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救了,。

　　絕對沒救了,。

　　張明遠就那樣輕輕躺在那里,，被漫天的鮮血簇擁著,。他胸口掀開的大洞如同瀑布般噴涌著那血紅的蓮華,。

　　本來還想問些事情的,。本來還想再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的,。誰知道,，幾年未見,，再逢時卻已是永別,。

　　“保護局長！保護李隊,！”

　　吳天明這樣嘶吼著,，讓身邊的刑警形成人墻，簇擁在有些迷惘的兩人身邊,。然而,，下一發(fā)射擊卻再也沒有到來。現(xiàn)場所散落著的死一般的寂靜,，也迎來了它的尾聲,。

　　“狙擊手的目標,，不是我和李溫?！?p>　　張保國如是喃喃著,，起身抱起輕飄飄的張明遠，虔誠地走向早已等待許久的救護車,。他的警服被粘稠的血跡所沾染,。他的腳步，擲地有聲,。

　　有些人難以去痛恨,，有些故事難以去忘懷。那漫漫星空下的一次看似無聊的談話,，卻是足以貫穿萬千歲月的一抹流星,。張保國的記憶里，那永遠是一個木訥卻溫柔的少年,。

　　可是,，這個少年卻倒在了朝圣自我價值的旅途上。尸身不全,，血肉模糊,。

　　悲哀啊。多么悲哀,。

　　“還愣著,，干什么？”

　　張保國停下腳步,，默默凝望著那個傳出槍聲的方向,。射出這發(fā)致命子彈的犯人......一定還沒跑遠。

　　“去,。付出什么代價也要把他抓回來,。所有警力出動，方圓三十公里全部封鎖,！”

　　“明白,。可是通訊頻道暫時還沒有恢復信號,！”

　　“那就給我去人傳人,，人傳人！把影響擴散成什么樣子都無所謂,！媒體的事情,，自有處理辦法。”

　　張保國的眼神因憤怒而猙獰,，足足把在場者嚇了一跳,。但李溫記得這眼神。當初,，在張雪凌以身殉職傳來噩耗時,，他的眼神就是如此的兇狠。他將辦公桌上的所有物件狠狠摔飛了去,，狂吼著,，嘶喊著，竭盡全身之力發(fā)泄著內心的煎熬和痛楚,。失去了一些對自己意義重大的存在,，一定就會這樣吧。

　　而如今,，這個男人的悲傷......又再次超過了他的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圍,。火山開始奔騰,，洶涌的熱浪在天地之上旋轉,。

　　日記本上的一句話開始在李溫腦海浮現(xiàn)起來。

　　在看似描寫張明遠這一章節(jié)的內容結尾有兩行稍稍模糊不清的字,，缺了幾個字符,。但如今，李溫或許能把它們組合起來了,。

　　他不由自主地嘆道：“‘徐’真正想要的東西,，不是什么他內心篤定以為的正義?！?p>　　“‘徐’想要的是，在這個早已和平的波瀾不驚的年代,，最大化的激發(fā)人們內心的黑暗,。”

　　內心的,，黑暗,？

　　張保國有些恍惚。但他旋即又平靜了下來,。在死亡和犧牲面前,，那些大道理早已無所謂了，早就不值一提了,。

　　“照我說的做,。掘地三尺也要把兇手挖出來。”

　　“是,！”

　　在場的所有刑警們,，除了技術組依舊緊張地修復著頻道，都已盡數(shù)出發(fā),。趙冰在帶著防爆組去合適的地方處理炸彈,，證物組進入別墅再次搜查，張保國登上了護送遺體的警車,。呼嘯的警笛聲消失在天空的彼端,，卻又被無數(shù)的嘈雜聲所替代。李溫和吳天明望向封鎖線外,，無數(shù)的記者正擠破著腦袋望向他們,。

　　傳媒，新聞,，系統(tǒng),，互聯(lián)網(wǎng)。他們的眼中散發(fā)著對信息的渴望,，對事實真相的狂熱追求,，以及，對曝光度的奉為神明,。他們的陰影從天空籠罩而下,，然后重重壓在兩人的身上。

　　或許,，張局口中所說著的“新聞發(fā)布會”,，就是這場簡陋的發(fā)言儀式？就是這場難以逃過的浩劫,？

　　無論如何......都已經(jīng)退無可退了吧,。

　　李溫深吸一口氣，徑直走向被吸引而來的狂熱媒體們,。

　　“李隊,。李隊，你這是——”

　　“你害怕的話,，你可以不用來,。”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我們應該向張局請示?！?p>　　“然而這種場面就是張局想讓我,，和你來處理的，不是嗎？”

　　他冷冷一笑,，卻又無奈搖頭,。

　　“大家，都已經(jīng)等不起了,?！?p>　　......

　　“李溫隊長！李溫隊長,！請您對警局最近正采取的行動進行總結,！”

　　“李溫隊長！請您對昨日在言盡小區(qū)發(fā)生的爆炸案做一個分析,！”

　　“李隊,！受傷的兩位警員目前近況如何？”

　　“李隊長,！——”

　　“停,！別吵了！規(guī)矩點,，不然我一句話都不會回答你們,。”

　　李溫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有些不耐煩的頭大,。這樣的嘰嘰喳喳，還真是招人厭煩,。但無奈,，媒體就是一個向大眾傳達信息的平臺，如果不能以禮相待,，那么警方的形象也一定會受挫,。所以姑且有些耐心吧。

　　跟他想的一樣,，在這樣的一句威脅似的話語拋出去后,，現(xiàn)場果然安靜了。無數(shù)攝像機正直勾勾地打在李溫的臉上,，封鎖線外黑壓壓地煮成一鍋悶熱的粥。

　　李溫深吸了一口氣,。

　　“首先我希望大家能明白進入此等禁區(qū)的危險性,。就在剛才，一名犯人手持狙擊步槍擊殺了我們逮捕的關鍵證人,。而這位證人同時也是犯人的名字大家應該都清楚,，他叫‘蘆葦’，是近年來一直破壞各種信息系統(tǒng)的累犯，身負大小案件近三十起,，涉案金額近三千萬,。”

　　“您是說,，那個曾經(jīng)無法無天的‘蘆葦’被——”

　　一名記者面色蒼白,，竟是驚恐地，稍稍往后退了幾步,。而引發(fā)的多米諾骨牌,，也正搖晃著這水泄不通的人海。

　　“是的,。他被謀殺了,。兇手就隱藏在這個區(qū)域。他干擾了我們的通訊頻道,，試圖讓我們失去彼此之間互相建立聯(lián)系的可能性,，然后渾水摸魚地從這個區(qū)域逃走。目前,，在場的百余警備力量都已出動,。我希望大家知道，在各位撤出這個區(qū)域時,，需要進行嚴格的身份檢查,。如果有任何無法告知姓名和證件者，我們將依法,，請回局里喝茶,。”

　　“可是,，可是李隊,。身份證，記者證這些東西我們也不一定帶在身上,！”

　　“那也不能怪我,！怪的是洶涌而來的你們！”

　　李溫厲聲喝道,，現(xiàn)場頓時鴉雀無聲,。

　　“你們也知道這一系列事情有多危險，犯罪團伙有多猖獗,。我們的原大隊長,，那么聰明的一個人，被裹挾進了這一系列的陰謀中,。我們敬愛的兩位警員受傷如今依然昏迷不醒,。有那么一刻那把試圖殺死我的尖刀離我就只有0.1公分,！而就在剛才，‘蘆葦’身上綁著無數(shù)炸藥就沖進了警方調查工作的現(xiàn)場,。你們明白嗎,？他在公然和我們對抗！公然叫板,！”

　　“我知道你們媒體有著向公眾傳達真相的義務和責任,。但是這還不是時候。真相遲早會現(xiàn)身,，而我們警方也在竭盡全力還民眾一個公道,，無論付出些什么，都在所不惜,。請你們新聞界不要干預我們的工作,。”

　　“那請問,！”

　　一個年輕女記者輕輕舉手,。她桀驁的眼神中流露著一種不解和困惑。

　　“我實在不明白,。陳凌大隊長的犯罪本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又為何突然要翻案？調查工作也是你們一手進行的,，如今又為何大談真相及公道了,？媒體要關注的，不也正是你們的行為,，和行為所產(chǎn)生的后果嗎,？”

　　一些騷動開始匯集。但李溫倒也無所畏懼,。這樣的問題他早已習以為常,，他也問過自己很多很多次。硬要說的話能扯出很多內容,，但如今唯有數(shù)字以報,。

　　“犯罪者想達成什么樣的目的，我們就不能讓他達成那樣的目的,。如是而已,。”

　　“我們與犯罪者的對立立場永遠不會改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抗擊犯罪者的險惡用心,。在這個意義上，無論是之前的錯誤也好,，還是現(xiàn)在的努力也罷,，都是一種程序正義。為了讓這個世界美好而澄澈,，不被罪惡所侵擾,。”

　　“所以陳隊是被冤枉的,。而做出這一切的,，到底是誰？”

　　她似乎有所觸動,，這樣顫抖著問道,。

　　“目前已有充足的證據(jù)指向已沉寂多年的黑幫集團‘一懿幫’。另外,，幕后黑手也很有可能與多年前的一系列案件有關,。詳情還有待探尋?！?p>　　記者們瘋狂記錄著什么,。而李溫也知道自己必須為自己所說的話負責。但他知道......陳凌想通過筆記本傳達給他的真相一定就是如此,。這些密碼與信號里所傳達著的罪惡根源,，無非就是那四個無言者所構建起來的黑暗，瘋狂的深淵陷阱,。他入了套,，也沒能走出來。

　　但是,，他想讓大家知道,，一切都還沒結束。

　　“我的問題問完了,，似乎也沒什么可以問的了,。謝謝?！?p>　　她道著謝退居幕后,。而這也應該就是尾聲。但李溫還是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還有什么問題嗎,？我可以再回答一個,。”

　　“有,。有一個問題,。是關于剛才發(fā)生的事情?！?p>　　一個中年婆婆舉著話筒,，顫顫巍巍地舉起手,。身旁的記者盯著她，卻都有些迷惑,。行業(yè)內的記者就那么多,，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她那么陌生？

　　周圍人的反應很快被李溫捕捉,。但他也只能皺皺眉,。懷疑不能亂下猜測。

　　“你——你請說,?！?p>　　“你能說一下，關于剛才那位‘蘆葦’,，他的真實姓名是,？”

　　“抱歉。這個問題是高度機密,，不能回答你,。嫌犯的姓名權受到保護?！?p>　　“他還是嫌犯,？他犯的罪不早就是板上釘釘了的嗎？還保護他,？保護些什么?。∧阏f啊,，回答我?。　?p>　　“這是哪個臺的,？”

　　“婆婆你冷靜點好嗎,！”

　　周圍的記者紛紛開始勸阻，而攝像者們的熱情卻似乎達到了最高潮,。越是鬧劇,，越有賣點不是嗎！

　　“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時此刻,，耳邊的通訊開始恢復。嘈雜的聲音不見,，而嘶啞的呼喊聲開始層出不窮,。

　　“蹲守的地方找到了。步槍型號為巴雷特M95,，反器材重型狙擊槍,。但人已經(jīng)不見了,！”

　　“沒事，繼續(xù)找,。周圍已經(jīng)封鎖,，她逃不出去的！”

　　“明白,。或許就在附近,。最危險的地方不就是——”

　　“最安全的地方嘛,。”

　　李溫如是喃喃著,，手指尖敲擊著麥克風,。

　　“讓我來告訴你，張春生,?！?p>　　他的目光透徹而鮮明。

　　“被你親手射殺的,，就是你的孩子,，張明遠?！?p>　　撲通,。

　　撲通。

　　撲通,。

　　她就好像一具僵尸靜靜地站在李溫面前,。而伴隨著一陣陣驚呼，她身邊的記者們竟全數(shù)離開了她,。攝影機位自知拍到了不該拍的東西,，也連忙終止。

　　“我聽到了,。我聽到了,。李隊，我們現(xiàn)在就來,！”

　　無數(shù)的刑警做出了響應,。而眼前這個瘋婆娘良久之后，只微微嘆了一口氣,。

　　“你聽到了嗎,。你的計劃，還是得逞了,?！?p>　　“真,，不甘心啊?！?p>　　她被迅速趕來的刑警們包圍并逮捕,，并成功送上了警車。

　　真就這么簡單嗎,？

　　遙望著她步履蹣跚,，李溫默然再次翻開了陳凌的筆記本。那兩行字過后的一頁盡數(shù)被粉刷成了空白,，但唯有三個小字分外矚目,。

　　“騙，無虞,?！?p>　　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