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城是座彩色的城市。我們開車在運河路,，紅彤彤的落日在漾著粼粼波光的河面上泛皺。此刻河岸停滿了輕小的貨船,，裝卸船貨的工人聚著抽煙，船員們則上岸尋歡,，個把倒霉家伙抓鬮到了下簽留著守船,，往高一臺階岸上的流浪狗扔砸爛蘋果引來吵鬧的狗吠。年輕的行腳小販在?？康拇婚g靈巧跳躍,，兜售懷抱盒子里的香煙、打火機和即食河鮮,。

　　我們停下了車,。河風(fēng)吹地我通體舒暢，在恍惚間,，我好像能看到,、聞到更遠(yuǎn)處地方的東西,！遠(yuǎn)處一個婦人正在煨著給面條的調(diào)味汁,，樓下街邊中國商店里有沒蓋嚴(yán)實的糖果罐子，在一旁后院的聚會,，人們往烤雞上澆著威士忌……我感到舒適同時又感到饑餓,，感到不真實的事情正在發(fā)生,，額頭上的汗滴往下淌，脖子上的汗卻順著下巴往上流,。玻璃,、鳥羽、干花,，置身于萬花筒中,，嬗變的多邊形開始填滿視線所及的所有地方，我感覺身體里充滿了不屬于自己的力氣,，多到握拳時都會從指縫間散溢,。

　　可胡安看樣子糟透了，他撐著膝蓋干嘔并把這怪罪于河邊的腥味,。他強挺著背,，肩膀卻內(nèi)攏地厲害，看樣子想離開那卻邁不開步,。他反應(yīng)劇烈,，讓我和海伍德都不知所措，“我們走,?！焙Ｎ榈聨椭搽x開了那，我們把他帶回了住處的房間,。

　　海伍德去商店時喊上了我,。天已經(jīng)很晚了，店鋪門前一個流浪漢同我們搭話,，想要一些錢買個餡餅,，那家伙看樣子不討人厭，不是那些可憎的鄉(xiāng)巴佬,?！皩嶋H上我想給你來瓶威士忌，別覺得我在尋開心,，你真正需要的是這個,。”海伍德這么說著,，買來了香煙,、威士忌和盒裝果凍，在路邊的長椅上同流浪漢推杯換盞,?！拔疫€是很餓，但好在今晚總算能捱過去了?！薄拔矣袀€朋友,，我也想他能捱過今晚?！焙Ｎ榈抡f的該是胡安,，我加入了他們，還好海伍德算上了我那一份,?！八@有些麻煩?！焙Ｎ榈曼c了點頭,，我早猜到了許多，只覺得那會是阿爾茨海默和帕金森,?！八莻€瘋子嗎？”“嘿,，他是個體面人,。”海伍德奪過流浪漢手里剩不多的酒瓶,，把他放在膝蓋上的破帽子拍飛出去,，后者嘟囔地?fù)爝^帽子瞪了我們一眼后走開?！八莻€體面人,，可到最后有了這最不體面的毛病?！蔽衣牶笠哺杏X郁悶,，一滴不剩喝完了剩下的酒。

　　第二天早晨,，我于海伍德敲響了胡安的房門,。“嘿,，老兄,。嘿，你好,?！焙餐椅帐郑粗謴?fù)了些精神,，可是卻不再認(rèn)得我了,！我求助地看向海伍德,，后者也只能擺著苦臉?！昂蚕壬沂抢?，奧古斯塔斯是我的父親,。”我想讓他回憶起這些,?！八谀哪兀蛱焖锰崞鹉?，你是那個倔強的孩子,。”我聽后心里五味雜陳,，海伍德說服他坐上了車,，胡安瞧見了盒子卻也并不在意，我也就沒再多言語,。

　　在路上,，安靜的行駛持續(xù)了許久，直到胡安長長地吐氣,，用復(fù)雜的語氣開口道：“我最恨白癡,，到頭來自己成了一個白癡！”車?yán)餂]人接話,，等他語氣緩和了些戲謔地開口：“等我又成了白癡,，你們得載著我找地方玩兩把，全知的上帝只不會把事瞞著白癡,?！薄熬拖駣W庫總下注在72那匹馬嗎？那短腿馬甚至從來沒進(jìn)過前六,?！焙Ｎ榈禄貞浧疬@些，倆人都笑了起來,。我聽到了讓人在意的事,，急切地問他倆人，“72,？你說的是72,？不是71，不是73,？72是我的生日,?！薄笆沁@回事嗎，那你可沒給你老爹帶來什么運氣,?！薄八麨槭裁匆@么做？我是說,，這也太怪了吧,！”我瞧了眼身旁的盒子，車速不知覺間快到了120碼,?！安恢馈：?，你早上有吃那玩意嗎,？”“我看看…還是你幫我看看吧?！焙笞睦先藗儾辉倮頃业膯栐?，我把車速慢了下來，先前超過的幾輛汽車又重新超過了我們,，看著窗外的車子,，那感覺就好像是我在倒退…事實上，這會我真愿意能夠踩著油門往后退,，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

　　“我們得找個醫(yī)生吧？”話題回到了這事,，胡安聽后也不答話,，海伍德提議道：“有主意了，這得去找我的一個黑人兄弟,，你只要把車開到霍斯堡,。”“他是一個鼓手,，更是一個冥想大師,。冥想總是好的，大家都知道,?！蔽衣牶笾挥X得有趣，鼓手和冥想大師之間確實該存在些聯(lián)系,，可在同個人身上,？就像一人既是傳教士又是政客，或是搖滾樂里響出鋼琴聲,?！澳阌X得怎么樣,？”我問胡安，后者依舊懶懶地回應(yīng)表示不去想這些只想補覺,，我倆便安靜了下來好讓他入睡,。直到胡安再醒時他又成了那副愣怔的神情，海伍德在地圖上標(biāo)注了霍斯堡,，搖下了自己身側(cè)的車窗,，給胡安遞上香煙，抱枕用的軟墊和空紙袋,。

　　……

　　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才來到霍斯堡，在地下酒吧里我們找到了海伍德說的黑人兄弟,。那時酒吧里已陸續(xù)來滿了客人,，舞臺上的樂手們還在最后放松的狀態(tài)?！八谀?。”順著所指我找到了冥想大師,，在舞臺角落架子鼓堆后的一個光頭黑人,。我們找到位置坐下，強烈的聲光色影看樣子振奮了胡安的精神,，他一刻不?；问幹票M后杯子里的冰塊，發(fā)出的煩人聲響與周遭吵鬧的氣氛一起,，像是能讓人捏緊一日的疲憊后滴瀝出汗水,。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哐

　　一連串沒有蓋過現(xiàn)場嘈雜聲的鼓點后，在尖銳清脆隨后又嗡嗡聲瓷悶回蕩的敲镲響終于把大家的耳朵拉回到了臺上,。頃刻間,，電吉他、貝斯和摔碎杯子的聲音同時響起,，人群開始叫好,，主唱在話筒前試聲——他咳了三下，那個混蛋像是通過音響把口水咳在臺下每個人的耳朵上,。演奏開始,，樂聲大動，人群開始熙攘,。我的注意力被鼓架間冥想大師他色彩鮮艷的襪子所吸引——變換的彩光中我無法分辨它本來色彩,，不過大多數(shù)時刻都是紅色。冥想大師神情專注,，頭顱和手臂在節(jié)奏間律動,，在似有的限定范圍里律動,。可踩鼓的那抹紅色,，腳跟踏地連著的紅色,，上下翻飛的紅色和重影炫目的紅色卻是自由地?zé)o邊無際！小胡子主唱握著話筒開始嘶吼,，電吉他發(fā)出失真的掃弦聲,，冥想大師開始瘋狂地打鼓，瘋狂到要在密集的鼓點間塞進(jìn)更多的噪音,、敲擊,、拳擊手的直拳和不用撞針的火藥，我的額頭流滿了汗,。

　　“嘿,，老兄?！壁は氪髱熗Ｎ榈?lián)肀?，他穿著的背心被汗打的濕透。冥想大師叫做斯瑪特,，看樣子不如我年老,，總是微笑著，狀態(tài)亢奮又自如,。了解了我們此行的目的,，斯瑪特一口氣喝完了三毛錢的苦艾酒，帶我們離開了那個嘈雜的地方,。

　　在附近無人的公園里,，斯瑪特在草坪前盤腿坐下，“所以,，你們想要在冥想中獲得心靈寧靜,。嘿，大家都坐下,，雖說是個人的修行,，可成眾坐在一快會有更強的磁場。冥想總是好的,，對今后的人生大有裨益,。”他是個嘮叨鬼,，我按他說的坐下,，濕氤的草地浸透了褲子讓人感覺難受。我們剛坐下斯瑪特便站起了身,，他的褲子可比我薄多了,?！澳銈兊米约赫业叫撵`寧靜，找到舒適的坐姿,，圣靈會在虔誠禱告時顯現(xiàn),。”草地間蚊蟲開始嘶鳴,，海伍德也反撐過身子站了起來,。“閉眼,，忍耐,，放空，如果你有胃疼就想辦法把疼痛稀釋到右邊,，左右平均,。還有什么你們得知道，你是個狠角色嗎,？得提防腎上腺素,，那玩意只會讓人心悸,。忘掉那些思考的事和不在乎的事,，忘掉妻子和情人，忘掉血液流淌的軀體,。等你忘了那些,，斷肢也會重生。嘿,，老爹,。今天是星期幾來著？”“我不記得了,?！焙不卮鸬馈,！吧系?，你掌握冥想的技巧也太快了！不過我還真得弄清今天的日子,，快到月末了,。”

　　斯瑪特講述地五迷三道,，我為差點有些相信而暗自好笑,。按照他話里的步驟坐定，閉上眼的我只能聽見耳邊的嗡嗡聲,，見不到潔白的圣靈,，提著光的圣子或者任何參禪入定時該有的抽象走道,。我裹緊外套，在聽到斯瑪特與胡安的一問一答時更是忍不住發(fā)笑,，直到夜晚刮過臉頰最后一撇冷風(fēng)的散去,，我像是被空氣充實填塞，撐住了疲憊放松的身子,，無數(shù)回憶在緊閉的眼瞼內(nèi)倏地顯現(xiàn),。我感到措手不及，那些關(guān)于煩悶的情緒,，關(guān)于奧古斯塔斯,，關(guān)于鮑勃，關(guān)于自己古怪的脾氣,。

　　斯瑪特看了眼手表,，“你們已經(jīng)學(xué)會一半了，另一半會在踐行時頓悟的,。怎么樣,，想再去喝一杯嗎？”“我還想再待會,?！焙策@么說，我們便與斯瑪特道別,，等斯瑪特走后,，胡安掙扎著想要站起來時我拉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