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畢竟是官宦人家，從水致遠(yuǎn)大哥水致弘起,，上溯三代都做過官,，加上他家在錢塘老家也有幾傾地，因此,，即便水家如今算不上富貴,，也屬殷實之家。

　　水家在蘇州的宅邸,，便是水致遠(yuǎn)父親在吳縣任知縣時購置的,，前后共有三進院落,，雖說舊了點，但好在夠大,，第一進是會客的地方,，第二進是水致遠(yuǎn)的居所和吃飯的地方，最后一進則是水家女眷的居所,。

　　水家并不富貴,，也就只有荷香一個丫鬟，不過水致遠(yuǎn)畢竟是武德司都巡使,，雖說這武德司都巡既不是文官也不是軍隊將官,，但畢竟也是掌管著一百多號人的“特務(wù)機關(guān)”的主官，因此,，前門后門各安排了兩個武德司兵卒看護,。

　　說是兵卒也不準(zhǔn)確，該稱呼為“校尉”才是,，武德司里的人,，可不是軍隊里的普通兵卒可比得的。前朝的校尉是軍隊的高級將官,，到了皇朝,，校尉乃是軍隊里的低階官職，而武德司的校尉卻是最低一級的普通“干事員”,。

　　如果某些行動需要更多人手,，武德司可以臨時征調(diào)兵丁，這些兵丁被稱為力士,。行動結(jié)束,，這些力士就從哪來回哪去。而這些力士往往來自于地方豪紳的団勇,、鄉(xiāng)團,。由于皇朝也是縣官不下鄉(xiāng)，鄉(xiāng)下靠宗族豪紳自治的制度,，各地因此都有不少的団勇,、鄉(xiāng)團。

　　這幾日通過和水致遠(yuǎn)的交流,，楊愈已大致清楚了武德司的真面目,，按楊愈的話說，這可真是個“特務(wù)機關(guān)”,。這武德司,，其實跟明代的錦衣衛(wèi)有些像，不過在職責(zé)上，與明代的錦衣衛(wèi)有一些不同,。

　　楊愈用后世的邏輯來看,，武德司有兩個職責(zé)。一個是巡查緝捕,，監(jiān)視江湖武人，維護道路順通,，但卻和衙役捕快不同,，武德司專管山寨堂口這類的有組織犯罪活動，類似于維護地方治安的特種部隊或者反恐部隊,；第二個是秘密監(jiān)視地方官，刺探情報,，肅反肅貪,，類似于FBI和CIA的混合體,。有這兩項職能,，怪不得武德司會兇名在外。

　　楊愈與看門的兩個校尉點頭打過招呼,，便跟著水清兮進了家門,，到了第二進的廊道，卻沒看見水致遠(yuǎn),，便問道：“水大哥還沒回家,？”

　　水清兮道：“二哥派人回來，說是蘇州新任知府到任,，蘇州大小官員今日在姑蘇館迎候,，要晚些才能回家?！?p>　　姑蘇館,，坐落在西城胥門后。

　　胥門正對胥江,，但為了防止洪水涌入蘇州,，胥門就沒有設(shè)置水門,。胥門雖沒有水門,，卻有大碼頭，但胥門碼頭不準(zhǔn)停泊民船,、商船,，乃是官府專用碼頭。

　　胥門后的姑蘇館是專為官員迎來送往之用,，京官到了蘇州,，或者其他州府官員途徑蘇州，便會被蘇州官員安排在姑蘇館暫歇,，然后才會引入蘇州府衙或者麗景樓里招待,。

　　所以，姑蘇館算是蘇州官府對外的一個窗口,，是給來往官員留下第一印象的地方,。

　　為了這第一印象，蘇州官府花費了不少心思,，當(dāng)然也花費了不少金錢,。在文雅審美和不惜金錢的雙重作用之下，姑蘇館便也是蘇州的精華之一,。不過這精華之所卻與平民無緣,，百姓們也習(xí)慣性的對那里避而遠(yuǎn)之。

　　楊愈聞聽蘇州新任知府如今在姑蘇館,，雙手一拍,，笑道：“水大哥怎么不早說，這可是個好機會啊,?！闭f完，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去,。

　　水清兮叫道：“正是吃飯的時候,，你要往哪里去？”

　　楊愈道：“我去姑蘇館賣酒去,?！?p>　　水清兮急道：“賣什么酒？再說了,，天也晚了,。快吃飯吧,，一會菜要涼了,。”

　　楊愈聞言,，停下腳步,，皺眉沉思。

　　不錯,，如今,，楊愈正打算做酒的生意。

　　要想白手起家，楊愈思來想去,，唯有高度酒最為合適,。

　　他這十幾日雖然是在蘇州閑逛游玩，但也是在觀察市場,，揣摩商機,。

　　讓他去做那些本小利微的生意，那是大材小用了,。

　　不過,，他也沒有本錢，唯一可以憑仗的只有他超越如今時代的知識,。

　　他看蘇州富庶,，文人和商人很多，酒樓飯莊和青樓楚館也是處處可見,，可想而知這蘇州上層社會交際的頻繁和發(fā)達(dá),。

　　況且，這個時代貧富分化明顯,，差異顯著,，只要是新奇特的東西,，價錢越高,，越能讓上流階層生出購買的欲望。這是人性使然,。

　　大多數(shù)人都有想要“高人一等”的心思,，那些富貴之人，無不想要顯現(xiàn)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能力和狀態(tài),，這便是奢侈品的經(jīng)營邏輯,。

　　所有的奢侈品都不是為了日常生活所需，而是為了讓擁有者獲得人上人的心理滿足感,。而高價錢,，就是區(qū)分高低上下的門檻，也是沙里淘金的篩子,。

　　絕大多數(shù)的富貴人,，都不愿意讓人以為自己只是沙子，而不是金子——既是他們自身的虛榮心使然,，也是他們?yōu)榱四茉诘匚缓徒疱X上有更大提升所必須的包裝,。光鮮亮麗的外在表象，便是信用的組成部分,。大多數(shù)人更愿意和那些具有光鮮形象的“表象信用”之人打交道,，這也是人性。

　　所以，奢侈品的超高價錢,，就是奢侈品本身的價值之一,。

　　當(dāng)然了，大多數(shù)人會被這種“表象信用”所迷惑,，所以,，大多數(shù)人才會平庸。

　　這些道理,，楊愈早就明白了,。楊愈既對這種“表象信用”嗤之以鼻，卻也要將這種“表象信用”大加利用,。

　　因此,，這第一桶金，最好便是往這些有錢人身上去刮,，而且還要刮得他們心甘情愿,、滿心歡喜，甚至還要刮得他們感恩戴德,、瘋狂追捧,。

　　而對于兩手空空、毫無本錢的自己來說,，最容易生產(chǎn)的奢侈品便是高度白酒,。

　　楊愈經(jīng)過半個多月的市場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皇朝這個時代還沒有蒸餾酒,，只有酒醪和黃酒。這時代的黃酒酒精度頂多才十來度,，而且酒中還帶著點酸味,。與之相比，這個時代只有楊愈才做得出來的蒸餾白酒,，天生就帶了奢侈品的屬性——前提是做好保密工作,。

　　上流階層的富貴人，他們的交際哪能缺得了酒,？發(fā)明什么松花蛋,、蛋糕之類的新奇美食，或者發(fā)明什么烘烤煎炒之類的新奇烹飪方法,，這都只是小道,。交際場合，菜肴可以第二等,，但是酒,，必須是第一等的,。因此，這酒,，才是真正既省事,，又暴利，還容易保守商業(yè)秘密的大道,。

　　保密很重要,，既是為了保障蒸餾酒能成為奢侈品，也是為了避免高度酒的出現(xiàn)造成糧食危機,。這時代沒有化肥,，糧食本身就不足，而生產(chǎn)一壇白酒所耗費的糧食數(shù)量會是一壇黃酒的好幾倍,，因此,，出于自己的一點同情心，楊愈必須千方百計的保守蒸餾酒的秘密,。

　　楊愈在明臺帶來三百貫錢之前,，原本也有慢慢積累的計劃。

　　他剛到蘇州沒幾天,，便通過水致遠(yuǎn)的幫忙找了三個木工,，將蒸餾的工具分在三處各自打造一部分，再取回三個部分組裝成了兩套蒸餾設(shè)備,。

　　說起蒸餾的原理,，不過是酒精和水的沸點差異而已。所以,，設(shè)計這蒸餾設(shè)備,，對于文理兼修的高材生楊愈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更何況他從前就愛去自釀白酒的朋友家喝酒，早就見過那種蒸餾白酒的設(shè)備了,。

　　當(dāng)日組裝完畢,，楊愈便用買回的黃酒試著蒸餾了一回，雖說不如固態(tài)半固體的從大米發(fā)酵開始制作的白酒精純,，但也比原來的黃酒好上許多,。當(dāng)日，魯達(dá)和水致遠(yuǎn)喝了這蒸餾后的酒,，連呼不可思議,。往日一壇醉的魯達(dá)，也才喝了兩碗,，便醉倒在了地上,。

　　十天前,，明臺帶來了三百貫錢，讓他有了更大膽的想法,。

　　雖說他想和墨家保持距離,，但既然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便跟明臺提議這三百貫錢算是借貸,。哪個商人會拒絕借貸的機會呢？楊愈要是能有地方借貸,，他早就去借貸本錢了,。

　　明臺當(dāng)時聽見他這提議，也只是沉思了一會便坦然答應(yīng)了,。

　　如此,，有了這小小的本錢，楊愈便拜托水致遠(yuǎn)幫忙,，在橫塘一處偏僻的山腳下買了個破落的農(nóng)家小院,，暫做制酒的工場。那處地方雖然有一條小河可以直達(dá),，但地處偏僻,，四周怪石嶙峋，屋后又山高林密,，實在不適合人居住,，因此，購買那個破落的農(nóng)家小院倒也沒花幾個錢,。

　　好在這時代人口密度也不大,，山上的樹木也是多得嚇人，聽說蘇州城外的幾座山上還有老虎出沒,，所以,，這制酒工場的地理位置，讓其既有了保密的條件,，還能就近砍伐木柴,，又能在山腳下汲取泉水，正合了楊愈的需要,。

　　魯達(dá)愛極了這白酒,，自發(fā)請纓的要去釀酒，便和明臺兩人去制酒工場做了釀酒工人,。

　　夏天溫度高,，發(fā)酵所需時間短，經(jīng)過八天的緊趕慢趕,，就在昨天,，終于制出了四十斤蒸餾酒,，楊愈嘗過之后，感覺這酒的度數(shù)應(yīng)該有五十多度了,。

　　現(xiàn)在市面上的都是大酒壇裝的一壇十斤的黃酒,，楊愈找了一天，終于找到了那種一壇裝一斤多的小白瓷瓶,。于是便將這四十斤白酒分裝成了四十壇,。一壇一斤，對于白酒來說,，剛好合適,，更何況奢侈品嘛，就要擯棄粗苯大,。

　　按照這個進度,，這小小的制酒工場，每天也只有四十壇的產(chǎn)量,。要想擴大產(chǎn)能,，就要另覓場所，建起高墻大院才行了,。

　　按照原來的設(shè)想,，楊愈原本是計劃在麗景樓做一番前所未有的營銷活動的。

　　不過如今得了蘇州新任知府正在姑蘇館的訊息,，他的心中有了更加完善,，也更加大膽，甚至可說是膽大包天的方案,。

　　楊愈將這新的方案在心里再仔細(xì)斟酌了一番,，確定了所有細(xì)節(jié)之后，他大笑起來：“哈哈,，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且看我孫大圣如何大鬧天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