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夢(八)
等到云兮傷口愈合得差不多了,,重寰果然信守承諾,,帶著她和滿滿,,也就是他們初生的女兒,回到了靈墟,。
滿滿是令玥給孩子起的小名,那時夕阿把剛出生的孩子抱到令玥面前,讓她這個干娘起名,,令玥想了許久才道:“我肚子里這點貨,,就別起大名了,白瞎了這么好的孩子,,我給她起個小名吧,,就叫她…滿滿吧,一生都圓圓滿滿的,?!?p> 玉衡聽了笑道:“您這水平,的確也只能起個小名了,。滿滿…你怎么不叫她圓圓,,反正這小臉也長得跟個包子似的?!?p> 令玥白了他一樣繼續(xù)道:“你們北辰宮不是有個現(xiàn)成的文曲星嗎,,大名還是讓他起吧?!?p> 她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十分在理,玉衡便給天權(quán)傳了信,,過了許久才得到回復(fù):我想想,。
玉衡笑道:“完了,咱們的文曲星被難住了,?!敝筮@事就被大家拋諸腦后,直到有一天,,玉衡忽然收到天權(quán)的回信:細雨,。
那時他和令玥正與重寰一起逗著滿滿玩兒,收到此信愣了許久才自言自語般說道:“是我聽錯了,?”令玥道:“你又抽什么瘋,。”重寰聽他說明之后卻笑道:“或許是覺得,,再好的辭令,,相對于我們想要給滿滿的祝福,大概也是不能盡意的,,因此不如就事論事,,既俗也雅?!?p> 玉衡點頭道:“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細者小也,,云騰致雨,云兮生出來的小奶娃,,可不就是細雨嗎,。”他自己笑了一陣,,又嘆道,,“你說你平日話實在不算多,可只要認真講起來,,就算是胡說八道,,怎么聽上去也還真像是那么回事呢?遠的不提,,就拿南斗那幾個來說吧,,當(dāng)初那么不待見云兮,對她改嫁給你一事也很是不滿,,最后竟然還是被你哄得高高興興來赴婚宴,,嘖嘖,真是…你說這是為什么呢,?!?p> 重寰笑而不答,令玥則白了玉衡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為什么,,像你這樣嘴比老太太還要碎,卻盡說些沒用的,,當(dāng)然不會知道為什么”,。
見玉衡聽得直挑眉,卻還無言辯駁,,她便高興得不行,,橫著小曲兒抱著干女兒著進屋看云兮去了??伤吆螅窈饽樕系男σ夂芸祀[去,,嘆了口氣,,轉(zhuǎn)頭問重寰:“怎么,你真打算帶云兮出幽冥,?”
重寰沉默片刻道:“你也知道,,她本就是一片自在浮云,不自由毋寧死,。之前是為了孩子暫時隱忍,,現(xiàn)在沒了顧忌,,怎么可能還安心呆在這兒。再說了,,讓她們母女從此受生離之苦,,我也不忍?!?p> 玉衡點點頭道:“說得也是,,那你不怕…”
重寰嘆道:“怕,可又有什么辦法呢,。所以只能先回靈墟,,左右大家都不能肆無忌憚地用術(shù)法,我已讓沖和在居所周圍設(shè)好符咒,,加強防范,,希望能拖到想出辦法來的那天吧?!?p> 玉衡聽后,,沉默半晌,亦嘆道:“你從來思慮周全,,辦事滴水不漏,,怎么如今…”
重寰自嘲一笑:“我這不是已經(jīng)技窮了嗎…”
其實云兮心中對現(xiàn)在的情勢也并非一無所知,這樣不管不顧,,實在是夫妻母女之情皆難舍罷了,。因此自從回到靈墟,便一直深居簡出,,刻意收斂,,但求拖得一日是一日。于是日子就這么平平靜靜過了兩三百年,,云兮不僅養(yǎng)好了身體,,還順利捱過了六十四道天雷,正式晉升為神,,正當(dāng)大家都在相安無事中漸漸放松了警惕之時,,一場禍事卻悄然而至。
那時,,重寰不過有事離開了幾日,,回來卻見居所周圍的符咒都已盡數(shù)被焚毀,心驚之下入內(nèi)查看,,果見依依和安修遠倒在院中,,一直守在這兒的沖和連同云兮和滿滿卻都不知去向。待喚醒他們,,依依便哭告道:“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神君在屋里寫命簿,,我和修遠在做飯,沖和神使抱著滿滿在院子里玩兒,,可不知為何周圍的符咒忽然都燒了起來,,我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神君已從屋中出來,,奪過滿滿就要走,,我們覺得不對過去阻攔,卻都被神君打暈了,,沖和神使此刻應(yīng)該是追著神君去了…”
重寰聽到此處,,略一思索,便往伽藍神印處趕來,,到了之后果見云兮和寧易對峙著,,沖和渾身是血,倒在一旁,,滿滿則被他緊緊抱在懷中,,幾無聲息。
見重寰來了,,沖和極艱難地叫了聲“師父”,,繼而咳出一大口血,斷斷續(xù)續(xù)道:“快…救…滿滿…”說話間身體已開始化為飛灰,。
重寰立刻以手拈訣念動咒語,,最終才得以將他僅剩的一縷神魂送入輪回。寧易應(yīng)付著云兮的同時,,也關(guān)注著他這邊的情況,,見他如此,大驚道:“你瘋了嗎,?竟然動用禁術(shù),。”
重寰沒有理他,,只將滿滿摟在懷中,,小心地探著她的神識,眉頭卻越皺越緊,,停下來思索片刻后,,默默分出自己的一縷精元,緩緩注入她的眉心,,見她面色呼吸皆漸漸恢復(fù)正常,這才長舒了口氣,。寧易目睹一切,,在旁邊急得跳腳,,直吼:“你不要命了!”他話音未落,,重寰已吐出一大口血,,卻還小心翼翼將滿滿放到一片柔軟些的草叢中,用一個結(jié)界護住,,這才按著心口支撐著往云兮他們這邊來,。
此時的云兮,眼神空洞,,只一味要往前去,,出手招招必殺,寧易自然不能像她那般沒有顧忌,,因此一直無法將她制服,,有了重寰的助力之后,才得以順利把她的手腳都縛住,。見云兮仍不斷掙扎,,寧易皺著眉問:“現(xiàn)在怎么辦?”未及答話,,一旁的滿滿卻忽然哭了起來,,趁他們的注意力都移到那邊時,云兮忽然掙脫了一只手,,朝重寰心口拍去,,重寰躲避不及,硬生生挨了她這毫不留情的一掌,,再加上先前的反噬損傷,,頓時又吐出一大口鮮血,血珠直濺到云兮臉上身上,。寧易見她如此徹底火了,,要下重手,卻被重寰死死拽住,,正僵持間,,云兮卻已雙手抱著頭,萬分痛苦地慘叫起來,,重寰連忙推開寧易,,摟著她不住喚道:“云兮,醒來,,云兮…”
等到再次清醒過來,,云兮已身在靈墟境內(nèi)他們那間小屋中,不僅渾身酸痛,,頭也疼得像要裂開一般,,她很快明白,,自己又被若華攝了魂,正懊惱時,,忽然聽到門外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好像是寧易,只聽他道:“…所以她最好還是去幽冥呆著,,這次你們不僅賠上了一個徒弟,,連女兒也差點搭進去,下次又會是誰呢,?上神,,你還可以動用幾次禁術(shù)?”
云兮聽到此處,,強撐著翻身下榻,,跌跌撞撞跑出來,拉住重寰,,顫聲問:“他說的…是什么意思,?”
重寰一臉蒼白,緊握著她的手道,,“云兮,,別這樣?!闭Z氣依舊平淡,,眼中卻盡是哀傷。云兮見他這般模樣,,早已淚流滿面,,只不住嘶聲問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說啊,?!?p> 見重寰不語,一旁的寧易終于忍不住冷冷道:“怎么回事,?你要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封印當(dāng)祭品,,沖和攔不住你,為了對他師父有個交代,,豁出了命也沒能護好她,。而你夫君為了保住徒弟和女兒,不惜動用禁術(shù),,不僅承受著嚴重的反噬之力,,最后還被你親手重傷。這一切雖是你被若華操控,失去意識后的舉動,,說到底卻皆因你們?nèi)涡酝秊?,一個不肯老老實實在幽冥呆著,一個只顧討老婆的喜歡…”他說到此處,,就聽重寰沉聲道:“寧易,別說了,?!敝坏米】凇4藭r云兮已四肢發(fā)軟,,跌坐在地,,重寰俯身去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只聽她口中喃喃道:“要我的命還不夠嗎,?為什么還要牽連滿滿,帶累沖和,?!?p> 重寰仍去扶她,溫言道:“滿滿是新生的上神之子,,補養(yǎng)元神最好的祭品,,受到覬覦也屬平常,至于沖和,,你不用擔(dān)心,,我既已保住了他的一縷神魂,自然有辦法讓他再回來,?!痹瀑鈪s還是將他推開,用手抹去滿面淚痕,,搖搖晃晃起身離開,,口中還喃喃道:“還是罷了吧,罷了吧…”
令玥原本帶著滿滿在水榭邊玩,,聽到動靜便抱著她過來查看,,云兮見到孩子,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抱她,,滿滿大概是對先前的事情心有余悸,,眼中露出恐懼神色,一扭頭死死抱住令玥的脖子,,大哭起來,。
云兮慘笑著縮回手,心痛難忍,卻還一步捱一步地往院外走,,重寰見狀,,趕上前抓住她的雙手,沉聲道:“云兮,,別這樣,。”令玥也急道:“云兮你別難過,,滿滿只是被嚇到了,,她還小不懂事,過陣子把這事忘了就好了,?!痹瀑鈪s只是沉默地掙扎著,淚水又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這時玉衡也趕來了,,一邊幫令玥哄著滿滿,一邊皺眉道:“云兮,,不要再鬧了,,你還嫌現(xiàn)在不夠亂嗎?”
云兮掙扎了一陣,,終于脫力,,再次跌坐在地上,喃喃道:“我知道已經(jīng)晚了,,可我現(xiàn)在只想去幽冥呆著,,也不行嗎?”她這一說,,讓大家都沉默了,,重寰俯下身,攬著她道:“云兮,,你冷靜點聽我說,,現(xiàn)在的確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暫且送你去幽冥,,但我重寰對天起誓,,一定盡快讓你恢復(fù)自由。云兮,,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云兮聽罷,,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最后伸手抹去淚水,凄然笑道:“好,重寰,,我等著你,。”她說著,,又要掙扎著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幽冥,等著你,?!?p> 重寰看到她眼中的絕望,知道她其實并不相信自己能想到辦法,,只得默默將她扶起,攙著她往外走,。云兮走到令玥面前,,伸手拂了拂滿滿細軟的發(fā)絲,之后轉(zhuǎn)身離去,。走到小院門口,,滿滿忽然哭著叫了一聲“娘親”,叫得云兮肝腸寸斷,,可她卻并未回頭,,只是停了片刻,便又咬著牙繼續(xù)往外走,。而滿滿已從令玥懷中掙脫,,哭喊著:“娘親,不走,,娘親…”,,跌跌撞撞朝她跑去,沒跑兩步便已摔倒在地上,,號啕大哭起來,。云兮的淚又落了下來,卻還是不敢回頭,,她知道,,只要一回頭,必定再邁不動步子,。重寰嘆了口氣,,對玉衡道:“看好滿滿?!闭f完一揮廣袖,,便和云兮一同消散了身影。
等到了幽冥,阿察一早得了信,,照例在外迎候,。臨別時,重寰望著云兮黯淡的雙眸,,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紅著眼圈在她耳邊低聲道:“云兮,等我,?!?p> 云兮再也沒有力氣多說什么,只是伸出手指拂過他的眉眼,,輕聲道:“好,。”
重寰心如刀絞,,卻還是咬著牙松開她轉(zhuǎn)身離去,,云兮自以為方才已經(jīng)流盡的淚,便又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不住滾落下來,,阿察知道勸也無用,,只能攙著她連連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