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團(tuán)部大門，哨兵問話她也不搭理,，直接就撞了進(jìn)去,。趙二斗見此情形，急忙三步并作二步竄上前,，嘴上大聲通報著,，也跟了進(jìn)去。
正好團(tuán)長政委都在，兩人見她神情凝重地闖進(jìn)來,，不由得都站起了身,。
“他算英雄嗎？他的問題現(xiàn)在可以澄清了,？”
趙霞的目光來回在兩人身上移動,，急切地尋求答案。
政委在這事上有點尷尬,，支吾著不知如何開口,。替這樣一個人下結(jié)論，他可不能冒失,。最后,，還是團(tuán)長打破僵局。
“算,！所有為民族大義而犧牲的人都是英雄,。”
聽了這話,，趙霞從懷里掏出一張紙片遞了過去,。
“前一陣子我就把這交給了政委，可他說,，要我再慎重地考慮一下?，F(xiàn)在我考慮好了，請你們批準(zhǔn)吧,！”
團(tuán)長接過那張紙一看,，先是一臉愕然隨即面色凝重。他把紙又遞給了政委,，趙二斗湊上前去看了看,，竟然是一張和陳仁的結(jié)婚申請書。似乎超出常理之外,，卻又盡在情理之中,。政委這次沒再遲疑，拿出筆簽上了“同意”二字,。團(tuán)長接過去也鄭重地簽下大名,。趙霞拿回紙片揣入懷里，若有所思地出去了,。團(tuán)長忙示意趙二斗,，趕緊跟過去。
初冬的陜北,，白雪輕覆著黃土崗,，遠(yuǎn)遠(yuǎn)望去仿佛一具具倒下的巨人身軀。一抹紅色的身影如同火一般在山崗間跳躍,，陰沉的天空下格外顯眼,。
趙霞一路來到了黃河邊，望著幾將封凍的河面,，她神色凄涼,，但一身大紅的著裝下并不顯悲傷。四周很靜,，空曠的河岸偶爾傳來些風(fēng)聲,。凝結(jié)的冰層下暗流涌動，冰塊之間因為擠壓不時發(fā)出些怪響,。
趙二斗站在五步開外,，默默地注視著她。他知道,，她要以一種特別的方式祭奠陳仁,。風(fēng)雪交加，如斯歲月,，活著的人除了信念,，唯有堅強(qiáng)。只見她站了一會兒,，便將手?jǐn)n在嘴邊,，向著對岸大聲誦起詩來：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
夜半鐘聲到客船
趙二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此统瞿菑埳暾垥?，二斗想應(yīng)是準(zhǔn)備焚燒，正翻口袋找火石,，可她卻撕了起來,，撕得很碎，終了隨風(fēng)一撒,，紙片宛如蒲公英種子一般被風(fēng)吹向遠(yuǎn)方,。都是稀奇古怪之人，可又如此受人敬重,。趙二斗不再作他想,，只一心陪著，一道送別故人,。
三個月前,，趙霞得知陳仁被下放到作戰(zhàn)部隊，千辛萬苦尋來,，準(zhǔn)備為他打報不平,。倆人曾漫步黃河邊,，有過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談。
“你瘦了,，黑了,。人卻更精神了，還透著股殺氣,?！?p> “這本是我原來的樣子?！?p> “徐大問你還過得好不,？要不我再找他說說，讓你回延安,？”
“謝謝你們的關(guān)心,，不必了。已經(jīng)見過了,，算是心有歸屬了,。”
趙霞一時會錯了意,，以為他意指那個女人,。
“那女人是你相好吧？她離去了,，把你的心也帶走了,？我多方打聽過，一點消息都沒有,?！?p> “算是吧，我們曾一起出生入死許多年,。說來你可能不信,，是我殺了她的父母。也因為這事,，她稀里糊涂就入了軍統(tǒng),。唉，人于這亂世,，就好似一葉浮萍遭風(fēng)雨啊,。原本三個人，就她讀的書最多,，時不時地給我倆來幾句詩文,，那個小伙上道快，慢慢地我也整出些文縐縐了,。你還別說,，詩文里真還蘊藏了許多做人的道理,。”
“我一直以為你身上那些書卷氣,，是魯藝那些小妮子給你的,。看樣子,，藏得挺深,，底子還挺厚實,。你給我說叨說叨,。”
“你我算是念了些書的,，比別人多明白些事理。面對尚未啟蒙的民眾,，將自己擺在怎樣的位置,？這便決定了我們未來的路?！标惾释咸宵S河水，緩緩地說：
“記得《詩經(jīng)》里朗朗上口的那句'呦呦鹿鳴'嗎,？”
“你一個殺伐之人怎么偏偏記住了這句,？你不該常念叨那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
青冢聽出話里有話,，只當(dāng)作俏皮話,，一笑帶過,。
“日復(fù)一日面對,，不過是些刀俎和魚肉。自然憧憬鹿野食蘋的場景,。居高位者,，總幻想著下面‘承筐是將’的祭奉,，甚至不惜施以虎狼之道,。此法定不能長久。到了延安,，我才明白，‘承筐是將’的得先是大德啊,。只有向民眾奉獻(xiàn)出智慧和光明的前路,，大家才會‘鼓瑟吹笙’與伴周行啊,！”
姑娘仔細(xì)琢磨起這些話。終于明白,，延安與南京之所以不同，根子就在于德者的身位啊,。
“即便是一條黃河鯉,，濁浪滔天的環(huán)境,，便只能苦苦掙扎，遭遇各種激流淺灘,。此乃時運所為。讀過張繼的《楓橋夜泊》嗎,？江楓漁火葉舟,，看似怡然自得,，可背景是‘月落烏啼霜滿天’，怎不讓人愁楚滿懷,？聊以慰籍的,，便是那鐘聲。那小伙子還加了個詞‘地火’,，都是粹煉人心之物啊,。”
“眼下這么對你就是不公正,，國共合作時期,，揪著人的小辮做文章純屬宵小所為,。”趙霞的氣還是不順,。
“滌蕩神志的鐘聲難覓?。【退阄?，也尋覓了這些年,。個人心中的一絲委屈就讓地火將之熔盡吧,！日本人已然窮途末路，值此最后關(guān)頭,，更需要吾輩義無反顧,。浴血鋼刀本就是我的宿命,，如今為國家民族效力，更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不作縮頭烏龜了,?！标惾饰⑽⒁恍Γ焓謸崃艘幌纶w霞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
“這次日本人掃蕩的規(guī)模很大。你要多注意安全,。你我過往的經(jīng)歷,、家庭背景讓我們在這片黃土地上,，顯得有些打眼,，可終究還是一顆隨風(fēng)散落的種子，要像蒲公英一樣遇土而生,，在哪兒都造就一片生機(jī)勃勃,。我一生搏殺，不曾想還能于此處偷得浮生半日閑,。只可惜,，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啊。你的情意我記下了,，下輩子有緣再續(xù)吧,。”
話已至此,，二人無言地相擁一處，共觀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