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左丘溫之從上京的暮墳城中城趕回云京的左丘府,路上花了兩日的時間,。
左丘府建在云京東部一處風(fēng)水寶地,,竹林環(huán)繞、花被簇?fù)?、庭樓聳立,,雖是清貧士族,但也不失典雅風(fēng)韻,。
他悠閑地騎著馬,,揣著酒,一路喝著,,一路大搖大擺地進(jìn)了府。
突然瞧見院里有兩個女侍正等著他,。
一個是他在妖火中救下的,、服侍左丘谷柔的茗雁,一個是服侍他母親的茗雀,。
二人是雙胞胎姊妹,。
“好啊,我還正想要找你呢,,茗雁,,怎么都不等等我這二公子,自己跑回云京去了呢?”
左丘溫之提溜著馬繩,,繞著茗雁走著圈子,。
還伸出兩根指頭,在茗雁的臉蛋上戲弄地刮了一下,。
茗雁毫不掩飾嫌惡的神情,,后退幾步,離他更遠(yuǎn)了些:“奴婢現(xiàn)在有些話要對溫二公子說,?!?p> 左丘溫之收回手,冷笑幾聲:“你有話要說,,我就必須得聽,?”
茗雀瞪了眼自己的妹妹,眼神里帶著斥責(zé),。
茗雁雖看懂了姐姐的眼神,,卻也顯露出不服氣的神色。
整個左丘家,,看得起左丘溫之的,,恐怕只有左丘家的嫡子、他的那位長兄左丘承安了,。
畢竟左丘溫之是老爺口中“不干正事的混小子”,,是夫人眼中“輕浮無度的紈绔庶子”。
生他的葉氏又是個無地位的小妾,。
即使是受了他救命之恩的茗雁,,現(xiàn)在也依然覺得左丘溫之是個沒有正經(jīng)事干的輕浮浪子。
“茗雀,,我去的這幾日,,我母親的身子可還好?”
左丘溫之不想去理睬茗雁,,轉(zhuǎn)而問向一旁的茗雀,。
茗雀侍奉葉偏房多年,也是府內(nèi)少有看得起他們母子二人的侍從,。
所以溫之在這府內(nèi),,也只有對她和顏悅色。
料想從前,,溫之還不是一個妖魔獵師,,府內(nèi)瞧他們身份低微,分給母子倆的銀兩,,都被一層層剝扣,,到最后拿到手的,,還不夠葉氏在冬日添一件新衣。
從那個時候,,溫之就恨透了這府里的每個人,。
“回二公子,葉夫人的癆病略有好轉(zhuǎn),,不必?fù)?dān)心,。”
“是了,,還是要多謝你的照料,。”
左丘溫之從腰間一掏,,掏出來一袋沉甸甸的金銀首飾,,一把丟到茗雀懷里。
“哎呀,,溫二公子,!這是?”
茗雀一驚,,低頭看到布袋里的東西,,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你不是生辰快到了嗎,?我去上京城挑了些禮物給你,,你們姑娘家家不就是喜歡這些嗎?戴上可別忘了過來給我瞧瞧,!”
左丘溫之長笑幾聲,,揮策馬鞭揚(yáng)長而去,倒顯得格外瀟灑,。
“哎呦,,姐姐,溫二公子莫不是看上你咯,?”
茗雁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
茗雀卻鎮(zhèn)靜自若地道:“我們這些人哪里配得上大府里的這些公子哥,我勸你還是死了嫁公子的心,?!?p> 茗雁氣笑道:“我什么時候想嫁公子了?”
“那日婚宴起火時,,眾人都看到你穿著小姐的嫁衣,,被溫二公子救出來,?!?p> “我那是被賊人打暈,醒來時就一身婚服,躺在火場里了,?!?p> 茗雀嘆聲道:“總之,我們這些家奴,,好好干自己的活,,攀龍附鳳的事,話本里看看就夠了,?!?p> 溫之正打算往母親葉氏房內(nèi)趕,中途卻被侍從攔下,。
說是大公子左丘承安,,昨日從邊疆趕回府中,現(xiàn)下想見他一面,。
左丘溫之轉(zhuǎn)身走到兄長的房間外,,只瞧見簾影幔帳后,坐著個挺拔的剪影,,正在擦拭著寶劍,。
“阿兄,好久不見了,,與安祖那邊的戰(zhàn)事如何,?”
左丘溫之疾步上前,行禮問候道,。
左丘承安比溫之年長八歲,。
一張面孔飽經(jīng)滄桑,皮膚粗糙,,眼溝明顯,,眼袋烏青,簡潔地束起一頭烏發(fā),,嘴邊滿是胡渣,,許是很久沒有打理過了。
整個人結(jié)實(shí)高大,,不怒自威的氣場得叫人望而生畏,。
他十五歲便隨父征戰(zhàn),多年來從無敗績,,是當(dāng)之無愧的少年將軍,。
“安祖那幫倭賊,向來敵不過我谷云的金衛(wèi)軍,,這你也是知道的,?!?p> 左丘承安笑著起身,起身大力抱了抱自己的弟弟,。
“想來也是,,不然阿兄怎么會招呼都不打一聲,就回了府內(nèi),?!?p> 左丘溫之在對面坐下。
“我不在的日子,,我母親他們有沒有刁難你,?葉姨娘的病可好些了?”
“多謝阿兄惦記,,近些日子都太平得很,。”
“我說你啊…”
左丘承安抬手摸了摸左丘溫之亂糟糟的頭發(fā),。
“怎么不把頭發(fā)留長,?看你現(xiàn)在,哪有個士族公子的樣子,,哪家小姐看得上你,。”
“留長了,,干活就麻煩,。”
左丘溫之應(yīng)道,。
“干活,?你干什么活?我看你沒有事情做,,怎么銀子在手倒怎么也花不完,?”
“這可都是我的血汗錢,拿命換來的,?!?p> 左丘溫之這話可不假。
“你那個叫‘丑阿丑’的朋友信得過嗎,?他給你介紹的這活安全嗎,?”
“阿兄放心吧?!?p> 左丘溫之無奈地敷衍道,,他沒法向兄長透露更多。
說起來,,溫之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丑阿丑慘死的事情,。
他與阿丑是酒友也是牌友,,二人交好數(shù)年,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兄弟,。
左丘承安看上去沒有相信的樣子,他搖了搖頭說:“我這次回來為的是什么,,想必你也猜到了,。”
左丘溫之立馬猜到是上京婚宴的那件事,。
沒想到就連遠(yuǎn)在邊疆的父親也聽到了消息,,派兄長回來問清楚。
也是,,聞人這次與左丘聯(lián)姻,,雙方看得都很重,沒想到最后關(guān)頭會出這種岔子,,實(shí)在是出乎意料,。
雖然溫之知道這是城中城的妖火,也知道這件事跟聞人藏鋒,、跟婀梵脫不了干系,。
但現(xiàn)下,他不能對凡人道出城中城的任何事務(wù),。
這是違反鐵律的大罪,,如果說出去了,他可就再也賺不到錢了,。
左丘溫之不得已陷入沉默,。
“就在我回來的路上,聽到上京官府報出,,已經(jīng)有人自首了,。”
左丘承安沒有察覺出弟弟的異樣,,開口說道,。
左丘溫之訝異:“自首?誰自首了,?“
“你還不知道,?”
“我今日才剛回到云京城,先前在路上,,也沒聽到消息,。”
“聽說自首的是個挑柴伙夫,,我看多半是官府拖不下去,,隨意找的替死鬼,。”
左丘承安砸砸嘴,,臉上露出一絲不屑,。
溫之知道,自己的兄長最恨有權(quán)勢者欺壓弱者,。
而且左丘承安猜得沒錯,,妖火絕對跟一個挑柴伙夫沒有干系。
“你問過茗雁了嗎,?她在現(xiàn)場,?她怎么說?”
左丘承安再次開口問道,。
“茗雁,?她穿著谷柔的嫁衣被困在火場,我把她救出來后,,她就說自己是被人打暈,,醒來時已經(jīng)一身嫁衣,身陷危境了,?!?p> 左丘溫之托著下巴,細(xì)細(xì)回憶一番,,回答道,。
“你信她的話嗎?”
“她是谷柔的貼身女侍,,這番說辭倒也合理,,況且,我也想不出她會主動這樣做的緣由,?!?p> “那你覺得谷柔和聞人家那小子,現(xiàn)在在何處,?”
左丘溫之嘆了口氣,,他想起望歸桑與自己說“谷柔”不是“谷柔”的事情。
他其實(shí)早就忘了妹妹的相貌,,只記得她出生時,,眉心自帶一朱砂痣。
這也是多年來,,左丘家尋找她時的重要憑據(jù),。
所以如果說現(xiàn)在的“谷柔”是假的,他的確對此事的真假有所動搖。
但現(xiàn)在谷柔和婀梵…
還有那個望歸桑身旁的瘋小子…
唉,,現(xiàn)在問谷柔和聞人藏鋒在哪,?
他也全然不知道。
“這我也不知道,,莫非二人雙宿雙飛,,私奔了?”
左丘溫之只能這樣回答道,。
“父親的心思我尚且不明,,但我心里的一些話,還是與弟弟你直說了,。”
“阿兄但說無妨,?!?p> “聯(lián)姻一事看似雖好,實(shí)則后患無窮,,我是真心希望左丘家不要與聞人家有過多牽扯,。”
“此話怎講,?阿兄之前不是一直很支持這次聯(lián)姻的嗎,?”
左丘溫之驚訝道,,接著他又小聲道,。
“況且聞人家那位大小姐,,不還有意與您…”
“依理?那,、那是另回事…”
左丘承安的面孔上出現(xiàn)一絲欲蓋彌彰的慌張,。
左丘溫之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絲慌張,不禁偷笑,。
還記得那次左丘承安去聞人家做客,,本想是去提親,。
結(jié)果承安一個人吃了十六個巴掌大的包子,,還有兩碗面條,六碗餛飩,,喝了三十二壺酒,。
把聞人家的老爺喝得胡子都翹了起來。
左丘承安后來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再也不敢去聞人家做客了,。
婚事的耽擱,可能還真與這件事有關(guān),。
左丘承安很快嚴(yán)肅了表情,,壓低了聲音道:“東宮的那位與蘊(yùn)束公主的事,你也沒有聽說過,?”
蘊(yùn)束公主作為圣上最小的妹妹,,與圣上相差了十二歲。
所以圣上的嫡長子,、東宮的太子殿下,,據(jù)說與蘊(yùn)束公主年齡相仿。
可二人乃是親生姑侄,,還能有什么故事,?
再說了,坊間早說,,蘊(yùn)束公主傾心于聞人家的大公子謹(jǐn)行,,多次召他入宮。
不出幾日,,恐怕聞人家就要出個駙馬爺了,。
左丘溫之直言道出了自己的看法,未想左丘承安卻搖了搖頭,。
“傾心于聞人謹(jǐn)行,?哼,恐怕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借口罷了,,我看一等圣上殯天,,太子繼位,就會把自己的姑姑…”
左丘承安沒再說下去,,私下談?wù)撨@些皇室秘聞始終是不可的,,見溫之明白了意思,便也不再多言,。
“如果有這層關(guān)系在,,那聞人謹(jǐn)行現(xiàn)在看是風(fēng)光無限,日后他與蘊(yùn)束公主的關(guān)系多半會是聞人家一大禍患,?!?p> 溫之沉思良久,緩緩說道,。
“不僅僅有蘊(yùn)束公主的事,,聞人家的那些錢,也都不是干凈的?!?p> “阿兄的意思是…”
“人口販賣,、禁品銷售還有武器囤積,恐怕才是聞人家真正的財富來源,?!?p> 左丘承安冷冷道。
“憑開些首飾鋪,、藥鋪就能賺得盆滿缽滿,?我早就派人去偷偷調(diào)查過了,這些錢,,盡是些骯臟錢,。”
“阿兄,,這些事您與父親說過了嗎,?”
“父親只說還要些時間再等等看?!?p> 也是,,現(xiàn)在局勢未明,,貿(mào)然開口說要斷開關(guān)系,,聞人家怕也不會答應(yīng)。
“弟弟,,你也知道,,我沒法在城里多留,也沒法留更多精力去管這些事,,只能請你幫一個忙,。”
“您說,?!?p> “谷柔和聞人藏鋒的去向,還需要你想辦法去查明,,只有找到他們兩人出場,,才能解決現(xiàn)在這樣混亂的局面?!?p> 左丘溫之滿口答應(yīng)下來,。
他心里卻苦不堪言,后悔自己當(dāng)初在暮墳三目寮前的做法了,。
是啊,,現(xiàn)在可沒辦法了。
一個還不一定是自己妹妹的左丘谷柔,一個繼承了婀梵被玷污之靈的聞人藏鋒,。
除了去找城中城的人,,他根本無計可施。
而此時最清楚這二人去向的,、且與自己較為熟絡(luò)的人,,只有一個。
沒想到,,自己還是得回去找望歸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