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跑完第八圈的霍率撐著腿在花壇旁大口大口的喘氣,，林之至在旁邊架起了他的小老婆，腿邊還放著一支他的二姨太——Canon EF 600mm f/4L IS II USM Lens。

　　白色外殼，夸張的鏡頭直徑，從后端插入的濾鏡片，咔咔咔不停的馬達(dá)聲都彰顯著它超過一萬美元的身價,。

　　霍率擦了把額頭的汗,，褲腿上一蹭,，準(zhǔn)備上手摸摸那堆金錢造的槍炮,。

　　“靠，這東西哪兒弄來的,，現(xiàn)在攝像組那么有錢的嗎,？這兒寫著什么字啊?！?p>　　林之至對那天蘇點子看霍率的眼神久久不能釋懷,，對這個練習(xí)生有著莫名的敵意，他把鏡頭往后一收,，冷冷道,，“瑞意借我的，刻的是公章,?！?p>　　林之至也不算說謊，瑞意是他家的,，鏡頭是他自己買的,，那鏡頭也算是瑞意的吧。

　　鏡頭上是組裝前在外殼上特意為他雕刻的A.L.——Alex Lin的縮寫,，攝影界新銳藝術(shù)家的代表之一,。

　　廣哥一直站在大樓上的窗口看著霍率跑圈，他拿了個叫起床的高音喇叭冷漠地喊道：

　　“還有兩圈,，快快快,，別跟攝影師瞎叭叭。周爾陪你跑都跑得比你快,，你腿是假的嗎,？”

　　周圍五六個導(dǎo)演和攝像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霍率想回嘴,，但他又天生嘴笨,，說不過廣哥，憋得他整個人快炸了,。

　　廣哥絲毫不受干擾,，繼續(xù)拿喇叭喊，“你看周圍有人看你嗎,？耍帥也沒用,，現(xiàn)在不努力，出道要拉跨,。之至,，你幫我看著他,，我還要開會去?！?p>　　林之至比了個OK的手勢。

　　霍率發(fā)現(xiàn)那群導(dǎo)演的確沒人看他,，全躲在旁邊用花癡臉看著擺弄設(shè)備的林之至流口水,。那群平時壞點子一堆、抱團(tuán)欺負(fù)他們的臭導(dǎo)演,，現(xiàn)在一副啊吧啊吧啊吧的樣子看著林之至,，霍帥就來氣，他大概天生和他的VJ不對付,。

　　周爾一個人默默地蒙頭沖刺最后一圈,。

　　“第十二圈，還有三圈,?！?p>　　拍完素材的林之至一邊翻看看照片，一邊當(dāng)一個無情的計數(shù)機(jī)器人,。

　　霍率,，被廣哥加跑了五圈，由林之至執(zhí)行監(jiān)督權(quán),。

　　跑完了十圈,，頭發(fā)被汗浸濕的周爾坐在他身邊，雙手反撐著花壇,，看著天空上飛過的飛機(jī)和慢慢移動的云朵,，感覺很平靜。

　　林之至的觀察很敏銳,，“你是不是剛哭過,？”

　　周爾下意識地摸眼角掩飾，“......沒有,?！?p>　　“來聊聊？”

　　林之至沒把他哭當(dāng)一回事,，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低著頭翻開相機(jī)里的照片，他這樣做反而讓周爾覺得很放松,。

　　“我想家里人了,。”周爾微微嘆口氣,，有點局促地笑笑,，“是不是一個男孩子那么說很丟臉,？”

　　林之至順手把照片傳到節(jié)目組架設(shè)的服務(wù)器上，挑了下眉,，“不管性別還是年齡,，想念家人都是正常的。怎么會突然想家了,，是霍率欺負(fù)你了,？”

　　周爾絞著手指思考了會兒，就把剛剛在會議室里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林之至,。

　　“我想起我奶奶了,。”

　　周爾的奶奶對這個靦腆又內(nèi)向的孫輩很偏愛,，從小把他捧在手心里長大,。

　　而促使他走上練習(xí)生的也是源于他奶奶特別喜歡看他跳舞和唱歌。

　　林之至嗯了一聲,，并不打斷周爾對于他奶奶的回憶,。

　　“我當(dāng)時在韓國訓(xùn)練，其實真的很辛苦,。之至老師應(yīng)該也看出來了,，我沒有什么天賦，也不太會做人,，在那個地方不僅要專業(yè)功夫過關(guān),，忍耐和做人也都缺一不可?！?p>　　周爾苦笑了一下,，攤開手看著他掌心一道舊疤。

　　“韓國那邊前后輩的概念很重,，我不太擅長討好別人,，所以經(jīng)常挨揍。后來越來越不敢說話,。不過想讓奶奶看到我有一天能站在舞臺上,，所以才苦苦堅持了一年?！?p>　　林之至看到霍率停了下來,，他伸手沖霍率比了個一，意思他還有一圈,?；袈什铧c沖他比個中指，想了想廣哥說不定會罰他半夜手抄川菜館子菜單,，硬生生忍住了,。

　　“后來......后來奶奶感冒了,，家里人也沒重視，后來發(fā)展成了肺炎......就走了,?！敝軤柋且魸庵兀拔疫B夜趕回廣州,，都沒來得及趕上見......最后一面,。”

　　林之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也沒多說什么，轉(zhuǎn)過去自顧自對著旁邊花壇調(diào)試鏡頭

　　霍率跑完最后一圈倒在地上大口喘氣,，耳朵豎著在聽周爾說話,。

　　“然后我就再也沒回韓國，也不敢再上舞臺,，在家渾渾噩噩過了大半年吧,，公司偶爾有通告也會去跑，不過越來越?jīng)]信心,。這次來創(chuàng)星也是因為公司一定要我來,。”

　　霍率的愧疚油然而生,，他當(dāng)時不應(yīng)該那么說周爾的,。

　　哎，被說的他也有點想徐嬌嬌女士了,，不知道家里的大閘蟹肥了嗎,？

　　周爾的眼睛很漂亮，是那種少年人獨有的清澈和明亮,，他搓搓了滾燙的臉頰,，“其實公司的經(jīng)紀(jì)對我很好，導(dǎo)演們也都挺照顧我的,，所以不管節(jié)目這次想讓我怎么賣慘怎么炒作,，只要不去消費我的家人，我都會配合,?！?p>　　他一直很溫吞的目光里多了一絲堅毅。

　　“不過我想讓周婆婆來現(xiàn)場來看我最后一場的演出,，小蘇導(dǎo)演在努力,，我也會去爭取到底的。我......我最遺憾的事情是沒讓我奶奶看到我的演出,?！?p>　　兩下快門聲和周爾的尾音重疊在一起,。

　　周爾有點錯愕地看著正對著他的鏡頭，一片又一片螢石打磨成的鏡片,，倒映出他洗去少年稚嫩后初顯鋒芒的棱角,。

　　“我會幫你的?！?p>　　林之至指指旁邊躺著裝死的霍率,，“這條傻狗也會，你不用擔(dān)心他會不開心,，他現(xiàn)在心里肯定已經(jīng)洶涌澎湃,，恨不得立馬自己去把周阿妹接來?！?p>　　霍率被林之至戳中心事,，一個轱轆爬起來，“撿了條傻狗的人沒資格說別人是傻狗,。我有什么不開心的,，周爾你放心，我?guī)湍闳ズ忘c子說,，觀眾組現(xiàn)在她說了算,！”

　　林之至看了下照片，周爾的五官比他想象地更加上鏡,，而且他想捕捉到的情緒都捕捉到了,。他比了個手勢，導(dǎo)演示意拍攝結(jié)束,，沒有收音所以也不用打板,，導(dǎo)演們笑嘻嘻給林之至擺手說再見，三五成群地去休息,。

　　林之至一邊收設(shè)備一邊問滿身汗咕嘟咕嘟灌水的霍率,，“對了，你跟蘇點子是什么關(guān)系,？”

　　一大口又甜又咸的運動飲料猝不及防地嗆進(jìn)氣管里,，霍率扭曲著帥臉，瘋狂咳嗽了兩聲,。

　　“什么什么關(guān)系,，我跟你啥關(guān)系就跟她也是啥關(guān)系，她導(dǎo)演我選手,，同事關(guān)系而已,。”

　　林之至冷笑一聲，“我覺得沒那么簡單吧,?！?p>　　在旁邊默默地聽兩個大佬對話的周爾：這能播嗎？這播不了吧,。不過還好沒其他人在,。”

　　霍率坐到花壇邊上,，“聽說那天點子在辦公室外面哭,，是你把她抱回辦公室的？你為什么那么做,？”

　　林之至嗯了一聲,，“沒為什么，正好碰到她在哭,，看起來有點喘不過氣,，我是純粹幫忙?！?p>　　“這樣啊，那你得答應(yīng)我,，不能說出去,。”霍率一下捏爆了水瓶,，“我背后有經(jīng)紀(jì)公司,，點子會被別人傷害的?！?p>　　林之至點點頭,，“你可以相信我，不過你不愿意說也能不說,?！?p>　　“我跟她是好朋友?！被袈孰m然對林之至沒什么好感,，但憑著他犬類的直覺，林之至絕對是個說一不二,，值得信任的人,。他隨手把毛巾一團(tuán)，丟在旁邊的花壇上,，“我認(rèn)識她二十年了,，從小的鄰居?！?p>　　林之至點點頭,，“怪不得她那么關(guān)照你,。”

　　霍率看了眼周爾,，周爾啊了一聲,，老老實實低下頭捂住耳朵。

　　林之至一臉無語看著周爾,，“你怎么搞得人家跟你小媳婦兒似的,。”

　　霍率把周爾的手拉下來,，“沒事兒,，哥信你不會往外說的，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p>　　周爾有點不好意思，搓了搓臉,。

　　林之至兩手撐在身后,，抻直了他一米八的大長腿。

　　霍率搭在周爾的肩膀,，側(cè)過去看著林之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來頭，如果你想追點子的話,，你沒戲了,。”

　　林之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她結(jié)婚了？”

　　霍率搖搖手指,，“你果然對點子有意思,，不過她有個soul mate.....”

　　林之至有點好奇了：“他們是從來沒見過嗎？”

　　霍率張張嘴,，剛想繼續(xù)往下說,。

　　周爾低著頭，用膝蓋狠狠撞一下霍率的腿,?；袈兽D(zhuǎn)過頭，一皺眉想問他犯什么抽,。

　　林之至也很自然地一轉(zhuǎn)身,，手肘頂?shù)搅嘶袈实难郏嬷O喲了一聲。

　　霍率怒目而視,，余光里看到了兩道纖細(xì)的身影,，是笑瞇瞇的胡蕤蕤和冷若冰霜的貝拉。

　　霍率瞬間啞火,，有點尷尬地抓了抓濕漉漉的頭發(fā),。

　　在兩個導(dǎo)演看不到的地方，林之至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他悄悄豎起手掌,，周爾猶豫了下，輕輕地跟林之至擊了個掌,。

　　林之至轉(zhuǎn)過頭輕輕做了個口型,。

　　“好眼力?！?p>　　周爾耳朵更紅,，點了點頭。

　　胡蕤蕤沖他們招個手,，“嗨,，走，一塊兒去喝個咖啡不,？”

　　霍率站起來跳了一跳,，活動活動腳脖子，“不了,，我回去洗個澡，十點半約了舞蹈老師再看看走位,?！?p>　　周爾也立馬站起來，跟兩個導(dǎo)演老師特別客氣地鞠個躬,。

　　“對了,，貝拉，你這次選的是哪個舞房的編舞老師,？特別適合我們組的風(fēng)格,，每個動作我跳起來都很順?；仡^你告訴我一聲,，我讓赫哥去聯(lián)系他們一下?！?p>　　貝拉臉色一僵,，胡蕤蕤笑著接口過去，“那不行，導(dǎo)演組給你們挑的編舞都是根據(jù)你們各個組的歌曲制作和學(xué)員特點來挑的,，屬于我們保密協(xié)定里,，錄制結(jié)束告訴你?！?p>　　“那行,，說定了啊?！?p>　　周爾站在他們背后,，輕輕地跟林之至說，“之至老師,，你覺得小胡導(dǎo)演怎么樣,？”

　　林之至微微偏向周爾，“為什么問小胡,，你覺得哪里不對嗎,？”

　　周爾搓搓鼻子尖，壓低聲音,，“小胡導(dǎo)演......我說不出,，她有時候的眼神讓我想到了以前韓國一起訓(xùn)練的人?！?p>　　林之至拍拍他肩膀,，意思自己知道了。

　　霍率抬手跟胡蕤蕤表示感謝,，搭著周爾的肩膀走了,。

　　“之至老師，我們一起去喝個咖啡,？”

　　胡蕤蕤又很自然地招呼林之至,。

　　林之至點點頭，反正是禍躲不過,，該來的都得來,，他笑笑背上自己的一大包設(shè)備。

　　“行,，走吧,。”

　　......

　　“我聽袁緣老師說,，之至老師您幾乎是個攝影攝像方面的全才,。不僅對各個設(shè)備都熟悉，甚至連很多鏡頭都能夠很流暢地使用,。也只有瑞意這樣的大公司才能聘得動您這樣的大神,?！?p>　　胡蕤蕤面前放著杯馥芮白，精致的妝容笑意盈盈地跟林之至聊天,。

　　“叫我之至就可以了,。”

　　林之至一時沒摸透胡蕤蕤到底想做什么,。

　　“這個也是職業(yè)需求,，比我厲害的攝影師和攝像多了去了，只不過我正好和瑞意有工作上的往來而已,。這次的創(chuàng)星世紀(jì)也是他們平臺年度最高級別的項目了,，瑞意的林總開口，我當(dāng)然是要來的,?！?p>　　胡蕤蕤神色自若，但是握著杯身的手指微微收緊了,。

　　她沒想到這個攝影在瑞意的級別居然能夠直接和目前執(zhí)掌泛娛樂事業(yè)平臺的小林總說得上話的地步,。

　　貝拉顯然不喜歡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社交上，她點了杯外帶冷萃美式和一杯桃子冰茶,，簡簡單單和之至打個招呼,，“我先走了，約了點子聊策劃案,?！?p>　　林之至點點頭，胡蕤蕤也沒有表示出任何的不快,。

　　貝拉在學(xué)員里一直是個討論熱點對象,，堪稱學(xué)員們的冰山女神。

　　她容貌姣美,，身材比例又好,，而且工作方面不含糊，很少發(fā)生需要學(xué)員額外補錄的事情,。

　　只是現(xiàn)在被業(yè)務(wù)方面更加強(qiáng)勢的胡蕤蕤壓過一頭，在編劇組里沒有一開始的耀眼,，她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我剛剛看你在和周爾說話，你也知道有個七十歲觀眾想看他公演的事了嗎,？”

　　胡蕤蕤用詞很含糊,，她不知道林之至掌握了多少信息。

　　林之至點頭,，“知道了,，但好像不是一般的粉絲,，有特殊原因的。不過這不是我們VJ要考慮的事情,，要辛苦編劇組和導(dǎo)演組,。”

　　用徐意然教授的話說,，林家人天生就有一副官味兒,，想裝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像，兒子和老子都一個樣,。

　　胡蕤蕤知道林之至沒他外貌看起來那么帥得簡單,，所以她更加謹(jǐn)慎了。

　　“怎么寫臺本是我們的事,，但是怎么捕捉藝人和觀眾之間的互動還是要靠之至老師,。之至老師有什么拍攝方面的想法嗎？”

　　林之至把意式濃縮一飲而盡,，“小胡導(dǎo)演決定怎么處理我就怎么拍,。”

　　胡蕤蕤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這種大神級別的攝像是很不喜歡有人物導(dǎo)演在旁邊指手畫腳的,，之至倒是很好相處。

　　胡蕤蕤笑得眉眼彎彎,，“哪有什么處理方法,，老人家對周爾的一片心意，當(dāng)然是讓她在內(nèi)場第一排看公演啦,。點子也是這個意思,。”

　　林之至：“到時候臨場有什么問題,，還要拜托你幫忙協(xié)調(diào),。”

　　她抬手看了看表,，“我跟溫寧老師說好一會兒去對下團(tuán)建的臺本,，先走了?！焙ㄞㄞD(zhuǎn)過身,，垂眼微笑著給手機(jī)上的某個人發(fā)了條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