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只見老板從后院走了出來。他借著巡視打理鋪面的功夫,，把青冢里里外外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他在青冢身邊停住腳步：
“大兄弟,，你這皮水囊看來非常別致，不知道是哪里的貨??？兄弟我正準備出趟遠門，手頭上就差這么個玩意兒,，不知道可否出讓給小弟?。績r錢好商量,?！?p> 終于上鉤了，青冢心中一陣暗喜,。這水囊正是那幾個日本人的隨身之物,，既然店家識得此物，看來必是和那幾個日本人有所瓜葛,。
“說到此物,，倒是我前一陣子的意外之財。那天去酒館喝多了,，上廁所時撿了這么個玩意,，你說是不是意外之財？既然您看上了,，就拿去隨便給幾個就好了,。”
老板當然是識得此物的,，見青冢對答自如,，又如此隨意便舍了這東西，有些吃不準了,。他吩咐了伙計幾句,，便悻悻地回了后院。
青冢揣著幾張邊區(qū)幣走了出來,，環(huán)視了一下街面,，要想長期安頓下來，得找個活干,，估計這真有點難度,。想起走私客所說鐵匠鋪的事，便在鎮(zhèn)上打聽,，不成想這里的人都知道那鐵匠鋪,，只是不在鎮(zhèn)上，離此處還有四五里路地，說是在延河坡岸上的幾眼窯洞那里,。既然名聲在外,，青冢拿定主意去看一看。
順著指點的方向一路找去,，說來也容易,，一里地外就聽到鋪子里傳來叮叮當當?shù)拇蜩F聲。節(jié)奏輕快,，力道穩(wěn)健,，一聽就知是行家手法。遠遠望去,，只見黃土坡上開出一塊空地,，后面打了兩眼窯洞，前面搭一工棚,。棚下是一個燒熔的爐子和工作臺面,，邊上似乎還有一個小窯，想來是自己煉焦的裝置,。棚梢掛面小旗,，上書招牌“實打?qū)崱薄Ｗ呓豢?，自見師徒二人,，一人燒火，一人煅鐵,，干得很是忙火,。臺面上擺放著制成的各式農(nóng)具,，鋤頭,、鐮刀、犁頭……一應(yīng)俱全,。
“老哥你好,，我是來付你過河筏子錢的?！?p> 師傅將手里的家伙遞給伙計,，張開被炭火熏紅的眼睛看向來人。
“你是何人介紹,？來付定金的,？”
“不，我是外鄉(xiāng)的,，只過來時用過一次筏子,。”
“我那筏子都是一些長租客來繳定金，像你這樣的單邊客來繳錢倒是少見,?？磥砟闶莻€講究人啊?！?p> “亂世浮萍失了根,，一路漂泊至此，還沒找著落腳地呢,?！?p> “這年月不稀奇，在這地面上就更不稀奇了,。你若不嫌棄,，就在老哥這兒搭把手，吃喝不用愁,。什么時候自個兒琢磨明白了,，再去奔前程也是可以的?！?p> 青冢見師傅連自己的來路都沒問,，便收留了自己，很是歡喜,，心想對方也是老江湖啊,。
一開始青冢以為鐵匠鋪的主業(yè)是打制各種農(nóng)具，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其實不然,，這只占生意的一半,，另外一半是打造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那個口齒沙啞,，而且腿還有點跛的伙計,，竟然是一能人。他不僅識圖,，而且別人嘴里隨便講述的東西,，他都能造出個八九不離十。而訂這些東西的主顧好像都是官家人,，其中最穩(wěn)定的訂單,，是彈簧和馬掌。
掌柜的不大識字,，伙計的腿腳又不方便,，所以給官家人送貨的任務(wù)就落在了青冢身上，一般都是他趕著一輛驢車慢悠悠地往那邊送,。這倒是讓他逮著機會,，好好地游歷了一下陜北的風(fēng)光,。
一路上聽放羊的老漢，拿高亢的信天游,，挑逗那些在黃土坡間若隱若現(xiàn),，穿著花紅柳綠的小媳婦，那是常見的風(fēng)景,。過了幾個紅小鬼值守的路卡,，便能看到一隊隊穿灰布軍裝的人正緊張操練。偶爾還可以見到幾個剪短發(fā)的新派女人,，被人們當寶貝一樣簇擁著,，她們操弄著新奇的樂器，演唱著不一樣的歌曲,。對眼前的這些,，青冢表現(xiàn)出一副很新奇的樣子，也確實有新奇的地方,。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這塊地對于無趣的靈魂是地獄，而對于有趣的靈魂則是天堂,。
平日里,，他對那身殘的伙計十分留意，總覺得他絕非常人,。通過觀察,，他發(fā)現(xiàn)官家定制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基本上都是些槍械零件,，而這伙計對槍械的知識竟然非常熟悉,，甚至于對零件的某些特殊工藝要求也十分在行?？戳怂谥圃鞆椈蓵r所自創(chuàng)的一些土法工藝和自制的一整套專用器具,，青冢不由得大為贊嘆。每每和店家談及此事,，店家總是大為感嘆,，這塊土地上開始產(chǎn)生諸多奇跡的那一天,。
“以前這里就是一塊鳥不拉屎的窮山溝,，活不下去了，鬧過幾年紅,。那時我還是一個單干戶,，挑著一副擔子走街串巷，幫人補鍋打鐵混口飯吃,，雖然祖上傳有手藝,，可咱也知道那根本當不得什么,。就在前些年，有一天這里來了一幫異人,。遠看衣衫襤褸皮黃骨瘦,，確像一幫乞丐，可是人家眼睛賊亮,，看得你直打激靈,。再一細看，好家伙,，都還扛著槍呢,。拿槍的人混成了乞丐模樣，你說奇怪不奇怪,？自打那會兒起,，便是咱祖墳上冒青煙，老天開眼了,。佛爺在此開靈壇,，一切妖魔鬼怪規(guī)避，各路神仙聚齊呀,！”
看到店家講到此處,，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青冢不禁覺得好笑,。
“有您講得那么邪乎嗎,？”
“你曉得陰陽八卦嗎？這就叫運勢改了,。換句話說,，此地開始聚集天地靈氣，從此風(fēng)水大變啊,。你再看看現(xiàn)如今這里的人,，再看看我，哪還有一絲晦氣存著,？佛光普照之下,，大小鬼不都得藏著掖著過活嗎？”
“您這話講得在理,，進了佛堂,，鬼也是來念經(jīng)的?！?p> “我就是那會兒遇的這伙計,，他一個人落了單，還生著一身病,，窮困潦倒的,。那會兒只知道來的都是異人,，便收留了他，沒想到還真撿了個寶,。后來慢慢的生意做大了,，便有了這家店，幾年下來也說不清,，到底是他幫襯了我還是我?guī)鸵r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