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天上的風
今天老陳的裝束與周圍的氣氛十分匹配,,紅色鴨舌帽,襯衫外掛綠顏色的攝影馬夾,,胸前吊著照相機,,肩挎裝有三角架的皮筒,,專業(yè)范十足。常萬福和宋主任看到周家豪,,遠遠就開始揮手打招呼,。老陳似乎很興奮,,依舊滔滔不絕講著什么,注意力沒在前面,,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左老常右老宋慌忙將他扶穩(wěn)。
來到近前,,宋主任劈頭蓋臉就是一句:“怎么才來,?我們都轉一圈啦?!?p> 周家豪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尷尬一笑。
常萬福忙給解釋:“我發(fā)的請柬,,老周和子明不知道你們來,。不晚,活動還沒開始呢,。再說現(xiàn)在我們算一家人了,,我陪二位就代表老周,哪兒不滿意盡管說,?!?p> “這還不滿意?天不亮就跑過來折騰,,我可沒拿你當外人呦”老陳說,。
“好家伙,非拍什么日出,,骨頭架子累散啦,。老周,算我求你,,趕緊買個照相機,。”宋主任連搖頭帶皺眉地說,。
周家豪偷偷向后看,,沒見李大夫人影,心這才放下,,一臉思索地說:“我在慢慢醞釀,,等找到巧門就拜老陳為師?!?p> 這時,,方彬和二丫領著毛毛迎過來。
毛毛手里牽個飄飛的粉紅色汽球,,神情歡愉,,看來上學對她心理產(chǎn)了積極變化,。
周家豪抱起外孫女,指著臨時舞臺方向,,說:“人都過去了,,咱們也別搗亂,看看演什么好節(jié)目,?!?p> 常萬福說:“座位都在前排,我引路,?!?p> 老少眾人跟著走過去。
子明問方彬怎么沒看見子雯,。
方彬說在幫依朵布置會議室,,據(jù)說岳麗華把一位副局長請來坐鎮(zhèn),檔次上去了,,會上需要擺領導的桌簽,。
舞臺前頭兩排桌椅上也擺放有領導名簽。
周家豪沒往前去,,領著毛毛想坐后面,。
常萬福卻執(zhí)意不許,還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可不行,你們都是有官銜的人,,必須坐到頭排,,指著你們壓場面呢?!?p> 二丫領過毛毛,,其他人只好按姓名坐到第一排。
因為有節(jié)目演出,,村里的男女老少紛紛涌來觀看,,有的抱孩子,有的拎馬扎,,說說笑笑,,吵吵嚷嚷,一派喜慶節(jié)日氣氛,。
按岳麗華的安排,,會前由兩支全市最好的廣場舞代表隊輪番表演,以便會上發(fā)言有的放矢,。這兩個隊全是青一色的大媽,,胖瘦不一,,服裝統(tǒng)一,動作齊整,,舞曲時尚,。最精彩的是旗袍走秀,分別出場的大媽明顯經(jīng)過精挑細選,,個兒高挑,,腿修長,舉手投足極其專業(yè),。時爾手持團扇蜻蜓點水,,時爾揮舞彩傘云落雁飛,風姿典雅,,韻味悠長,。
突然,周家豪發(fā)現(xiàn)臺上有個人十分眼熟,,似像又非,,發(fā)型變了,年輕了許多,,下意識冒出一句:“這人是誰呢,?”
宋主任隔著老陳哼了一聲,小聲嘲諷:“這人是沒個救啦,,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眼睛還花了?!?p> “能是誰,,李大夫唄?!崩详愌a上一句,。
周家豪立刻如坐針氈,左右觀瞧一陣,,趁人鼓掌叫好起身就走,。坐在身后的子雯和依朵忙跟著往外去,被坐在一端的常萬福攔住,,說:“你們還有正事,,我去陪他?!?p> 子雯悄聲問宋主任:“宋姨,,我爸怎么一聽李大夫就像針扎了似的?”
宋主任猶豫一下,,說:“兩人都不說,,我感覺是鬧捌扭了,。”
子雯很疑惑:“不會吧,,都快六十的人了,,還像年輕人鬧情緒?”
“難說,。李大夫家的情況明擺著,,女兒在美國不管她;你和子明又是大力支持,,問題肯定不會出在孩子身上,。這兩人口徑倒挺一致,都說再等等,,也不知要等啥,,等黃花菜涼了?”
這時,,坐在宋主任身旁的方彬接了個電話,,說是單位領導找他談話,急匆匆走了,。
常萬福陪周家豪一直走出基地大院,。
路上,常萬福發(fā)現(xiàn)周家豪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猜不出什么原因。只好先提孩子婚禮的事試探,。
“日期定在十月六日中午11點58分正式開始,,你覺得怎么樣?”
周家豪說:“好,。”
“原打算請兩個廚師,,今天依朵請來一個名廚叫陳浩天,,一聽這事說他要親自帶幾個徒弟上灶。后來我才弄清,,原來是宋主任的公子,。”
周家豪依舊一個字:“好,?!?p> 常萬福側臉瞅著周家豪,有疑惑又有些不滿,,問:“你是惜字如金,?還是心不在焉,?就不能多說兩句?!?p> 周家豪緩過神,,擺出很高興的樣子,說道:“你是這方面專家,,全盤交給你差不了,,感激的話不多說,日后我老周全心彌補就是啦,?!?p> “這還差不多?!?p> 看來不是婚禮令周家豪牽腸掛肚,,那么會是什么讓如此心神不寧?常萬福想到一個人,,心里一樂,,說:“今天這個活動沒跟你講,家里人沒發(fā)請柬,,公司方面請誰都是子雯和依朵定的,,我呢沖你的面只點了三個人?!?p> “那人是誰,?”周家豪十分敏感地問。
“能有誰,?來過咱家的李大夫啊,。”
“我看她在臺上呀,?!?p> “人家公事忙完,中午和咱們一塊家里吃,,都是你的朋友,,不能分遠近?!?p> 周家豪倒吸一口冷氣,,說“你是想得倒挺周全,可把我給害苦啦,?!?p> “這話從何說起?”
周家豪皺眉琢磨一陣,非常難為情地說:“這話只能跟你講,,外人知道得笑話死,。”
一聽到李大夫不辦證先試過一段,,常萬福鬼眼珠一陣亂轉之后,,大笑:“這局長讓你當?shù)模r賺分不清了,,多好的事讓你給耽誤啦,。”
周家豪停下腳,,難以置信地看著常萬福,,說:“這是什么邏輯?年齡大就不顧廉恥,、不要尊嚴了,?”
“此言差矣?!?p> 常萬福擺擺手,,說:“走,先送你去家,,路上慢慢嘮,。”
走了一段,,常萬福語重心腸地說:“看得出來,,李大夫不圖錢不圖物,是相中你這個人啦,。你呢也是同樣,,只是接受不了國外新潮,擔心兒女,、鄰近,、過去的老同事背地里笑話。這好辦,,不就是試過一段,,看看能否長久相處嘛,等子明和依朵婚后,,你帶李大夫來基地住上個把月,再去海南呆上小半年,,分開回來就各走各路,,一塊回來直接去民政局。”
周家豪想了想,,說:“瞞得了別人,,瞞不了依朵、子明,、子雯和方彬啊,。”
“瞞啥,,老了有個說話的人,,家里人都巴不得你好呢。開句玩笑,,周大局長實在抹不開面,,為了你晚年幸福,我老?;沓鋈チ?,在基地院里再蓋一棟平房,辦個抱團養(yǎng)老中心,,你當主任,,李大夫做保健醫(yī),二人配合默契,,日久生情,,走到一塊,名正言順,!”
聽了常萬福一番話,,周家豪茅舍頓開,心里說這老滑頭真有兩下塞,,什么難事泥坑都爬得出來,。正所謂車到山前必有路,順其自然,,到時再說吧,。不知如何面對李大夫的周家豪,此時有了云開霧散的感覺,。
來到常家,,依朵媽和雪朵正在過堂廚房涮洗稻田蟹。
常萬福親手給周家豪泡了一杯茶,,又分咐雪朵把午飯給艷紅送過去,。
雪朵說:“放心吧,二姨,、二姨夫和三胖在基地那忙,,我媽不放心,,一早就過去給她弄好啦?!?p> 常萬福返回基地,,演出剛好結束。
二丫領著毛毛過來,,說她想回家看看,。
常萬福喊來三胖,讓二丫帶兜螃蟹回去,。
他手牽毛毛,,叫上宋主任和老陳等李大夫卸裝。馬鳳山從會場跑出來,,說:“我還去你那吧,,這兒有依朵、子明,、子雯足夠了,。”
常萬福說:“你代表村里,,也是一方領導,,不在場恐怕不妥?!?p> 馬鳳山說:“開會的全是婦女,,就我老哥一個黑臉大漢,又聽不懂說啥,,太遭罪啦,。”
常萬福說:“是那回事,,參會的女局長也不用著陪酒,。算了,一塊去走,?!?p> 李大夫拖著服裝皮箱出來,將拉桿收好放進老陳車里,。
老少六人說說笑笑走出基地大院,。
剛出院門,有個婦女從后面追上來,,右臂挎一小柳條筐雞蛋,,攔住常萬福和馬鳳山,說:“自家里雞下的蛋,,不多,,我的一點心意,。”
馬鳳山和常萬福相互看了一眼,,均不認識。
婦女說:“我是南洼的,,前幾日去家里,,留下三百塊錢?!?p> 常萬?;腥淮笪颍瑔柫艘痪洌骸澳憔褪抢罟鸹??咋像變了一個人,。”
馬鳳山那天閉眼裝死,,慌亂中根本沒看清模樣,,但名字他可記得十分清楚。
宋主任上前說道:“你這一干凈利索,,連我這個做街道工作的都沒認出來,。這是什么情況?”
李桂花似乎不想多說,,沒吭聲,。
常萬福接過話:“宋主任,這么回事,,我和老馬去李桂花家了解一下背后指使人,,趕上她進城打零工不在,我倆只好走了,?!?p> 馬鳳山說:“家里挺困難的,心意領啦,,雞蛋拿回去給你婆婆和孩子吃吧,。”
李桂花也不說話,,放下柳條筐轉身就走,。
常萬福喊住,對著后背問:“你借貸的那個公司叫啥名,?”
李桂花沒轉身,,說:“你們村老朱家兒子辦的?!?p> “欠了多少錢,?這么逼你,,朱大奎也太缺德了?!?p> “給老太太治病,,借六百,利滾利,,一個月變成三千,。“
李大夫讓她轉過臉,,拿起雞蛋筐,,說:“這雞蛋我要了,還欠多少,?”
李桂花凝視片刻,,說:“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也姓李,,兩次遇見也是緣份,。”
說著,,李大夫從背包掏出錢夾,,點出三千遞過去。
李桂花不收,。
“我每月工資上萬,,一個人花不了,掙錢就是來用的,,不用留著也是廢紙一張,。拿著?!?p> 李大夫硬?進手里,。
李桂花退回一千,說:“上次那件事抵了一千,,這兩千我馬上去還,。欠您的錢,我慢慢還,?!?p> 說完,她緊咬下唇眼泛淚花,,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而去。
望著李桂花背影,,馬鳳山長嘆一聲,,說:“家徒四壁,,婆婆一身病,兒子小還缺半條腿,,真是難為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