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朵坐在辦公桌后面，小李抱個文件夾立在身旁,，對面是劉洋,，蹺腿靠在椅背上,，一副懶散模樣。

　　依朵問：“去年8月大學(xué)畢業(yè),，算到今天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換了三個單位，我們是第四家,，理由是什么,？”

　　劉洋回答：“很簡單，我炒的他們,?！?p>　　“資料上那三家可是大公司呀，薪水又不低,?！?p>　　“沒錯，大公司的好處是穩(wěn)定,，令人羨慕,。同樣也存在令人生厭的地方，按部就班,，各行其事,，就像運轉(zhuǎn)的機器，誰在里面均屬一枚部件,，日復(fù)一日,，干你的活就完了，絲毫沒有存在感,，更談不上激情,，一句話，干著沒勁,?！?p>　　“你這么說，竟與讓我想起當(dāng)年在市審計局工作的感覺,?！?p>　　一聽有共鳴，劉洋來了精神,，起身侃侃而談：“實話實說,，我也是工作一段才想明白。貴公司初創(chuàng),，遠景美好,，現(xiàn)實肯定困難重重，老板,、員工之間均需要相互依存,，共同打拼,，有每一步發(fā)展有大家的心血。最重要的一點是招聘上明確說明,，對貢獻突出的員工獎勵股份,，人人有成為股東的希望，干好了就是自家公司,?！?p>　　依朵笑了：“年齡不大，倒挺自信,，嘴上功夫也不錯呀,。”

　　劉洋倒不客氣走到辦公桌前,，一攏長發(fā),，說：“我可是人才啊，?？?cè)舨幌嘈?，頭三個月不要工資，憑賞如何,？”

　　此時,，依朵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是三胖打來的,，便先讓小李給劉洋辦入職手續(xù),，看看辦公的地方。

　　待小李和劉洋出去,，依朵接通電話,。三胖說基地恢復(fù)供電，工人們已經(jīng)開始干活了,。

　　依朵非常驚訝：“我還沒找到合適人呢,，什么情況？”

　　三胖告訴是老爸出馬有驚無險,。

　　依朵抑制不住喜悅,，馬上給子明打了個電話：“老公，中午來這兒吃飯,，

　　我要慶祝一下,。”

　　周子明奇怪,，問：“什么好事這么高興？”

　　依朵這才想起子明根本不知道工地斷電的事,，連忙改口：“公司招了四個大學(xué)生,，都挺優(yōu)秀,，一起接個風(fēng)吧?！?p>　　子明停頓一下,，說：“中午姐要來我這，說有重要事情商量,?！?p>　　依朵失望地說：“好吧，知道啦,?！?p>　　維多利亞商廈一層中式快餐廳一角，子明和子雯邊吃邊聊,。

　　子明說：“我還真沒有想到老爸這樣,，請病假不上班，躲在家里天天叫外賣,，不出門,，就像全世界知道被紀委找去談話了?！?p>　　子雯說：“爸這個人,，窩里橫，在外面清高又膽小,，這一回再來個晚節(jié)不保,，哪還有臉見人啊?！?p>　　子明一陣苦笑,，說：“跟我像仇敵，半句話沒有,，說啥一概不理,，好像是我把他坑成今天這樣?！?p>　　“跟你沒關(guān)系,，他是朋友少，媽又不在了,，心里有火無處發(fā)泄,，拿你出氣慣啦?！?p>　　“姐,，趕緊拿個主意吧，這樣下去還不憋病來，愁死我啦,?！?p>　　子雯拍了拍弟弟，說：“過兩開,，我和毛毛,、二丫搬回去住，人多鬧哄,，爸也就沒時間胡思亂想了,。你抽空把我原來那間屋子收拾出來，加個折疊床,?！?p>　　“姐夫呢？”

　　“他呀,，一天忙得要死,，巴不得享受單身生活呢。說到你姐夫,，我倒想起那封匿名信會不會與他有關(guān),？”

　　子明好生奇怪：“這事怎么會聯(lián)系到方彬？”

　　“你想,，咱爸馬上要退了,，寫匿名信告他沒啥必要。方彬單位最近正在考核副局長人選,，聽說是三爭一,，你姐夫呼聲比較高，其他人會不會借用爸的事作些文章,？”

　　子明尋思半天,，說：“也有這種可能，把水?dāng)嚮?，這班車就錯過去了,。”

　　“我也是瞎猜,，行政上的事太復(fù)雜,，咱都搞不明白。好在爸的事依朵這么上心,，找對人了,，結(jié)果如何只能聽天由命吧?！?p>　　說著,，子雯從包里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子明：“這是30萬,，作首付差不多，選個房,，抓緊結(jié)婚,。”

　　子明擋了回去：“房子我會解決,。你把爸整明白我就燒高香了?！?p>　　子雯說：“結(jié)婚這件事也是他的心病,。你咋解決？偷,、搶,、還是借高利貸？”

　　“沒你說的這么嚇人,，相信老弟有這個能力,，這么大商廈的副總張張嘴哪能個客戶還不給點面子的。眼下我和依朵倆都沒有心情,，緩緩,，挺過這段時間，秋天一定結(jié),?！?p>　　子雯盯著弟弟半天，說：“你可要想好了,，這錢給你留著,，隨時可取。爸的事放心,，一半天我就搬回去,。”

　　子雯說完提包走了,。

　　傍晚,，客廳電視開著。

　　周家豪坐在沙發(fā)上,，掀開茶幾上兩盒外賣,，吃了兩口又吐進垃圾筒，筷子丟到一邊,，自言自語：“看著挺花哨,，吃起來都跟像塑料似的，處處騙人,！”

　　他去廚房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俯身拉開灶臺門，又踮腳打開廚柜,，除了油鹽醬醋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吃的東西。

　　周家豪來到窗前,，低頭向下探望,，暗淡的光線里依然有人影走動。他只好回到客廳,，找到遙控器,，對著電視屏胡亂翻看，焦躁不安,。

　　電視屏上出現(xiàn)新聞聯(lián)播內(nèi)容,，周家豪開始探著脖子認真看。

　　窗外夜幕降臨,，屋內(nèi)除了電視閃亮周邊已經(jīng)黑得看不清,。周家豪看到天氣預(yù)報播完，閉了電視,，來到窗前又向下望了望,。這才放心回自己的房間，拿出一頂多年不戴的尼料前進帽,、一個黑色大口罩,。他穿上外衣，換上鞋,，拉亮門廳燈,，對著鏡子戴上口罩和帽子，特意往下拉了拉帽沿兒,。關(guān)燈之后,，他貼門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jīng)]人走動了,，快速開門閃到外面,。

　　周家豪沒敢坐電梯，順樓道步行而下,，腳步很輕,，低頭匆匆，如同諜戰(zhàn)片里的一個秘探,。

　　待他走出宅樓口,，拐上一條小道，迎面撞見社區(qū)主任宋大媽,。

　　住宅小區(qū)的路燈雖暗,，但宋大媽胳膊上戴的袖標(biāo),，令周家豪一眼識別；而周家豪的奇特裝束,，自然引起宋大媽的職務(wù)警覺,。

　　周家豪低頭疾步。

　　宋大媽好奇打量,，很快就從步態(tài)和出來的方向判斷出是誰,。

　　宋大媽高聲大叫：“老周！干嘛呢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你給我站住?！?p>　　周家豪無奈停下腳，故作意外,，哦了一聲,，說：“老宋啊，我這趕上點急事,，光顧著瞅道了沒抬頭,，你這是去組織廣場舞吧？改日再聊,?！?p>　　他抬腿又要走。

　　宋大媽一把扯住,，上下打量著問：“我找你好幾天了,，電話不接，人影不見,，忙什么哪你,？”

　　周家豪吱吱唔唔：“單位、家里忙啊,，還有,，總之一兩句話還真說不清楚?！?p>　　“再忙,，咱也得講信用啊，說好的三天回話,，這都多少天了,？人家李大夫可是上心啦?！?p>　　一聽“李大夫”三個字,，周家豪嚇得連忙將宋大媽拽到一邊：“你這大喇叭嗓門兒小點聲,，外人聽了不好，多大年歲了,，又不是年輕人,。”

　　“這有啥見不得人的,，領(lǐng)導(dǎo)也是人,，老了也需要有個伴兒。上次見面后,，李大夫給我打過三次電話,，沒明說意思我懂，關(guān)鍵就看你這邊了,。啥情況,？孩子那有阻力？”

　　“孩子都忙,，哪有閑心管我呀,。家里出了點小意外，這事得往后放一放再說了,?！?p>　　宋大媽問：“前兩日會親家出問題了？”

　　周家豪借話撒謊：“可不是嘛,，親家鄉(xiāng)下人,，說道多，能掐會算,，非說我挑的日子不吉利,。”

　　宋大媽一聽嗓門又高了：“嘿,，啥年月了,，還挑這個。把倆孩子生辰八字給我,，哪天我上妙覺寺讓老和尚定個日子,，看他還有何話可說！”

　　周家豪知道老宋愛較真的脾氣連忙打斷：“孩子的事咱管不了,，我的事日后再說,，你給李大夫回話，就說老周得病了,，而且很重,。”話音未落,，抽身就跑,。

　　宋大媽愣在原地,，一臉莫名其妙。

　　遠處社區(qū)小廣場響起廣場舞音樂,。

　　宋大媽嘆口氣,，自言自語：“奇了怪，這黑燈瞎火還捂?zhèn)€臉,，夠反常的,，要地震？哼,?！?p>　　她自正了正右臂上的袖標(biāo)，奔音樂方向去了,。

　　周家豪一陣小跑,，避開路燈停下喘粗氣，又聽對面走來幾個說說笑的婦女,，只好跳路邊的樹后,，伸胳膊扔腿裝作鍛煉的樣子。至到再無動靜,，他才急奔上路，徑直進了小區(qū)門口旁的超市,。

　　過了飯時超市里沒幾個人,。

　　周家豪提上塑料購物籃直奔蔬菜處。柜前上稀稀落落,，均是賣了一天剩下的焉菜,。周家豪也不挑，順手就拿,，土豆,、洋蔥、大白菜弄了滿滿一籃子,。走到半路看到方便面,，他又拿上幾包，匆匆回來到出口,。

　　收銀員一邊掃碼,，一邊裝袋。

　　周家豪低頭眼溜四周,。

　　收銀員說：“加上兩個大袋,，一共26塊8毛4?！?p>　　周家豪掏出錢從里面抽出一張伍拾遞過去,，提上兩個袋子就走,。

　　收銀員找好零錢，撕下小票,，一抬頭人沒了,，邊喊邊追：“大爺、大爺,，給您零錢啊,。”

　　出了超市的周家豪兩手提袋,，只好將裝方便面的袋子舉起接零錢,，也不說聲謝謝摶身就走。

　　收銀員一臉疑惑地說道：“這老頭,，黑口罩捂得溜嚴,，夠嚇人的?！?p>　　回到樓里,，周家豪這才把心放下，開門鎖盡量小心不出聲,，躡手躡腳推開門,，將東西放到里面，又輕輕關(guān)上,。

　　黑暗中,，周家豪換上拖鞋，摸墻打開燈,，一抬頭嚇了一跳,。

　　子明抱著腦袋坐在沙發(fā)上，對著茶幾上的外賣盒飯發(fā)呆,。燈亮的一瞬間抬起臉,，表情明顯是被周家豪的模樣搞懵了。

　　周家豪慌亂扯下帽子,，揪掉口罩,，解釋道：“嗓子疼，有點感冒了,?！?p>　　子明過去，拎起地上的菜和方便面,，說：“爸,，想吃點什么，我給您作?！?p>　　“甭作了,，這都幾點了，還吃啥,?！?p>　　子明邊進廚房邊說：“少煮點方便面，加兩雞蛋,?！?p>　　周家豪沒吭聲，趕緊回自己房間藏起帽子口罩,。

　　廚房地上放著一紙箱新鮮蔬,、一箱雞蛋，還有一袋大米,，上面均標(biāo)有“朵朵機食材”字樣,。顯然，是周子明下班回家后搬上來的,。

　　子明擰開燃氣灶,，開始燒水煮面。

　　周家豪回到客廳,，開燈,，脫掉外衣，看到茶幾上的外賣,，他趕緊收起扔進垃圾桶,。

　　他打開電視，坐到沙發(fā)上,。

　　很快,，子明端來煮好的面,，湯上浮著兩個荷包蛋,，碗有匙，沿上擺筷：“您慢慢吃,，一會兒我有話說,。”

　　周家豪拿匙攪動湯面,，用嘴吹著熱氣,，吃了兩口，說：“有啥話說吧,?！?p>　　子明說：“依朵原先單位的田科長，有戰(zhàn)友在市紀委三室當(dāng)主任,，姓楊,，我倆去見了一面,。”

　　周家豪立刻豎起耳朵,，問：“他是怎么說的,？”

　　“找您談話涉及的的問題已轉(zhuǎn)到市紀委，他說這樣看來問題不大,。只是,，還有一封匿名信，要一塊核查,?！?p>　　周家豪一皺眉：”什么匿名信？”

　　“好像是為子女跑官要官,。我和姐都沒在行政單位,，應(yīng)該是胡扯?！?p>　　“笑話,，過去大字報，今天匿名信,，一個套路,，有影沒影先整你一身騷。我怕啥,？馬上就退了,，死豬不怕開水燙，查唄,?！?p>　　子明說：“這種心態(tài)最好不過啦，那個楊主任挺正直的一個人,，也說匿名信多是望風(fēng)撲影,，真正落實下來的極少。過去一般性的匿名信都有是放到一邊,，現(xiàn)在有要求,，件件落實、說明,、存檔,，所以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p>　　“你就別勸我啦,，把你自己的事整明白比什么都強！”

　　“不就是房子嘛，放心吧,，我這幾天就搞定,。”

　　周家豪冷笑一聲,，說：“放心,？這還沒結(jié)婚呢，新買的樓房就搭進去了,?！?p>　　子明耐心講：“爸，您是真想多了,，依朵確實不知道,，我撒謊說是您的養(yǎng)老錢?！?p>　　“鬼才信呢,，那老常頭不是個善茬兒，一肚子鬼點子,，依我看不把你血吸干,，沒完！”

　　子明深吸了一口冷氣,，盡量平復(fù)語調(diào)：“爸,，您看不上依朵，這次又見她爸心煩,，總懷疑人家圖我什么,，其實這就是戴著有色眼鏡看人。相信我有能力處理好與常家的關(guān)系,。眼下重點是將您的麻煩理清,，保重好身體。至于結(jié)婚,，早一天晚一天沒什么了不起的,。”

　　周家豪跳了起來,，嚷：“聽你這話是我影響到你們結(jié)婚了,？”

　　子明趕緊舉手投降：“爸,，絕沒那個意思,，我想說的是您身體比我結(jié)婚重要?！?p>　　“我算是明白啦,，房子賣了還找借口。說啥都沒用，你媽臨死沒看到孫子輩,，咋的,？你還想讓我也死不冥目唄?！闭f罷,，周家豪憤憤而去，摔門回屋,。

　　當(dāng)日夜里,，方彬、子雯夫婦躺在雙人床上,，亮著床頭小燈,，正在睡前閑聊。

　　子雯忽然想起老爸的事,，說：“跟你商量個事,，我想回家住上一段時間?！?p>　　方彬一笑,，說：“老爺子嚇著了吧？窮繃了一輩子,，臨近退休讓紀委叫去了,，想不開吧?！?p>　　“別他媽胡說,，那點破事怕啥？他就是小心眼兒,，沒事瞎琢磨,。子明說不去上班，害怕見人,，整天窩在家里,，叫外賣吃。這哪能行啊,，長了整出病來跑醫(yī)院更麻煩,。”

　　“我料到了,，沒意見,。二丫作飯，老爺子看毛毛,，你多開導(dǎo)減輕思想壓力,，這樣挺好的,。”

　　子雯撇嘴踹了方彬一腳：“你心里就盼著這一天早點到來是不是,？”

　　“照你說的我還是不答應(yīng)為好,，下班家里沒個人氣，有意思么,？”

　　子雯撒嬌摟住方彬脖子,，說：“逗你呢。晚飯都在我爸那吃,，你就回家睡覺,，兩全齊美又省錢了?！?p>　　“得,，偶爾一次還行，天天來回折騰,，想累死我,？在單位吃食堂算了?！?p>　　“那可不行,。你們單位食堂多臟啊，染上乙肝,、幽門羅旋桿菌,，再傳染給我、毛毛,，那麻煩可就大啦,。”

　　“瞎說,，刑警隊天天吃食堂,，按你說法早成病秧子了，還怎么辦案,？”

　　“這是命令,，你得天天向我報到?！?p>　　方彬不以為然,，說：“老夫老妻報什么到？我還有工作呢,，早點晚點,，在單位不是更方便嘛?！?p>　　子雯霍地坐起,，指著方彬鼻子，說：“老實交待,，是不是怕受牽影響你高升,？”

　　方彬斜眼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說：“你爸又沒給過我錢,，你的陪嫁更談不上奢侈,，一臺破洗衣機就擺在那呢，怎么就牽連上我了,？”

　　“嗬,，一個破副處，還八字沒一撇呢就嫌我家窮了,？”

　　“你別胡攪蠻纏好不,？爸的事，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加上舉報信正在外圍核查呢,。”

　　子雯一聽怒不可扼,，跳下床抱起被砸向方彬：“我聽明白了,，你小子早打聽清楚卻隱瞞不報，明擺著存有二心,！”

　　子雯穿著睡衣光腳跑出臥室,。

　　方彬坐起來喊：大半夜的，你瘋啦,，心情不好拿我出氣,？”

　　子雯打電話叫網(wǎng)約車，之后喊：“二丫,，給毛毛穿衣,。”

　　二丫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睡眼惺松出來,，問：“姐，這么晚去哪,？”

　　“收拾東西,，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