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正終究是說服了顧天峰,眼看天色將近傍晚,顧天峰知道等不得了,,一咬牙,,擰著眉毛出了長老堂,,直奔顧天行隱居的思廬而去,。
縱使心里有一百二十個不愿意,,但形勢使然,,顧天峰不得不舍了老臉,,準備求一求顧天行,。
拋開一切不說,就只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子,,哪怕他再如何不堪,,也終究是看著長大的后輩,又怎么忍心他鮮血淋漓的跪在宗誡碑前而不聞不問,?
這也是袁天正算準了他一定會去的原因之一,。
一路走來,沿途碰到的弟子無不停步施禮,,顧天峰心中怒恨交加,,再加上一些隱隱的尷尬,對這些恭謹?shù)淖迦巳恳暥灰?,面色鐵青的往思廬而去,。
有人知道今日發(fā)生之事,自然知道顧天峰如此行色匆匆,,必是為救弟子顧明鵬,,免不了在顧天峰過去之后,與同行之人竊竊私語的解釋來龍去脈,。
顧天峰修為精湛,,耳聰目明,雖然他身法迅速,,但背后弟子指指點點的動作和議論卻全都聽得清清楚楚,,讓他心中更是大為惱火,這樣一路積攢,,等到了思廬外圍的樹林邊緣時,,怒火竟有些壓抑不住了。
雖然明知顧明月也是迫于無奈,,哪怕袁天正在長老堂的一番分析和計劃好的應(yīng)對方案他也認可,,可人就是這樣,想是一回事,,身臨其境則是另一回事,,他畢竟是顧族為數(shù)不多的元老,,這樣被弟子議論,,還是有史以來第一遭。
縱然明白不應(yīng)該氣惱,,但人遭受羞辱之后,,自然會遷怒于引來這羞辱的始作俑者,,無論他們的出發(fā)點是否正確,都不能打消顧天峰此時此刻因羞惱而產(chǎn)生的無名之火,。
好在長老堂與思廬同在尚苑,,兩處相隔并不遙遠,這也讓顧天峰抵達目的地時,,還能保有一絲理智,,不至于因羞憤而莽撞行事。
即便如此,,當顧天峰站定時,,胸膛依然劇烈的起伏,以他修為,,連身體都不能控制,,可見其心中的憤怒已經(jīng)到了何種地步。
調(diào)息半晌,,硬生生將沸騰的情緒穩(wěn)住,,顧天峰氣沉丹田,靈力運轉(zhuǎn),,將音束成一線,,往密林深處送去:“長老堂傳功長老顧天峰求見家主,請打開陣法,,讓老夫進去,。”
顧天峰夾雜了九品修為的傳音聲若洪鐘,,一語送出,,林內(nèi)棲息于樹木上的禽鳥被驚動,紛紛振翅高飛,,發(fā)出一陣“撲棱棱”的聲音迅速向深處飛去,。
不一會兒,密林忽的向兩旁漂移,,露出中間一條石子鋪就的小路,,段無影施施然緩步而出,直至林木邊緣,,卻不出來,,看著顧天峰,淡淡說道:“天峰長老請回罷,,太上長老吩咐,,如今的家主乃是顧明月,如長老有要事找家主,便應(yīng)該去家主議事堂才對,?!毖粤T,轉(zhuǎn)身便欲離去,。
顧天峰面色難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早料到?jīng)]那么容易見到顧天行,,之前也只是心存僥幸試一試,,果不其然,段無影出來傳話,,意思很明顯,,就是顧天行不想見他。
對著段無影,,顧天峰可不敢耍脾氣,,顧族高層都見識過段無影的厲害,曾有兩個九品大圓滿高手潛入家族被發(fā)現(xiàn),,長老堂傾盡全力都奈何不得,,當時他們都絕望了,因為顧家最厲害的顧天行也只是九品大圓滿而已,,雙拳難敵四手,,面對兩個同層次修為的對手,同樣敗多勝少,。
段無影就是那時露的面,,只一招,兩名讓長老堂束手無策的修行者連反應(yīng)都來不及,,就被吸成了干尸,,雖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但越是如此,,便越是讓人心存余悸,,從那之后,顧家才有了執(zhí)法堂,,段無影的赫赫威名也正是自那一戰(zhàn)響徹欒城,。
所以,在段無影面前,,旁人眼中猶如暴躁獅子的顧天峰變成了溫順的小貓,,就算氣急了,也只敢對自己動手,,而不敢表露出一絲對段無影的不滿,。
顧天峰臉上仿佛開了染坊,,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情緒又激蕩了起來,眼看連顧天行的面都見不到,,自己此來即將功敗垂成,,再堅持不住,,仰天長嘆一聲,,雙膝一軟,推金山倒玉柱般,,“噗通”一聲跪下,。
顧天峰聲音發(fā)顫的喊道:“天峰自知不肖,可親傳弟子猶如骨肉,,還望太上長老顧念老朽為家族征戰(zhàn)多年的苦勞,,赦明鵬頂撞家主之罪,以后天峰必嚴加教訓(xùn),,讓他銘記今日之過,,痛改前非,將來戴罪立功,,以報今日寬宥之恩,。”
以顧天峰長老堂排名第三的地位,,竟做到這一步,,對林空拜,祈求施恩,,不得不說是行之有效的劍走偏鋒,,以這樣的方式來逼宮顧天行,讓他終究不能眼睜睜看著家族耆老如此卑躬屈膝,。
但顧天峰粗中有細,,他也怕逼急了顧天行,導(dǎo)致惱羞成怒,,所以剛才話中特意點明顧天行如今太上長老的稱謂,,潛臺詞便是長老堂屈服了,承認他顧天行做太上長老,,同樣,,也承認了顧明月的家主之位。
明眼人都知道僅憑顧明鵬,,還做不到讓堂堂三長老如此不顧顏面,,但如果是為了保全長老堂,他這么做就有些悲壯的意味,,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他別有所圖,,可顧天峰話里話外,,全都是為了顧明鵬的私情,毫不牽涉其他,,顧天行若真能狠下心置之不理,,自然會造成顧族老一輩弟子心中的兔死狐悲,無端放大了新老家主交替時“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感覺,。
這樣一來,,顧明月立威的舉動,就會在心有戚戚焉的老一輩顧族子弟心中撒上一把鹽,。
段無影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他不是顧家之人,完全是出于對顧天行的情誼,,才留下來幫他,,所以他從不參與顧族內(nèi)部的爭權(quán)奪利,只做一把殺人刀,。
但這并不意味段無影看不懂權(quán)爭的奧妙,,相反,以他悠長的壽命,,見多了各種手段,,然而此刻看到顧家這些老家伙隨隨便便弄出來的,都是讓人明知不妥卻又不得不應(yīng)對的招數(shù),,心中也不由得感嘆,,“果然是人老成精”,或許這時候他越俎代庖才是最佳的解決方式,,可段無影卻忽然想看看顧天行到底要如何破解這令人頭疼的陽謀,,所以段無影只是看著,絲毫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場面陷入了令人難堪的寂靜,,段無影感覺到遠處暗影中,有很多雙眼睛正看著此處,,心中好笑的想:“我能發(fā)現(xiàn)旁觀者,,以天行的修為沒理由發(fā)現(xiàn)不了,莫怪兄弟偷懶,,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個局還得你親自來解啊?!?p> 顧天峰當然也知道有很多人在暗處觀察,,本來這一番做作就是設(shè)計好的,只不過他作為當事人,,這張老臉蕩然無存,,即便早有準備,,可陷在這讓人尷尬無比的沉寂中,卻感覺分外難熬,。
總得有人打破僵局,,顧天峰一咬牙,反正臉已經(jīng)丟了,,那就不在乎丟得徹底點,,想到這兒,整個身體伏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請?zhí)祥L老看在天峰為家族殫精竭慮,、操勞半生,、無過有功的份上不吝賜見……”
“唉……”一聲悠長的嘆息,,穿林而出,顧天行雖未露面,,卻終于有了回應(yīng),。
段無影嘴角微微上揚,他哪能聽不出來顧天行這聲嘆息里對自己的埋怨,,但也只是一笑而置之,,全然不為所動。
這聲嘆息聽在顧天峰耳朵里,,卻又是另一番意味,,他不顧一切也要逼顧天行一見,甚至把身份地位顏面都拋諸腦后,,若真的功敗垂成,,那他以后便再難以立足于族內(nèi),大家心里一定會想,,“你都那樣兒了,,顧天行連見都不見,還有什么臉面耀武揚威的教導(dǎo)家族后輩弟子呢,?”
所以,,顧天行為了長老堂,為了大長老,,實在是破釜沉舟的一搏,,不成功便成仁,誰想得到昨日還躊躇滿志的長老堂,,今日就到了這種地步,,進一步則海闊天空,退一步就萬劫不復(fù),,真是世事難料,,風(fēng)云變幻莫測,,你永遠不知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好在,,最后關(guān)頭還是顧天行忍不住,,或者也可能是顧全大局,他雖然沒露面,,卻好歹直接出聲應(yīng)對了,,也算是化解了顧天峰的尷尬。
因此,,聽到顧天行的聲音,,顧天峰心神一松,把早準備好的一口老血恰到好處的噴出來,,讓他看上去更加凄慘了些,。
“你以為不見你是因為不忍心……”顧天行冷漠的聲音悠然飄來,聽不出一絲情緒上的波動,,“那是因為我怕出面后你們更承受不了,,依我的性子,敢頂撞辱罵家主者,,殺無赦,!還輪得到你來這里上演苦肉計?”
頓了頓,,顧天行不容置疑的聲音再度傳來,,“速速離去,告訴顧九卿,,他的心思我早明白,,人謂老而彌堅,他卻越老越固執(zhí),,要不是念在你們存心良善,,要不是還顧及咱們幼年的兄弟之情,哼,,顧天峰你今日之舉便是死有余辜,。”
顧天行話音剛落,,一股凜冽罡風(fēng)忽至,,九品修為的顧天峰竟然無法自控的被風(fēng)夾著,飄飄忽忽的落到了十丈之外,,落地時卻輕飄飄的,,沒有一絲損傷。
這一番話直說得顧天峰冷汗潸然,,隨著顧天行執(zhí)掌家族以來,,威嚴與日俱增,,直至此刻顧天峰才駭然發(fā)覺,曾經(jīng)那個讓自己整日跟在屁股后面調(diào)皮搗蛋的族兄,,不知不覺竟已到了如此遙不可及的地步,,只是這一手以風(fēng)送人他便自問做不到。
顧天峰心中震蕩,,但事情還未辦好,,哪能就此退縮,此時此刻他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執(zhí)拗性子也犯了,,正想再度回去,,非逼著顧天行表態(tài)時,耳邊忽然傳來顧天行滿是惱怒的傳音,。
“你若再敢回來,,可莫怪我改了主意,現(xiàn)在還未鬧出人命,,你們便當偷笑,,原本依我所想,,這次至少要殺上十來個人才能有作用,,你們不感念明月心慈手軟也就罷了,還想對我故技重施,?怕是忘了當初我登家主之位時的血海腥風(fēng)了罷,。難道我顧天行就不敢再開殺戒?”
這句話猶如一盆涼水將顧天峰從頭至尾澆了個透心涼,,被羞怒憤恨情緒迷住的心眼兒也頓時清明起來,,當初顧天行接任家主之初的那一番殺戮他可不敢忘,原本與顧九卿同輩的二十幾個長老,,一夜之間被顧天行殺得只剩小貓兩三只,,甚至云字輩、騰字輩的前代長老也不少命赴黃泉,,那時候的顧家可謂風(fēng)雨飄搖,、愁云慘淡,每日都有人死,,每日都有幾戶位高權(quán)重的家庭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
十幾年過去,顧天峰有時還會被噩夢驚醒,,那時代給他造成的恐懼,,仿佛刻在心底,須臾不敢或忘,,顧天行以八品巔峰的修為,,尚且敢殺得顧家血流漂杵,,如今若真的大開殺戒,恐怕顧家老一輩就留不下幾條人命了,。
想到這兒,,顧天峰打了個寒戰(zhàn),再不敢多說一言,,飛快遁去,。
一場逼宮大戲,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