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墜10
雖然宋朔背對著月光,,靈瑤還是看出了他的臉色變了又變,,便知道司望是在往他心窩子里捅刀子,。
“我沒有殺人?!彼嗡氛Z氣很輕,卻異常堅定。
身后醉仙樓旁的血霧慢慢散去,,許多大大小小顏色各異的妖丹浮在半空中,,宋朔沒再搭理司望了,解開乾坤袋,,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裝了進去,。
“真是貪婪啊,!”司望譏諷道,,“你身邊的這兩只妖,知道你多可怕嗎,?”
“靈兒,,走了?!彼嗡氛f著,,便抬腳準(zhǔn)備離開。
“好,?!膘`瑤看了一眼司望,跟著宋朔走去,。
“宋朔,,你根本就是個天煞孤星,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不得善終,!從前是師父的累贅,,如今也是這小妖的束縛!”司望的聲音自后方傳來,,宋朔一愣,,便聽見他繼續(xù)道“且不說人妖殊途,你當(dāng)真不怕自己害死她嗎,?”
宋朔沒有回頭,,步子更急了幾分。
紅蓮瞧著司望便不是個好東西,,她抿了抿嘴,,朝著靈瑤二人便喊了一聲“等等我”,然后趕緊小跑著追了上去,。
宋朔回了茶館第一件事就是收拾東西,,靈瑤按住他的手:“做什么?”
“此地妖已經(jīng)除盡,,至于別的事情,,不在我的管轄范圍內(nèi),,我也無力去管。既然完事了,,再逗留便也沒有意義,。”宋朔抱著他那把寶貴的劍,,似乎有些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聲音有些頹敗地說道:“你們……想聽故事嗎?”
“什么故事,?”紅蓮有了興致,,坐在床上晃動著自己的腳丫,饒有興趣地問道,。
“有一個小男孩,,他出生沒幾日村子便爆發(fā)了瘟疫,朝廷無作為,,根本找不到解決的方法,,為了防止疫情擴散,只能選擇封村……”
那個時候,,外頭的人對里面的人驚恐萬分,,里面的人一半選擇等死,一半掙扎著想要沖出去,,卻沒有死在瘟疫中,,而是死在了官兵的刀下。
這場持續(xù)了數(shù)月的瘟疫最終以全村人無一生還為結(jié)果,,官兵們放了一把火想要燒毀這個村子,,卻不成想里面竟然傳來了一陣嬰孩的哭啼聲。
擔(dān)心嬰兒也染了瘟疫,,官兵們狠心干脆置之不理,,想要燒死他,幸好云游到此的天成派長老到此,,察覺此地妖氣深重,,便斷言此地并非是意外感染的瘟疫,而是妖精作怪,。
他撫了撫胡須,說道:“這孩子精血異于常人,,故而沒有受那妖氣所染,,得以保全了性命。老夫瞧著這孩子有大氣運,,是個修行的好苗子,?!?p> 于是,這個尚對自己命運沒有任何把控能力的孩子就這樣被帶到了天成派,。
他資質(zhì)好,,悟性高,年僅八歲便已經(jīng)能下山捉妖了,。為了歷練他,,長老便委派他任務(wù),說是就在天成山腳下,,頻頻有嬰孩失蹤,,官府緝拿不到犯人,便想著也許并非人為,,所以上山求救,,請求長老出山。
長老修為深厚,,掐指一算并非是什么萬惡的大妖,,干脆便讓自己的兩個親傳弟子下山走一趟。
孩子的師兄大他四五歲,,可修為一直不如他,,兩年前許是有了頓悟,修為竟然突飛猛進,,愣是擠入了天成派的榜首,,他們兩個弟子一度讓長老成為其他長老羨慕的對象,長老也信任他們,,放心地把事情交給了他們,。
可是事情卻并不簡單。
村子里一點孩子的氣息都沒有,,想必是已經(jīng)不在村子了,。
那孩子聰明,當(dāng)機立斷便猜到說是一些小妖為了尋求庇佑,,幫助大妖做些雞鳴狗盜之事,,給他們做跑腿,可是這次實在不該拿嬰孩之性命,,此乃孽障,,是會損害修行的。
只是去哪兒找那幕后得大妖呢,?
正當(dāng)他們一籌莫展的時候,,那大妖竟然現(xiàn)了身,讓那孩子意外的是,,這大妖竟然是一個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只是那女子身上陰氣太重,,戾氣也重,實在讓人不可忽視,。
他拔出自己的劍,,和師兄商量要前后夾擊,或許還有勝算,,否則他們兩個雖然修為不淺,,若是正面對抗,卻也只有被吊打的分,。
那個時候,,那孩子修為遠(yuǎn)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高,竟沒有識得那障眼法,,待到層層迷霧散去,,他劍上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而那死去了的,,并非是作惡多端的妖孽,,而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孩。
他手中的劍“哐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而他的師兄卻嘴角帶著笑意:“捉妖師,,斬妖孽,除邪祟,,不殺人,。你……犯了忌諱了?!?p> 結(jié)果可想而知,,他被逐出門派,他一直敬重的師父為了保全自己,,親自下令將他逐出師門,,為了平息那家失去孩子的痛苦,他的師父讓他劃掉一只眼睛作為補償,。
他一直不相信自己破不了妖的障眼法,,任何妖法都散發(fā)著一股子特殊的妖氣,他天賦異稟,,尋常捉妖師捕捉不到,,他卻清晰可聞。
但是他修為淺薄,,也有一些是他不知道的障眼法,,譬如……同行的法術(shù)。
“那天,,一個八歲的孩子用手中的劍狠狠在自己的眼睛上劃了一道,,那雙眼睛鮮血淋漓,他的世界頓時陷入和黑暗,,他低垂著頭,,心知肚明自己怕是再也見不到光了。那一瞬間他有些后悔,,他還沒好好看一眼那天的太陽,,據(jù)說門派后山的杜鵑花都開了,他后悔沒去看一眼,?!彼嗡返f著,有幾分感慨,,“后來他便不覺后悔了,,一個人孤身流浪,以鏟除妖邪為己任,,希望給自己積些德,,來世……不要再過這樣的人生了?!?p> 他突然輕輕地笑了:“不過,,這些福報算是已經(jīng)來了,下輩子的事,,下輩子再說吧,。”
他站起身,,抱著自己的劍:“走吧,。”
“去哪兒,?”紅蓮問道,。
“西海?!?p> 靈瑤不得已在自己的思緒里逃離出來,,詫異道:“去西海作甚?”
“送你回家,?!彼嗡匪坪跏菄@息了一聲,下定了決心才如此言說,。
他積攢了這么多年的功德,,得了那么一個福報,大約已經(jīng)到頭了,。
不過也好,,也好,,原以為今生孤身而來,也定會孤身而去,,來時宛若一陣風(fēng),,走時更如一片草,沒有聲音,,沒有回響,,人死燈滅,人走茶涼,,如此這般,,雖然孤寂,卻也算是一生,。
可如今,,他有些自私地想,他走了,,會有一個人念著他,,他的光陰不過百年,她卻成千上萬年地想著他,,念著他——真好,。
“我不走?!膘`瑤起身,,“除非你和我一起留在西海?!?p> 紅蓮晃蕩著自己的腳,,竟出奇的沒有插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我的一生,,不過你指縫一瞬,我竭盡全力在你生命中留下的痕跡,,不過是巨大時間洪流里的一個小小的腳印,,一個海浪打過來,便會消失地?zé)o影無蹤,。我會變老,,變丑,渾身散發(fā)惡臭,;也會病危,,會死亡,再也不能與你相見。靈兒,,你一定要記得想我,,記得念我,哪怕只是偶然,,在你漫長的生命中,,我寧愿做那瞬間綻放的煙火,也不愿意等你看我墜落時墮入黑暗的丑惡,。”他的手輕輕地?fù)崦谒哪橆a上,,卻好像觸碰到了什么濕潤的東西,,他顫抖著手,把那溫?zé)岬囊后w含在口中,。
是她的眼淚,。
“我不是矯情,也不是可憐,,只是覺得你那般受委屈,,我卻無能為力,有些憤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點遇見你,?!彼宋亲樱劢羌t紅的,,“只是離開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了,我不會走的,?!?p>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他的掌心有厚厚的繭子,,有些許的粗糙。她微微閉上了眼,,長長的睫毛在他的掌心輕顫,。
宋朔的眼睛看不見,可是他能摸到她臉上的每一寸肌膚,,能感覺到她心里的顫動,,察覺到她的心意。
美人在骨不在皮,,古人誠不欺人,。他只在別人的口中可以想象她到底是如何的風(fēng)華絕代,卻第一次這樣細(xì)細(xì)感知,她皮膚溫?zé)?,帶著燙手又炙熱的溫度,,讓他心尖一顫。
“呵,,也還算不錯,。”他突然輕浮地笑聲打破了房間里的旖旎,,然后便在靈瑤的震驚中放下了手,。
“宋朔大哥,你喜歡龍女嗎,?”紅蓮?fù)蝗粏柕?,有些天真的聲音里卻不難看出她對答案的期盼。
在靈瑤充滿最后期望的目光里,,他低垂著頭,,淡淡道:“不喜歡?!?p> “你說什么?”靈瑤有些不敢相信,,“那這些日子……都是白過的嗎?”
“拿錢辦事,,替人消災(zāi),。我收了你的寶貝,自然要護你周全,。只是長路漫漫,,閑來無事,順便調(diào)戲一番,,男人本性使然,,你也瞧見了醉仙樓的事,大約明白的吧,?”
他這話說的輕巧又隨便,,卻一字一句都化作了冰錐,刺入血肉的時候,,只讓人覺得又涼又疼,。
“你且隨著紅蓮回西海吧?!?p> “那你呢,?”
“我?”他似乎笑了笑,,“仗劍走江湖,,陣法除妖物,,待到遲暮時,一抔老新黃土,?!?p> “我是一個捉妖師,怎么能與妖怪為伍,?我一直覺得你還算聰慧,,沒想到還不如不開靈智?!彼f這話好像一個無賴,,自己卻沒有半點兒的意識,抱著自己的劍就往外走,,“明天估計這兒就不能住了,,你倆早些離開吧?!?p> 浪子之言,不可全信,,涼薄之人,,如何交心?
明明剛剛還濃情蜜意,,現(xiàn)在卻字字句句都夾著刀片,,恨不得能把人剜肉放血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