是兩天兩夜,,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又是一嘆,道:“即便如我,,也做不到事事遂心,!”
師父這是在教導(dǎo)我,而不是懷疑我,。
賈致公長舒一口氣,,心里頓時放松了不少,道:“師父,,到底是哪些人想要阻攔我們,?”
趙懷英搖了搖頭,眉頭微鎖,,沉思一會,道:“不知道,?!庇质且粐@,道:“可能是川西官場上的人,,可能是江湖人,,也可能是其他六府的人!”譏笑一聲,,又道:“也許永遠(yuǎn)也不知道,,也許永遠(yuǎn)也想知道?!?p> 簡簡單單一句話,,聽在賈致公耳中,卻無異于平地驚雷,。他為官多年,,不是不知道七府之間有矛盾、有競爭,、甚至權(quán)爭,。但要是說他們想要為難大司寇,還是有些匪夷所思,。
大司寇執(zhí)掌天下司法刑獄,,在當(dāng)今這種太平年景,,權(quán)勢有多大,不難想象,。
那些人到底為何膽子那么大,,或許師父的話已經(jīng)道出了一部分原因了。
賈致公有些心驚了:“其他六府的人,?師父的意思是說,,不想讓我們盡快趕過去的,還有六府的人,?”
趙懷英點了點頭,,嘆道:“自從我得到田青云出現(xiàn)在了孟秋的消息,我就隱隱察覺出了其中的異樣,。那時候我還自信能掌控一切,,能讓事情按照我設(shè)定的路線往前走。但我錯了,。我預(yù)想到了各種情形,,唯獨沒有預(yù)料到居然是因為天氣讓此行變得如此艱難!”仰天長嘆,,道:“萬長有啊,,萬長有,你躲在川西二十多年,,為何又要現(xiàn)身,!”
賈致公還是第一次聽說‘萬長有’這三個字,奇道:“師父,,這萬長有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將川西這潭死水?dāng)嚨眠@么渾?”
趙懷英苦笑著搖了搖頭:“川西,?川西在他眼中算個什么東西,?只要他愿意,他能將圣州二十六省攪得天翻地覆,!”又是一聲長嘆,,道:“他是個癡人,也是好人,。他不想害人,。但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唉,,希望孟秋是他最后一劫!”
賈致公越發(fā)糊涂了:“如果他不是個壞人,,那趙師叔豈不是就沒有危險,?既然如此,,師父豈不是沒有必要擔(dān)心?”
趙懷英閉上眼睛,,仰天一嘆:“威脅并非來自于他,。他此刻也不過就是被無數(shù)雙眼睛盯緊的獵物、待宰的羔羊,!”
趙懷英突然有些氣憤,,冷笑一聲,道:“你師叔比萬長有還要癡,,還要傻,。我告誡甚至是訓(xùn)斥他那么多次,讓他不要再管,,不要再去惹跟萬長有相關(guān)的任何事,。但他就是不聽,一意孤行,!唉,,此刻,他已經(jīng)與萬長有一樣,,成了別人的獵物而不自知,!他的處境甚至比萬長有還要危險!他就是那顆釣餌,,不管能不能釣出萬長有這條大魚,,這個魚餌都很難保持原樣了!”
雖然還是不太明白,,但賈致公再無懷疑,。
趙懷雄此次真的是兇多吉少了,!
心中還是有一個疑惑:“既然他們不想讓我們前去孟秋,,這一路為何不設(shè)伏?我們這一行不過百多人,,在這種鬼地方,,如果是熟悉地形,想將我們困在路上,,并不是那么困難,。而如果將我們困在了這里,那豈不是更加一勞永逸,?”
趙懷英又是一聲冷笑,;“第一,這種路是很難走,,但想要通過設(shè)伏就將我們困住,,可沒那么容易,;第二,他們并不想要我們的命,,更沒有把握能從萬長有手中奪過那件東西,。他們是獵人,不是惡人,,并不想趕盡殺絕,,也不愿或者說不敢公然與大司寇府作對?!?p> 賈致公懂了,。
卻更加糊涂了。
‘那件東西’是什么,,他沒有問,。
師父顯然不想跟他說,他就不能問,。這是規(guī)矩,。
不管是什么,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是一件所有人都要爭的東西,!
不僅如此,那些想爭的人還明白,,‘那件東西’,,大司寇趙懷英也想要!
賈致公不由打了個冷顫,。
我為何會有這種想法,!
絕不會!
師父絕不會去爭‘那件東西’,!
就算要去爭,,師父絕不會如他們那般暗地里使陰招!
賈致公不由得暗罵自己,!
只是,,如果其他六府都在爭,為何大司寇府就不能去爭,!
想到這里,,賈致公心里頓時舒服了許多。不錯,,既然是一件極為重要的物件,,為何大司寇府就不能去爭,為何大司寇趙懷英就不能去爭,!
但師父剛剛明明還罵了一直放不下‘那件東西’的趙懷雄是個癡人,,為何自己卻又想去爭,?
賈致公啊賈致公,你最近真是入了魔道了,!為何越來越往陰暗面去想事情,!大司寇什么時候有過私心!
心中突然一沉,,感到有些悲哀,!
為什么?
為什么經(jīng)過那件事之后,,我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么覺得誰都不是好人?
為什么覺得誰都會有私心,?
賈致公啊賈致公,,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