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處(二)
說書人清了清嗓子,,一拍手邊的驚堂木,,徐徐道:“列位客官,,咱們上回書說到,這貪狼星君為了尋找愛妻麒麟公主…”
令玥皺眉道:“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敢這么胡亂編排自己夫君的,我還真沒見過,?!?p> 玉衡卻道:“她胡亂編排編排不要緊,只怕某些男神將來自己說不清楚,,那才麻煩,?!?p> 重寰沒有搭腔,只定定地望向那個口若懸河的說書人,,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的笑意,。
等她一段書說完,退到臺下,,與茶鋪掌柜結(jié)算了當(dāng)日的銀錢準備回家時,,卻忽然被一個小娘子攔住了去路。只聽那小娘子道:“錦郎,,你當(dāng)真不和我私奔嗎,?”
一句話讓想要過來招呼她的令玥差點閃了舌頭。
“錦郎”嘆了口氣道:“小蘭,,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咱倆不合適,你父母為你擇定的夫婿才是真正的良配,?!闭f著換了個方向,拿手中的竹杖探了探路就要走,,卻又被小蘭閃身攔?。骸拔腋改覆贿^看中他家里有幾個錢又喜歡我罷了,可我又不喜歡他,,也不稀罕那些錢,,我喜歡的是你!”
“錦郎”嘆道:“你年紀還小,,哪里知道這世間險惡,,眼見不一定為實,你若跟我必定后悔,,況且有錢還喜歡你的男人,,哪里不好了,還是早些回家準備婚事吧,,別鬧了,。”
那小蘭還要爭辯,,令玥卻走過去道:“小娘子,,你們的確不合適,還是罷了吧,?!?p> 小蘭橫了她一眼,憤然道:“我與錦郎說話,,你插什么嘴,,跟你有關(guān)系嗎,?”
重寰也過去淡淡笑道:“當(dāng)然有關(guān),這位是她的好友,,也是弟妹,,而在下不才,正是她的夫君,?!?p> 小蘭聽得瞠目結(jié)舌:“你…你們…怪不得你從來都是坐懷不亂,原來…原來竟然是斷袖,!”
“錦郎”不禁苦笑連連,,卻又不好解釋,只能由她去說,。豈料她越說越羞憤,,到最后又哭又鬧,又是要上吊,,又是要投井,,直鬧到她的家人聞訊趕來將她帶走才算完。
待他們一群人鬧哄哄地走遠,,“錦郎”才松了口氣,,拱拱手道:“多謝這位官人替在下解圍?!?p> 重寰無奈笑道:“我在這邊,?!?p> “錦郎”這才一面轉(zhuǎn)身,,一面拱手賠笑道:“抱歉抱歉,在下天生眼盲,,不是故意要輕慢閣下的,。”卻被腳邊的半塊磚頭絆了一下,,幸而重寰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才不至于真的摔下去,她站穩(wěn)后,,卻立刻又拱了拱手,,順勢不著痕跡地將手從他手中抽出,陪笑道:“哎呀,,多謝多謝,,真不好意思?!?p> 重寰知道不能急,,便收回手,,淡淡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在下一見娘子,,便如見故人,也是有緣,,只是不知娘子愿不愿賞臉交個朋友,。”
“錦郎”心道,,你眼力倒好,,也行,那咱們就明人不說暗話,,因此也不作辯白,,仍舊笑道:“豈敢豈敢,在下錦瑟,,還未請教閣下尊誨,。”
玉衡在一旁聽他們打官腔聽得不耐煩了,,打著哈欠走過來道:“他呀,,他是華年?!?p> 錦瑟聽了一愣,,隨即冷笑道:“那我若叫池魚,閣下豈不是該叫故淵了,?!?p> 重寰知她有些不悅,看了玉衡一眼,,又緩緩道:“愚弟只是愛開玩笑,,沒有要調(diào)戲娘子的意思,還請娘子不要誤會,。在下重寰,,剛才說話的是愚弟凌恒,弟妹令玥,?!?p> 錦瑟對他們并無惡感,聽他如此說,,也就罷了,,重寰繼續(xù)道:“我們是初來貴地做買賣的行商,想請一位向?qū)?,不知娘子在牙行可有相熟的人推薦,?!?p> 錦瑟一聽這話,來了精神,,主動伸手攀住他的胳膊道:“那閣下算是問對人了,,在下就可以啊?!庇窈夂土瞰h聽了這話都憋著笑,,默默對重寰豎了豎大指,重寰便也會心一笑,。錦瑟不知就里,,又怕他不信,隨即補充道:“閣下不用懷疑,,在下眼盲心卻不盲,,這座城的道路、宅院,、商鋪,,全在我腦子里呢,憑你們說去哪里,,要什么,,問我都是沒錯的?!?p> 重寰笑道:“那再好不過了,。就煩請娘子先帶我們?nèi)コ渣c東西吧?!?p> 錦瑟一聽,,正合我意啊,于是一面興高采烈地拉著重寰往前走,,一面滔滔不絕地介紹起本地的風(fēng)土人情來,。
玉衡不禁對重寰私語道:“可以啊你,,這么會撩,,你老婆知道嗎?”
重寰一笑,,回復(fù)道:“不用撩,,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本性就是個財迷兼吃貨,,十分貪酒卻不見得多好色,,千年萬載都不會變,只要投其所好,,自然手到擒來,?!?p> 玉衡聽了哈哈大笑,令玥不解,,待弄清原委后,,也是掩口直笑,錦瑟原本以為是自己哪句話說得不妥惹了笑話,,及至聽到玉衡對令玥道:“聽到?jīng)]有,,趕緊拿個小本子記下來,以后保管有大用處,?!北惝?dāng)他這話是對自己的認可,也就越發(fā)殷勤了,。
之后的許多日子,,重寰都只讓她帶著他們游山玩水,吃喝取樂,,絲毫沒有再提做生意的事,。起初錦瑟以為他們是還不太信任她,后來又猜想那是商人的紈绔習(xí)氣,,因此也不在意,,再后來,漸漸感到他們對她異乎尋常的呵護,,便也動了心,,常常趁著酒酣規(guī)勸他不要只顧行樂,坐吃山空,,玉衡便拿話逗她:“小娘子這么懂得持家,,實在是千金難求的良配,不如就跟了我兄長吧,,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必M料錦瑟每每只是笑笑,并不搭腔,。而且即便重寰給的向?qū)蟪晔重S厚,,她從未放棄說書一職,到時必去,,令玥有時會勸她說:“話說多了傷元氣,,你身體本就不好,應(yīng)當(dāng)多多靜養(yǎng),況且如今不缺那幾個錢了,,何必再去說書謀生,。”錦瑟笑著答道:“如今是不缺,,可咱們早晚是要分開的,,我現(xiàn)在不繼續(xù)說書,到那時就只能去城隍廟門口擺攤算命維持生計了,?!?p> 豈料這一次,重寰忽然拉住她的手道:“那我們就不分開了,,好不好,?”錦瑟愣了片刻,還是輕輕抽出手,,淡淡笑道:“重寰兄還是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吧,。在下雖鄙陋,卻從未想過為人妾室,,終日以男裝示人,,一為便利,再就是不想沾惹這樣的是非,,還請兄臺見諒,。”
重寰未語,,令玥已道:“誰說要讓你做妾了,?”
錦瑟想了想道:“續(xù)弦也不行?!?p> 玉衡不解:“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有老婆呢,?”
錦瑟淺淺笑道:“我還知道大娘子必定與浮云有關(guān),而且與重寰兄的感情極好,?!?p> 令玥好奇地問:“這話怎么說?!?p> 錦瑟又是一笑:“重寰兄的手絹上有一朵小小的浮云繡紋,,繡工很…一般,但磨損嚴重,,就你們幾位平日的吃穿用度來說,,繡成這樣又舊成這樣的手絹尚且舍不得扔,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令玥不住點頭,想了想又問:“那也不見得就是他的妻子啊,,也有可能是相好的,。”
錦瑟又笑了笑,,嘆道:“以重寰兄的性情,,若是不能與心愛的女子共結(jié)連理,只怕也不會另娶旁人的吧,。如今這么主動接近我,,與我示好,多半是不知何故不能與那位大娘子再在一起了,,而又見我與她有相似之處,,想找個替身罷了?!?p> 重寰聽到此處,,苦笑道:“果然是術(shù)業(yè)有專攻,分析得入情入理,?!?p> 錦瑟嘆了口氣,一面拄著竹杖站起身,,朝門外摸去,,一面幽幽道:“錦瑟不才,不敢與大娘子媲美,,這些時日多謝諸位照顧,,今日就此別過吧,免得日子太長了…彼此都生出不該有的非分之想,?!闭f著,卻不覺落下淚來,。
重寰自然不可能再放她走,,趕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她掙扎不動,,便有些急了,,哭喊道:“你干什么,強搶民女嗎,?”,,他卻一點不松開,她一急,,便用腳踢,,用牙咬,重寰只怕她傷了自己,干脆直接將她抱起來,,扔到里間的榻上,。
玉衡和令玥對視一眼,趕緊識趣地就地消失,。
錦瑟被他這番舉動徹底嚇住了,,縮到角落顫聲問:“你…你要干什么?!?p> 重寰嘆道:“云兮,,我該拿你怎么辦…”
錦瑟原本很緊張,聽了他這聲嘆息,,卻莫名地松弛下來,,平復(fù)了一下情緒,試探著問:“云兮…就是你的妻子嗎,?”聲音中卻還有顫抖,。
重寰盯著她,緩緩道:“是的,?!?p> 錦瑟又問:“那她…現(xiàn)在在哪里?”
重寰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只得道:“離我很近的地方,,只不過,是咫尺天涯,,她如今什么都忘了,,連我也忘了?!?p> 聽到這一句,,錦瑟的心莫名疼了起來,眼淚忽如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接一顆落下,,最后竟鬼使神差地湊到他面前,,伸出手指,顫抖著拂過他的眉眼,,喃喃道:“有些事發(fā)生得猝不及防,,我也因此,絕不能成為你妻子的替代品,,我這么說,,你能明白嗎?重寰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我明白,,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只不過有些問題,我自己也還沒弄清楚,,所以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他說著,,嘆了口氣,,“但我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的解釋,你先不要急著趕我走,,好不好,?”
聽了他這番話,錦瑟的身心都柔軟下來,,不覺靠在他肩頭自語道:“你知道嗎,?從跟你說第一句話開始,我就覺得已經(jīng)認識你很久很久了,,有句俗話,,叫一見如故,可我不覺得它足以形容我的感受,,近來我腦子里亂紛紛的,,像是存著許多事,也似乎都與你有關(guān),,可要認真去想,,又全想不清楚,只覺得頭疼,?!彼f著已伸手扶住頭,重寰一手攬住她的肩,,一手輕輕拂著她的眉心道:“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我們的日子還長,,總有一天,,一切都會分明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