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喘息
李溫沒想著自己能活著回到警局,。當刑警們焦頭爛額地忙前跑后時,,他們甚至沒意識到,,他們的大隊長已經(jīng)顫顫巍巍地走進了會議室。
所以當李溫走到吳天明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肩的時候,,吳天明屬實嚇了一跳。
“喂,,天明,。”
吳天明的身子猛然一顫:“啊......??!李隊!您——您居然回來了,!”
李溫眉頭一挑:“這是什么意思,?你這小子是在咒我?”
“那,,那哪能呢,。李隊。說實話,,我們都覺得你可能沒能活下來,。”
“在追尋真理的旅途上,,沒人能有善終,。”
......
一陣顫抖和悲涼把李溫從幻想中拉了回來,。情感的不穩(wěn)定很容易影響人的邏輯判斷,,但是毋庸置疑每個人都是有脾氣,有思考的,,也會失落,,無奈,痛苦,,當然也會回憶起過去的很多溫暖。就像他最喜歡讀的那本《燈火》一樣,,每個人最擅長的事情,,無非就是把所有結果和未來,往最壞里去期待,。
“不用害怕,,李溫。如果你愿意,,我這里就是你永遠的避難所,。”
周玥把手機還給了他。來電已經(jīng)被打爆了,。想必警局已經(jīng)聯(lián)系他很久了,。
“但是你這里或許也已經(jīng)不安全了。如果他看見是你救了我,,他也會對你下手,。”
“拖陳凌的福,,我還算有點本事,。這家伙要是來,我會在保證我安全的前提下,,盡快與你取得聯(lián)系,。當務之急,是你回你的警隊,?!?p> 她把李溫推出了門外,合上了紗窗,。
“我替你做了抉擇,。如果沒事,趕緊去吧,?!?p> 已經(jīng)沒時間再遲疑了。李溫內(nèi)心的恐懼,,稍稍減緩了些,。
“照顧好自己?!?p> 他的背影匆匆消失于雨霧中,,而這時候周玥卻才想起來,她沒把傘給李溫,。她看似非常冷靜非常淡然,,實際上心中卻也帶著一種猶豫和不滿的躊躇。也正因為存在這種情緒,,她才會用一種“不信任”的姿態(tài),,悄悄跟著去“探案”的李溫。
這種心態(tài)并不健康,。但是周玥沒有多少選擇,。她的魂早就被那個悲傷的男人鉤了去,怎么都收不回來了,。這個世界上任何的榮華都已經(jīng)勾不起她的興趣,。而只有陳凌,,會給她帶來一點希望。
她不禁,,自顧自地抽起煙來,。煙霧纏成一個圈,飛到九霄,,云外,。
......
電話又打了過來。叮鈴鈴地震動,。李溫知道,,這樣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試圖建立了無數(shù)次。
“喂,。我是李溫,。”
“啊——”
接聽的聲音由訝異變得驚喜,。
“(聯(lián)系上了聯(lián)系上了?。彼麑χ謪群暗穆曇襞d高采烈?!埃ɡ铌犨€活著,!大家都沒出事兒!)
李溫認得他的聲音,。刑偵科小季,,季海。刑偵科實習組員,,從沒進過專案組,,而這次,他都來了,。那毫無疑問,,D組出事的事情,恐怕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警局,,乃至驚動了張——張保國,。
如果讓張保國知道自己的無能,那恐怕是最壞的結果,。李溫無數(shù)次想過和他斗勁兒的場景,,但卻絕對不能輸?shù)眠@么狼狽和可笑。但事實無疑是殘酷的,。
他們?nèi)齻€,曾經(jīng)關系非常好,。
真的非常好,。
“喂,,喂。我是吳天明,。喂,。”
“天明,。李溫,,申請回隊?!?p> “同意,。請李隊迅速歸隊。另外,,張保國局長,,要求你立刻去見他?!?p> 李溫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雨的勁頭稍稍緩了些,但依舊有一種非常磨人的潮濕感,。
“好,。我會去的。請告訴局長,,我會帶著我所發(fā)現(xiàn)的一切,,一起去見他?!?p> “遵命,。”
路上的行人很少,,小巷子里散落著一些流浪的小貓,。地板折射出一些微弱的陰影,幾個撐著雨傘的小孩子在墻壁上嬉笑著涂著一些鴉,。
遠方傳來一陣悠揚的歌聲,。流浪漢駝著背從身邊走了過去。忽明忽暗的天空,,攛掇著一些并不清楚的符號,。
這就是李溫漫步于高源市郊區(qū)街頭的所見。周玥喜歡上了這樣的環(huán)境,,而他自己的心卻依舊在漂泊,。
陳凌,那個撕毀一切又縫合一切的家伙,。他的家,,如今已支離破碎,,他也讓兩個其他的家庭,同樣破裂和毀滅,。
李溫瞇起眼睛,。
劉云。
劉云是一個普通的鋼材市場老板,。四十五歲,,有一個比他小二十歲的老婆,和一個4歲的乖兒子,。他住在宏武新城,,也就是高源市最貴的地方。在4月12日,,他被發(fā)現(xiàn)死于家中,,桌子上擺著安眠藥,煤氣閥門被打開?,F(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除去劉云自己的指紋,,窗,門緊關,。這是一起密室殺人,。
最讓人感到奇怪的是,這個小區(qū)的所有監(jiān)控設備都沒能發(fā)現(xiàn)異常,。輪班的兩個保安差了半個鐘,,但他們換崗前后卻也沒察覺出任何問題。等于說,,如果有可能,,也只能在這半個鐘頭的時間內(nèi),確保不被任何監(jiān)控拍到的前提下完成一次對室內(nèi)者的謀殺,,然后安全撤離,。這實在太難了。得具備高超的犯罪手段,,和強大的心理素質,,還有優(yōu)秀的反偵察能力才有可能做到。
恐怕是人們在安全的環(huán)境里呆的太久了,。不然,,或許真的應該全天候輪班才正常。
但其實說起來,,劉云這個人也不算太干凈,。他有一個年輕漂亮的老婆和乖巧的孩子,卻私底下依舊養(yǎng)小三,泡吧,,跟不三不四的人吃飯喝酒,,尤其是混混。他的社交關系簡直一團亂麻,,生活極不檢點。甚至,,通過對他背景的調(diào)查,,他也是從清流縣跑出來的一名有前科的罪犯。但清流縣派出所忘了把犯罪記錄轉交給市派出所審查,。小鄉(xiāng)村的規(guī)章制度,,依然沒有達到規(guī)范要求。
總之這樣一個人,,死了也不會讓人感覺太可惜,。但他也有復雜的地方。他養(yǎng)小三,,卻很愛老婆和孩子,,對他們有求必應,挨罵也從不還嘴,。他也樂于贍養(yǎng)父母,,在他們劉家姊弟把老人問題推來推去時,他卻第一個站出去負責二老的健康關懷,。所以對他的家庭來說,,可能這確實沒法讓人接受。劉云的家人,,也正是站在要求嚴懲陳凌的群眾中的最前沿,。
這樣的情況很難去調(diào)解,也正如人的個性很難去判別好壞,。無非只能說“是好多一些”還是“壞更勝一籌”這樣去比較,。話說回來,死者為大,,無論這個人做過什么,,死了,就再也沒有去批評的意義了,。
說起來為什么懷疑是陳凌干的,,是因為后期技術勘探人員在宏武新城的小花園里找到了一個銀色胸針。這個銀色胸針,,與陳凌以前日常佩戴的銀色胸針高度吻合,。而事實上,他確實也遺失了那樣一個東西。因此,,這可能足以證明陳凌來過,。但......但不足以證明他殺了劉云。
真正意義上能提到他的嫌疑度的,,是后面有目擊者的一件事,。那倒是后話了。
總之,,劉云案其實是屬于“還未偵破”的懸案,,把它扣在陳凌身上一直是讓人覺得有問題的。但無奈......他是唯一的嫌疑犯啊,。他是唯一的,。
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這本筆記本上的信息雖然很碎,,但足以指出,,這個周熹給陳凌指出了“劉云可能與陳沁之死有關”這樣一個事實。而如果以這樣的結論去推,,那么周熹就對陳凌的行為存在一個誘導,。陳凌是否相信,這一點是并沒有交代的......
但記憶是不會造假的,。
某種意義上,,陳凌確實跟李溫問過一事兒。但李溫沒敢把這事兒抖出來,。
什么事,?
李溫輕嘆了口氣。他邊思考著,,邊已經(jīng)走到了警察局門口,。警察局罩在灰色的迷霧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下班的時候,,卻壓根沒一個人出來,。李溫知道他們在干什么。
陳凌啊,,陳凌,。
4月9日,陳凌拜托李溫給他查一人,。他喘息著,。
“喂,溫哥,,給我查一人,,我有事。”
“啥人,,啥事?。窟@么神神叨叨,。你不是給你妹妹辦葬禮休假去了嘛......好好休息,,算了唄?!?p> “別磨磨唧唧的,。你就說幫不幫忙查吧。我有要緊的事找他,。”
“行行行你別急,。我信你,,我給你查。說吧,,誰,。我去調(diào)資料?!崩顪匕咽謾C夾在頭和肩膀之間,,往檔案科走去。
“叫劉云,,一男的,。”
“劉云,。嗯,。找他干嘛呀?”
“一點事,,找他商量商量,。”
他喘著,,似乎在跑步,。
“很重要的事?!?p> “雖然你可能不愿聽,,但我還是想說。凌哥,,你需要散心,。你又沒回警隊你老查誰呀你。”
他推開檔案室的大門,,跟看守的警員致意,。
“這人,能比你妹妹更重要,?更有意義,?”
“......”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靜默。他的聲音變得陰冷和不自然,。
他喘著氣,,又平靜,又喘氣,,又平靜,。
他說。
“不是意義的問題,。是生存,,還是毀滅的問題?!?p> 李溫那時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但他正變得逐漸明白。這種不安感在當初劉云被確認死亡時就變得格外強烈,,乃至連他也都懷疑過陳凌是否就是兇手,。
而如今——
李溫感受到了什么。幾滴雨水浸入他的鼻子和咽喉,,讓他狠狠地嗆了幾聲,。
隨后,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