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符術(shù)
一個怪異的念頭漸漸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那兩個人,根本就沒上來,?!?p> 我拉開防水背包,從里面掏出手電,,對著湖面點亮開關(guān),。
光束沉入清澈的水中,一群小魚從光束里慌亂地游走,,在燈光無法找到的湖水深處,,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
老周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仔細(xì)想想,,那兩個人好像不是獵人,。”
我收起手電,,扭頭看著老周,。
老周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在天坑外面的時候,,我也看到那兩個人了,,沒看清他們的樣子,但是基本上可以認(rèn)定,,他們不是獵人,?!?p> “怎么判斷出來的?”
老周指了指自己背上的鋼弩:“從那兩個人的輪廓來看,,他們沒有帶鋼弩,,行會規(guī)定,獵人必須帶著鋼弩進入下沉世界,,不管用得著用不著,。”
從老周說話時候那眉頭緊鎖的表情上,,我讀出了另一個信息:“只有獵人才能下天坑,?”
老周沖我點點頭:“正常來說,只有接到任務(wù)簡報的獵人,,才能進入特定編號的天坑,。”
不是獵人,,那剛才那兩個又是什么人,?
手頭的信息太少,我給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老周也給不出來,,他皺著眉頭,低頭琢磨了很久,,最后嘆了口氣:“這事兒有點蹊蹺啊,,算了,還是先辦正事吧,?!?p> 他從背包里拿出一套衣服遞給我,我伸手接過來的時候,,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又打開手電,把光束照進了湖里,。
老周大概是覺得我的舉動有點異常,,問了句:“嘛呢?”
我說:“在這口湖的下方,,會不會藏著另一個天坑,?”
湖底那片肉眼和光線都探不穿的黑暗,像極了一個巨大的天坑,。
老周搖搖頭:“應(yīng)該沒有,,多年前,行會曾對下沉世界里的幾口主要湖泊做過一次摸底式調(diào)查,我看過當(dāng)年的調(diào)查文檔,,上面只說湖底的生態(tài)群落不太對勁,,沒說哪口湖底下有天坑?!?p> “行會為什么要做這樣的調(diào)查,?”
“說是為了研究下沉世界的生態(tài)系統(tǒng),這東西還真是挺值得研究一下的,,你沒發(fā)現(xiàn)嗎,,下沉世界里根本沒有陽光,可是所有的植被都能正常生長,?!?p> 經(jīng)老周這么一提醒,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對啊,一個沒有陽光的世界里,,植被怎么能這么茂盛,?
或許正是因為這些植被隨處可見,我才忽略了它們的異常,。
老周和我用最快的速度換好行頭,,這次的服裝樣式和上一次很像,區(qū)別是款式更寬松,,更便于活動,,另外還一人佩了一塊懷表。
從林子里出現(xiàn)的時候,,我看了眼表上的時間,,八點一刻多一點,不知道是上午還是下午,。
老周還是和上次一樣熟門熟路,,他帶著我出了林子以后,繞過一排臨山而建的木頭房子,,又穿過一個伐木場,,最后到了一個簡易的火車站。
整個火車站只有一間售票亭和一個露天式候車臺,,一眼望去,,滿眼都是斑駁的舊墻皮和破破爛爛的木椅,要不是售票窗里有個人織毛衣,,我還以為世界末日了呢,。
真心的,站在火車站前的時候,我都有種在看喪尸片的感覺,,太破敗了,。
我走到售票窗跟前,把四枚硬幣放在窗臺上,。
售票員是個年紀(jì)在二十出頭的年輕女人,,她聽到硬幣的聲音,才慢慢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去哪,?”她很不耐煩地皺了一下眉頭。
老周上前湊了湊,,想說話,,我搶在他前面回應(yīng):“龐貝鎮(zhèn)?!?p> 女人打開抽屜,,低著頭從里面找票。
老周用驚異的眼神盯著我,,那眼神分明是想問,,我怎么會說當(dāng)?shù)卦挕?p> 開玩笑,好歹我也看了那么多詞典好嗎,,上面又不是沒有音標(biāo),。
趁女人還在找票,我從口袋里摸出一小撮迷迭香,,放在窗臺上,,又摸出一支炭筆,偷偷在墻上畫了一個六角羊形狀的圖騰,。
老周一直在旁邊給我使眼色,,這一回我也沒看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票,!”女人把兩張皺巴巴的車票拍在窗臺上,,“火車十點到達,不過那班車向來不怎么準(zhǔn)時,?!?p> 話說到后半段,她的情緒明顯好了很多,,臉上揚起一絲微笑,。
我用一只手收好票,另一只手指了指她放在桌子上的毛衣:“手藝不錯啊,?!?p> 她沖我笑笑:“謝謝,。”
在她笑的時候,,眉梢?guī)缀醣3植粍?,但笑容確實是真笑容,蘋果肌都突出來了,。
我朝售票窗跟前湊了湊:“你聽說過一個叫約叔里村的地方嗎,?”
女人一愣:“你要去約叔里村?”
“聽說那個村子挖到了金礦,,我們倆是做貴金屬生意的,,想過去考察一下?!?p> “千萬別去,!”女人的臉色緊張起來,“那個村子有問題,?!?p> “有什么問題?”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但聽過往的客人說,,那個村子的人,從地底下挖出了非??膳碌臇|西,凡是見到那東西的人,,最后都瘋了,。”
我做出好奇的表情:“挖出什么來了,?”
女人好像怕別人偷聽似的,,朝我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我沒見過那個東西,,不過我們前一任站長十有八九見過,,他老婆是約叔里村的,有天他回約叔里村給自己老婆過生日,,回來以后整個人都不正常了,,以前他是個特別開朗的老頭,可那天回來以后,,他就變得話很少,,還經(jīng)常把自己關(guān)在那間小房子里?!?p> 說到這兒,,女人抬手指了指候車臺旁邊的一個鐵皮房,剛才我都沒看出那是間房子,只看到紅褐色的一大片,,還以為是塊很大的污垢呢,。
女人接著說:“有一天,他把自己關(guān)在里面十個多小時,,出來的時候就瘋了,,一直喊‘自己看到了惡鬼’,‘到處都是白骨’,,‘到處都是死人’什么的,,幾個小伙子過去安撫他,他還把人家當(dāng)成了惡鬼,,沖上去就要咬人家,。”
我撇撇嘴:“這事兒可真夠邪性的,?!?p> 女人用力點點頭:“所以我就說,你們可千萬別去約叔里村??!”
“不去不行啊,你別看我們倆穿得人模狗樣的,,”我嘆口氣,,說,“其實我們也是給人打工的,,老板讓去,,不得不去?!?p> 女人馬上給我建議:“那你們就到村外的驛站蓋個章,,證明你們?nèi)ミ^不就行了,只要別在村里待太久,,應(yīng)該問題不大,。哦對了,還有件事,,你們要進村子的話,,千萬別走龐貝鎮(zhèn)那條路,務(wù)必要從紅水鎮(zhèn)過去,?!?p> 我側(cè)過頭去問老周:“紅水鎮(zhèn)是什么地方?”
老周想了想,,說:“喲,,那可遠(yuǎn)大勁了,,繞道紅水鎮(zhèn)的話,咱倆估計得一個月后才能到約叔里村,?!?p> 這么遠(yuǎn)!
“為什么不能走龐貝鎮(zhèn),?”我問窗口里的女人,。
女人又是用那種神神秘秘的音調(diào)說:“自從約叔里村挖出金礦以后,有好幾隊淘金人取道龐貝鎮(zhèn)前往那里,,可這些人……都失蹤了,,就是在半路上失蹤的!”
我突然感覺女人的話有點不對勁:“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是前一任站長告訴我的,,他也是聽自己老婆說的?!?p> “你這位站長……平時怎么去約叔里村,。”
“他坐飛艇回去,,不過眼看要入冬,,飛艇已經(jīng)停運了?!?p> 我點點頭,,拿走了窗臺上的迷迭香。
女人的神色頓時一滯,,她用迷惑的眼神看了看我和老周,,旋即又冷著一張臉坐回座位上,開始織毛衣,。
我和老周一起來到候車臺,老周快速朝售票窗瞥了一眼,,估計是確認(rèn)過女人沒有關(guān)注我們這邊,,他才壓低聲音問我:“你剛才是不是用了巫陣?”
我沖他樂:“也算不上巫陣吧,,就是個很小的術(shù)式而已,。”
這話一點都不假,,我剛才確實沒用巫術(shù),,那其實是一種讓人心情愉悅的符術(shù)。
以獸頭為印,,以香草做術(shù)引,,是一道傳自于蚩尤的上古符術(shù),,這種符術(shù)經(jīng)過一代代九黎儺師的改良,最后演化為后世名震天下的辰州符術(shù),。
很多人可能對辰州符沒什么概念,,但大家一定知道湘西趕尸人。
趕尸人在趕尸的時候,,常常要在尸體的額頭上貼一道靈符,,那道靈符,實際上就是辰州符的一種,。
尋常人若想施展符術(shù),,必先苦修數(shù)年,待內(nèi)息之中念力長存,,才能以念力驅(qū)使術(shù)法,,但由于我的異能就是念動力,念力先天自成,,倒也為施展符術(shù)提供了相當(dāng)大的便利,。
這些知識,我都是從父親的研究筆記上看來的,。
老周沉默了好半天,,像是突然有了什么重大發(fā)現(xiàn)一樣,面色一緊,,低聲說:“剛才那個女人沖你笑的時候,,表情很不正常?!?p> 我說不正常反而對了,,判斷符術(shù)有沒有成功施展出來,一個重要的標(biāo)致就是承術(shù)對象的眉梢僵硬不僵硬,,如果對方的眉梢很僵硬,,不管做出什么樣的表情,眉梢都不跟著動,,就說明對方中術(shù)了,。
老周問我,怎么突然想起來用術(shù)了,?
我指了指候車臺左側(cè)的水泥立柱,,柱子上有兩張破破爛爛的尋人啟事,這兩張宣傳單上的大部分內(nèi)容都已經(jīng)眼中風(fēng)化,,難以辨別,,但還是能隱約看出,上面都有“約叔里”字樣,,而印在上面的大頭像,,光看輪廓就不是同一個人的,。
可以推測,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經(jīng)常有人在約叔里村失蹤,,而作為長時間守在這個交通樞紐上的售票員,大概率知道一些內(nèi)情,。
又鑒于這位售票員小姐姐過于高冷,,不太容易搭上話,為了節(jié)省時間以及口舌,,我才搞了那么個術(shù)式,。
老周盯著那兩張尋人啟事發(fā)了一陣呆,突然白我一眼:“你特娘的算哪門子新人,,辦起事來比我還老練,!”
我說你主要是剛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tài)中恢復(fù)過來,腦子還沒適應(yīng)清醒后的節(jié)奏,。
老周說,,他覺得我這話說的特別有道理。
十一點多,,一輛蒸汽火車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這玩意兒的速度和綠皮車都沒法比,車頭上立個煙囪,,拉出一條長長的白煙,,慢慢順著車廂頂部往后飄。
火車上噪音很大,,但好在乘客也很少,,我和老周找了一個沒人的車廂,互相扯著喉嚨商量了一下該走哪條路,。
在這種事上我不具備任何經(jīng)驗,,主要還是靠老周拿主意。
老周說,,走紅水鎮(zhèn)那條線肯定不現(xiàn)實,,太遠(yuǎn),我們帶來的口糧根本不足以維持那么長時間,,龐貝鎮(zhèn)這條路或許有點危險,可如果害怕危險,,那干脆就別做獵人了,。
龐貝鎮(zhèn)是個用黑曜石蓋起來的黑色城鎮(zhèn),從建筑到街道全是黑色的,,路燈也很少,,我和老周花了很長時間,,才在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找到一個驛站,本來想租輛車去約叔里村,,可驛站里的馬夫都不愿意去,,理由是路太險。
后來還是驛館里的一個領(lǐng)班告訴我,,出了龐貝鎮(zhèn)向北走兩公里,,能找到一群馬官兒,只要給的錢夠,,他們肯定愿意載我們一程,。
我問他“馬官兒”是干什么的,他羅里吧嗦解釋了半天,,我聽著聽著就明白了,,馬官兒,說白了就是一幫開黑出租的,。
老周又帶著我在黑燈瞎火的龐貝鎮(zhèn)里摸索了好大一陣,,才總算找到了鎮(zhèn)子的出口。
出鎮(zhèn),,順著大路北行兩公里,,果然在一片小樹林里看到了馬車。
驛館里的領(lǐng)班明明說,,馬官兒的數(shù)量沒有二十也有十幾,,可我們卻只找到了一輛馬車。
馬官兒是個身材消瘦的老頭,,穿一身很寬松的黑衣服,,戴個兜帽,帽子上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睛和鼻子,,只露出一嘴猙獰參差的黃牙,。
“去哪?”
我和老周剛到車跟前,,還沒等開口,,馬官兒就問了這么一句。
他的聲音很沙啞,,說話的時候肺里就像一直在鼓氣似的,,發(fā)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我說:“約叔里村,,多少錢,?”
他從身后抽出一條馬鞭,卻不說話,,月光照在他身上,,我發(fā)現(xiàn)他左肩上有個很大的駝峰,。
過了很久,他才稍稍將臉側(cè)向我,,說:“兩枚硬幣吧,,路不好走,別嫌貴,?!?p> 他這么一側(cè)臉,月光正好照不到他臉上,,連一口黃牙都被陰影擋住,。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咧著嘴怪笑,。
我扔給他兩個硬幣,他用馬鞭磕了磕車廂,,示意我們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