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躲在大路兩邊的陰影里溜著邊走,趕到約定地點時,才想起一件事:
小木頭棲身的破廟在南岸,,如果路口有人把守,,他怎么逃出來,?
之前說河神獻祭時,,她以為獻祭只是村里的事情,跟外來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是剛才她猛然想到一個大問題:
只要年齡合乎要求,,小乞丐也很有可能成為祭品,。
七到十歲啊,那……那他就危險了,!
阿多越想越著急,。
她甚至想,如果小木頭還不來,,她可能要爬回去一趟救他了。
就在她越等越著急時,,一道輕輕的聲音響起:“阿多,。”
她看向聲音來處,,只見小木頭毫發(fā)無傷,,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剎那間,,她放下了高懸的心,,松了一口大氣,趕緊露出頭來小聲說道:“這里,?!?p> 小木頭連忙小跑過來,只見他背著一個小包袱,,看起來行李比她的還少,。
也難怪,他可是連調(diào)味瓶都沒有的小乞丐,。
“咱們走吧,。”阿多小聲說道,。
小木頭點點頭,,伸出小手牽住她的手:“阿多,我來帶路,?!?p> 倆人手牽著手,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遠方未知路,。
*
當(dāng)東方的天邊出現(xiàn)天青色時,,倆人終于停了下來。
由于走得匆忙,,都沒有帶干糧,,跑了大半夜口干得很,只好進林子里找食。
倆人進林子里沒多遠,,就發(fā)現(xiàn)了幾棵果樹,,但只剩下長在樹頂端的果子,爬樹都夠不著,。
阿多解下包袱,,翻撿出一個葫蘆狀缺口的竹筒,小木頭一看立刻叫道:“哇哦,,阿多你把這個還帶著呢,!”
阿多舉著竹筒得意地說道:“這不就派上用場了,摘果子不用擔(dān)心太高摔下來,?!?p> 小木頭翻了翻她的包袱,又怪叫道:“阿多你還帶這小船做什么,,多占地方啊,。”
他盯著阿多包袱里的一只黑色小船,。
小黑船只有巴掌大,,但怪模怪樣的,看上去就不普通,。
他忍不住伸手拿在手里仔細打量,。
阿多正忙著將竹筒綁上長木棍,聞言頓住,,回頭看了一眼,,摸了摸小腦瓜,“那個小船呀,,你沒見過,,在水里玩很好玩的?!?p> 小木頭看向阿多,,帶著幾不可聞的顫音問道:“這小船哪里來的?”
“那好像是我夢游撿的,?!?p> “夢游撿的?”小木頭把小船放進包袱里,,看了阿多一會兒之后,,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雙手,絞著手指不再說話,。
阿多舉著長棍爬上樹摘了一個果子,,吩咐道:“小木頭,,你別愣著,快撿果子呀,?!?p> 倆人吃了一頓野果之后繼續(xù)上路。
好在昨晚吃的烤肉還沒消化完,,還可以撐半天,,趁著太陽完全出來之前、行人稀少之時多趕一段路,,之后再歇息,。
小木頭認路的能力很強,選的路線是大路,,但要避開人多的時候,。
為了安全起見,倆人甚至決定在夜里趕路,,白天太陽一出來就休息,順便弄點吃的,。
說到吃的——
倆人爬樹掏鳥蛋下河摸魚,,林子里摘野草野菜,偶爾打一兩只小動物,。
這一路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加上阿多帶的做飯家伙什和調(diào)料都還算齊全,,所以還算輕松愜意,。
至于野外危險——
長期出入山林靠山林養(yǎng)活的人,只要沒有兇猛野獸,,倆人都不帶怕的,。
*
雍國境內(nèi)的離城,雖然建在人煙稠密的地方,,但城池周圍也是連綿起伏的山林,。
出逃五天之后,小木頭說到離城還有三天左右的距離,,阿多覺得終于能歇口氣了,。
她覺得跑這么遠的距離,即使被村里人發(fā)現(xiàn)不見了,,也不會找到倆人的蹤跡,。
此刻,倆人站在山林里的一彎清水潭邊,。
小木頭滿面為難地問阿多:“咱們一定要洗澡嗎,?”
依他的經(jīng)驗,,野外洗澡都不太安全。
阿多看了自己一身邋遢,,堅定地點頭道:“我一定要洗澡,。”
連著趕路這些天,,餐風(fēng)露宿的,,她實在受不了自己的這一頭油發(fā),一身酸臭,。
她覺得自己可能當(dāng)不了乞丐頭子了,,因為她連小乞丐的忍耐力都沒有。
她始終是個講究人,。
小木頭看她堅持,,只好去潭水邊選一個好下水的地方。
阿多打開包袱翻撿衣服,,突然‘啊’的一聲叫道:“小木頭,!”
小木頭連忙跑過來,卻見阿多正捧著一小包碎銀子怔怔的看著,,目光游離,,一副迷茫不解的樣子。
一刻鐘后,,在小木頭一頓叭叭細說下,,阿多終于接受了“銀子是她阿爹阿娘臨別贈送給她的”這一事實。
這讓她對阿爹阿娘的感情相當(dāng)復(fù)雜難言,。
一方面,,從小家人都對待她很冷漠,嘲諷辱罵她,,甚至逼她自我求生,。
另一方面又舍棄她,讓她去參加河神獻祭,,卻明知道她要逃走還是放她離開,,還給她逃路的銀錢,似乎又沒有太絕情,。
九歲的她還是第一次擁有銀錢,。
該怎么花呢?
她不會呀,。
小木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阿多你別擔(dān)心,,咱們進城之后,我?guī)湍慊?,我最會花錢了,?!?p> 阿多嗤笑一聲,推了他一把,,“你想得美呢,,這可是我阿爹阿娘第一次給我的錢?!?p> 又低聲呢喃道:“也是最后一次,。”
說完倆人嬉笑著下潭水去洗澡,,阿多還拿了小木頭一路把玩的小黑船給他玩水,。
*
當(dāng)阿多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被綁著,,似乎躺在一輛顛簸的馬車上,。
馬車是那種官道上常見的,她還是頭一次坐,,沒想到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這輛馬車卻沒有窗戶,也關(guān)著車門,,四處密不透風(fēng),,但有光線透過馬車四周的車壁縫隙擠進來,里面昏昏暗暗的,,阿多判定應(yīng)該是白日。
透過車板縫隙往外看,,隱約可見馬車外還有數(shù)人騎馬跟隨著,,而馬車里面充滿了復(fù)雜難聞的氣味。
她不僅懵,,還想吐,。
不就是和小木頭一起洗了個澡么,怎么就被綁了,。
她想起來了,,倆人洗澡上岸之后卻迎面飄來一陣奇怪的煙霧,然后就暈倒了,。
小木頭呢,?
她連忙左右掃視,發(fā)現(xiàn)小木頭也被綁著手腳,,正坐靠在馬車角落里的車壁上,,睜著清亮的眼睛看著她,洗干凈的頭發(fā)仍然遮住了大部分五官,。
而倆人的周圍,,都是一圈小孩子,,擠在狹小的馬車里。
有的曲著腿坐著,,卻有氣無力的耷拉著腦袋,;有的喪著臉蜷縮在角落里,也是一聲不吭,;
還有的跟她一樣趴在馬車里躺著,,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狀態(tài)。
所有人都不言不語,,顯得很安靜,,卻也很詭異。
她在心里數(shù)了一下,,馬車里共有九個小孩,。
這是遇到拍花子了?
落到了可怕的人販子手里了,?
她怎么毫無察覺被人暗算了,?!
阿多捶了捶小腦袋,,不能想了,,還是先想怎么脫身吧。
她的包袱不在身旁,,向來不離身的黑刀也被拿走了,。
她沉默地坐起身來,發(fā)現(xiàn)腰袋里裝著調(diào)料的瓶瓶罐罐都不見了,。
心下痛惜不已,,這可都是她多年來收集的調(diào)味佐料,每一種從收集到曬干碾磨成粉,,都費了不少功夫,。
她在心里怒罵:天殺的人販子,連她的寶貝調(diào)料都要搶走,!
咦,,腰袋里好像還有個東西,阿多動了動身子,,感覺形狀似乎是那個小黑船,,洗澡時拿給小木頭玩沒有收回包袱里。
歹人大概覺得是個沒用的小物件,,沒看在眼里所以就沒有搜走,。
黑刀雖然被搜走了,但是如果歹人覺得她阿多只有一把刀,,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外面闖蕩的烏二伯曾跟她講過許多外面的事情,,最常說的一句是,人在外面行走要多留幾手,。
會玩刀的可不嫌刀多,,她還有三把刀呢,都是她拿積攢了好幾年的動物皮毛在村子里的鐵匠鋪換的刀,。
但眼下在馬車上,,外面又有人守衛(wèi),她只能伺機行動,。
阿多又仔細掃視了一遍馬車之后,,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要問題:她和小木頭居然是歹人的重點防備對象,手腳都被捆著,,但其他人好像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這是削鐵如泥的黑刀惹的禍?
車里寂靜無聲,,為了不惹人注意,,她給了小木頭一個眼神。
小木頭跟了阿多兩年多,,倆人行事還是很有默契的,。阿多的眼神他看懂了,不要慌,,到時候再見機行事逃跑,。
倆人之后就不再交流,都閉目養(yǎng)神,,積蓄精力,。
顛簸的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車廂里坐著的小孩子都抬起頭來,,看向車門的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門才被打開,,一個蒙面的黑衣人睜著一雙兇神惡煞的眼睛盯著他們大聲說道:“能喘氣的都下來!”
此時夕陽西下,,斜輝清楚地照見一道疤痕斜過蒙面人的眼睛,,愈發(fā)顯得兇神惡煞。
這一聲的威力很大,,一車的小孩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互相擠挨著,抖著手腳下了車,。
但阿多和小木頭手腳都被綁著,,沒法下車,。
嗯,還有一個一直躺在車里的人好像也不能動,。
蒙面人上車一手一個抓住阿多和小木頭的后頸,,提著下了車,粗魯?shù)厝釉诘厣?,然后返回車廂去,,提出一個人直接扔在了地上,‘咚’的一聲響,,砸起一地的灰塵,。
此時光線充足,阿多看清楚這被扔在地上的是個比較干凈齊整的圓臉小胖子,,仍然昏迷不醒,。
但阿多不敢有大動作,只是用眼角快速左右瞄,,打量周圍環(huán)境,。
她發(fā)現(xiàn)馬車停在一處有著高大圍墻和三間屋子的空曠院子里。
另外還有一輛馬車,,上面也下來一群小孩子,,數(shù)了數(shù)有十一個。
也就是說人販子一共擄了二十個小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而她終于看清楚了一路騎馬跟隨在馬車外面的人:五個黑衣蒙面的歹人,個個身材魁梧,,露出的眼睛都是同樣的兇神惡煞,,滿身煞氣,其中一個人的腰上掛著她的黑刀,。
阿多忍不住在心里罵道:天還沒黑,,大白天換什么黑衣?一看就是經(jīng)常干壞事的,,小心白天遭雷劈,!
之前在路上透過馬車的車壁縫隙看見的歹人,并不是這身穿著,。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還有一群頭戴帽子衣著錦衣的人,正虎視眈眈地圍觀著她們這群從車上下來的小孩子,。
阿多被這些人的目光給刺得頭皮一緊,,脊背一僵。
這目光就像山林里的猛獸看著腳下無力反抗的小獸一樣,好像要吃人一樣,。
這群等待著未知命運的小孩都被嚇得擠成一團,,睜著驚恐無助的眼睛四處看著,試圖尋找一點可能的依靠,。
小木頭也被嚇得往阿多身邊靠緊了一些,。
“人都看好了?”兇神惡煞的那個刀疤蒙面人冷冷地開口問道,。
錦衣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長得慈眉善目甚是和藹,他先拱手一禮,,然后微笑著應(yīng)聲說道:“都看好了,,沒問題?!?p> 蒙面人仍然冷冷地說道:“本來按道上的規(guī)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但是這批貨得來不易,,我們折損了幾個兄弟才湊夠人數(shù),,所以價格要提上兩成才行,你們覺得如何,?”
老者聞言一愣,,隨即掃了一眼其他四位身帶煞氣的黑衣蒙面人,仍然面露微笑道:“行,!同意提價兩成,!我們馬上派人送錢來?!?p> 他立刻轉(zhuǎn)身回到人群里小聲商議著,。
阿多動了動耳朵,凝神細聽,。
片刻之后,,錦衣老者帶著人離開了。
兇神惡煞的刀疤蒙面人看人走遠之后,,轉(zhuǎn)身對著另外四個蒙面人吩咐道:“老三老五帶人跟我走,,老七帶著兩個小乞丐,老八帶上小胖子,。”
又來到阿多她們面前,,惡聲惡氣地說道:“都別想逃走,!”
說完轉(zhuǎn)身走向院子南邊的屋子。
九參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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