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姑娘一直生活在他聞所未聞的一個世界里,,有個身為醫(yī)莊莊主的義姐,,自己還是當今圣上的妹妹。
而從小一塊長大的妹妹郁卜苦,,現(xiàn)在竟成了大士族的嫡大小姐左丘谷柔,,還要在不久后,嫁給眼前姑娘曾經(jīng)的“母親”,。
與自己相依為命近兩年的恩人大叔,,竟是一個出賣自己情報的下胚生意人,且在自己十八歲生辰那天,,慘死在一個名為藏式的邪祟手下,。
就在剛剛,自己還從一個凡間的僻寺孤子變成了半人半妖之子,。
真是個天大的冷笑話,。
郁昆梵在上京荒郊外的野嶺上尋了處空地,立了塊木碑拜了三拜,,木碑上刻著“丑阿丑”三字,。
“婚期在下個月,你的傷也還需靜養(yǎng),,在此之前,,你還有很多時間考慮我的提議?!?p> 層霧不散,,籠罩著陰沉的晨空。
暗淡的天色下,,望歸桑身著鼠灰暖絨短褂,內(nèi)著素白棉衣,,下身的麻布粗褲,,一雙白色的布鞋。
她站著寒冷的雨霧中,,一張小小的面孔顯得是那樣慘白,。
此刻,她不遠不近地守在郁昆梵旁邊,如此輕聲說道,。
那晚他在儲物間醒來,,跑到大街上時,親眼看到了卜苦坐在車轎里,,所以望歸桑不可能在欺騙他,。
而他此生有三個至親之人:慧慈已安然離世、照拂他多日的阿丑叔死在邪祟手下——其中兩個都離開了他,,現(xiàn)在他只剩下卜苦了,。
他必須救出郁卜苦,他不能讓她和聞人藏鋒成婚,。
照望歸桑的說法,,那聞人藏鋒就是披了張人皮的吸血妖魔、是邪祟之王,、甚至是害死阿丑叔的幕后兇手,,他怎么能讓妹妹嫁給這樣的人?
但此刻,,郁昆梵沒有想起,,藏式曾稱呼他為“小少主”,還提到了一個“靖大人”,,藏式背后的人究竟是不是被婀梵附身的聞人藏鋒,,其實很難說。
可現(xiàn)在“救出卜苦”的念頭占據(jù)了他的整個頭腦,,除了看到明處的敵人,,他壓根看不到別的。
郁昆梵緊緊閉上了眼睛,,睜開,,嘆了口氣:“如若不幫,我還能去哪,?活著又還有什么意義呢,?”
望歸桑提出的交易,他壓根沒有辦法拒絕——他只有這個妹妹了,。
“郁昆梵,,丑阿丑的死,我很抱歉,。我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幫你奪回妹妹?!?p> 望歸桑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輕聲安慰道,。
“那晚…你為什么不讓我去追卜苦的馬車?”
“就算你追上了,,她還是會嫁給聞人藏鋒,,不是嗎?”
望歸桑一陣見血地反問道,。
“何必此時打草驚蛇,?”
“邪祟…都很強嗎?”郁昆梵這次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問道,。
“很強,強到最厲害的妖魔獵師也難以一人殺死一個邪祟,?!?p> “但你擊退了藏式?!?p> “我用了不屬于我的東西才做到,,而你只能用屬于你的東西?!?p> “屬于我的東西,?”
“你不是常人,所以擁有不同于常人的力量,?!?p> 郁昆梵站起身來,正面與望歸桑對視,。
“那我們便說定了,,我和你合作——殺死吸血妖魔,救出卜苦,?!?p> 這是一場擁有絕對難度的刺殺任務,在婚期來臨之前要做的預備工作,,就是頂麻煩的,。
望歸桑先前就用不少銀子打點了聞人府的守門小廝,得知這場婚宴舉辦得隆重,。
整個聞人府被分為了三堂客人,,每堂都有近百人。
郁昆梵發(fā)問道:“那想必我們只需要繞過這些客人,,找機會進去就行了吧,?”
但偏偏這樣做是萬萬不得行的。
因為整場婚宴的賓客個個非富即貴,,所以隨身帶來的武侍就近百個,更不要說聞人府本身就安置了數(shù)目近三百的家府侍衛(wèi)。
整夜的加密巡邏,,就為防止有心之人趁亂溜進來偷搶砸,。
想要名不正言不順地進婚宴,甚至接近新人,,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而望歸桑也有自己的手段,她從一些“哨子”那兒得到一快訊,。
曾是聞人藏鋒私堂老師的謝采文先生及其夫人,,此次也受到邀請參加婚宴。
多年未見,,早已是腦海里的生面孔,,聞人府鮮少還會有人記得二老的容貌。
望歸桑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弄來了謝先生和夫人的邀請函,,準備和郁昆梵以這個身份進婚宴。
“是曾經(jīng)的私堂先生的話,,年紀肯定不小了吧,?他人豈不是憑外貌一眼就能識出我們身份?”
郁昆梵再次發(fā)問,。
郁昆梵會想到的漏洞,,望歸桑又怎么可能遺漏。
她從腰間掏出幾張符紙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這是易容紙,。
說來,這符紙所帶來的各色異能,,皆是不屬于凡間的能量,。
因為婀梵遺留的鎮(zhèn)石,七座城中城內(nèi)產(chǎn)生了一種可以憑心境控制,,就能扭曲現(xiàn)實的力量,。
這力量看不見摸不著,只能感受到它存在于一呼一吸之間,。
而想要使用這種力量,,就必須憑借符紙這個媒介。
妖魔獵師先人們將不同力量注入到不同符紙當中,,方便了后代妖魔獵師只需掏出符紙,,念咒即可生效。
但是使用符紙是會有可怕的后遺癥的,。
總共分為三階等級的妖魔獵師們,,每一階都擁有著屬于這一階才能使用的符紙,。
如果越級使用,或者對比自己強大許多的邪祟使用,,符紙可能會作用到自己身上,,產(chǎn)生難以估量的副作用。
郁昆梵又問:“在云京襲擊我們的邪祟藏式這么厲害,,你的符紙能擊退他,,是因為你作為妖魔獵師的階級很高嗎?”
“我不是妖魔獵師,,我只是個醫(yī)莊的敷治師,。我說過我用的符紙都不屬于我?!?p> 說回那易容紙,,共四張,兩人各拿兩張,。
因為時效,,所以二人化為謝采文及其夫人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個時辰,。
而在這一個時辰內(nèi),,他們作為來賓還要完成所有的流程:游賞庭院、參拜先靈,、祈福挽結以及吃宴敬酒等等,。
剩給他們完成刺殺任務的時間,不足半個時辰,。
這種情況下,,就只能靠他們極好的身手了。
說罷,,望歸桑便是一個出其不意的高橫踢,,直擊郁昆梵面門。
完全沒有預料的后者,,幾乎是肌肉反應般地抬手格擋,。
“砰”的一聲實響,整個身子卻仍穩(wěn)穩(wěn)地扎在地上,,紋絲不動,,顯然是有一定的武功基礎。
望歸桑顯露出幾分欣喜意外的神色,。
郁昆梵從小在竹峰寺練下的基礎是牢牢不可撼動的,。
而且在這近兩年內(nèi),他跟著丑阿丑,,也學會了不少武具的使用方式,。
除了因為松懈訓練和很少實地上陣,,導致他略有些散漫外,憑他的武功,,絕對可以算是冒尖的高手,。
“如果缺少實戰(zhàn),那就找機會練習,。”
望歸桑這樣說時,,郁昆梵沒有當真,。
直到過了數(shù)日,見他的腰傷略有好轉(zhuǎn),,望歸桑便提出要帶他去一個地方,。
他們離開上京城的鬧市區(qū),向那些偏僻孤荒,、滿是流浪乞丐的街區(qū)走去,,來到了此處著名的“三不管”區(qū)域:片罡街。
瞧見望歸桑面不改色地直入危地,,全然不顧一些地痞流氓投來的目光,,郁昆梵愈感不安。
他開口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片罡街的西區(qū),。”
“做什么,?”
望歸桑頭也不回地回答:“打黑拳,。”
他們走進一所看上去是武術館的地方,,里面亂哄哄的擠滿了人,,一股濃烈的汗臭與血腥味交雜。
人群興奮地向臺上呼喊著,,用鐵棍敲擊著臺邊的鐵欄,。
郁昆梵看向臺上,只見一身高八尺,、膚色黝黑,、肌肉緊繃的青年壯漢,叫吼著撕開上半身的衣物,,向?qū)γ娴臄橙藳_過去,,重重的一拳,聽那清脆的斷裂聲響,,對手就被打飛了牙齒,,趴倒在地,。
青年壯漢握緊拳頭在胸口拍打,齜牙咧嘴地嘶叫著,,呈現(xiàn)出一種驚人的氣場,。
“你去跟他打?!蓖麣w桑說,。
“我?”
“對,,就你,。”
望歸桑說完,,就把郁昆梵往前一推,,推上了臺去。
郁昆梵倉皇無措地站在臺上,,青年人接來旁人遞來的一碗烈酒,,一飲而盡,雖然滿身大汗,,但看上去依然精神煥發(fā),。
那青年將碗往身后一丟,活動活動筋骨便又走上了場,。
他看到郁昆梵,,便用手指著他說:“片罡這是沒人了?怎么叫個小白臉上來和我打,?”
郁昆梵沒說什么,,并不想和他計較。
但青年手指一轉(zhuǎn),,指向了不遠處的望歸桑:“跟你一塊來的這姑娘不錯,,要是你今天輸了,她就歸我了,,怎么樣,?”
“口出妄言?!庇衾ヨ罄淅涞卣f道,。
青年人不屑地輕哼一聲,攥緊拳頭便向他直直沖來——
郁昆梵很不想打架,,特別是不想打人,。
他想起自己以前練武練到累哭時,曾問過慧慈,自己只是個廟里的跟班,,為什么要這樣辛辛苦苦地練武,,去學著和別人打架?
把別人腦袋打壞,,腿打斷,,弄得滿地雞毛、鮮血淋漓,,不會違背佛祖的意愿嗎,?
慧慈卻反問道:你練武,是為了去打架,,去打人的嗎,?
郁昆梵哭號著說道:不是嗎?
你要打的是惡人,,惡人在不從善前,都不是人,。
是妖魔,。
手腳自然而然地動了起來,出拳,、出腿,、格擋、閃避……
郁昆梵有節(jié)律地呼吸著,,感覺身體如風一般輕盈,,又逐漸與風融為一體。
此刻他不再需要思考,,拳與腳只聽直覺而行動,,一切動作都顯得流暢無比。
對面的青年人訝異,,他的每一拳明明都是那樣接近,,卻次次都被郁昆梵躲過。
這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做到這么快的速度…
郁昆梵很快察覺出青年對自己產(chǎn)生了質(zhì)疑,,動作也漸漸放緩,。
一旦一個人在打斗的過程中進行了思考,而不是聽從直覺的安排,,那他的動作就一定會有破綻,。
而青年人的破綻…就在這!
郁昆梵接住對方的拳頭,,用力往身后一拉,,自己則迅速側(cè)身,躲開迎面撞來的青年,。
他閃身至其左側(cè),,右腿先攻其下盤,,左腿對準其腹部猛一個抬腿。
青年只感覺腹部受到重重一擊,,接著便是胸口發(fā)悶,,兩眼發(fā)黑,身子發(fā)軟,。
他倒在地上,,捂住了疼痛處,忍不住咬牙呻吟,。
見他不能再起,,裁判便宣布此場郁昆梵勝利。
望歸桑笑著迎上前去,,問道:“這次實戰(zhàn),,感覺怎么樣?”
郁昆梵看著自己的拳頭,,淡淡一笑,,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二人正準備離開,,裁判忙追上來,將一疊銀錢交到郁昆梵的手中,,他卻拒絕了,,朝掙扎著爬起來的青年人努努頭。
他說:“連贏十六場的,,才是真正厲害的角色,,他值得嘉獎?!?p> 片罡大街上,,一輪明月悄無聲息地在背后升起,明潔的月光灑落一身,。
郁昆梵目視前方,,前進著,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對望歸桑說:
“走吧,我們?nèi)⑺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