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三爺說，二太太的病情有諸多疑惑,，要奴婢將病情、方子,、脈案都記錄清楚。奴婢自然給了三爺,，這也沒什么不對的,。然而，三爺次日又叫奴婢將二房里的丫鬟這幾日做了什么,，有什么可疑處,，也統(tǒng)統(tǒng)寫下來，奴婢方覺得不對,，不肯做,，求三爺找二爺或馬管家，令他們來問我,?！?p>　　“雖然三爺也是主子，主子吩咐,，沒有不從的道理,，奴婢總覺得是背后查二爺、二奶奶的事兒,，忤逆主子我也顧不得了,，對不住二爺、二奶奶之事喻雪做不得,。當(dāng)時喻雪不懂,，只覺得有了什么不對的地方兒,，卻不敢說,?！?p>　　“有一次奴婢忍不住問了幾句,，三爺只說他懷疑是大太太給二太太下的毒,，叫我不要多言，更不要多事,。喻雪聽了嚇壞了,，再也不敢多說?！?p>　　“后來每一次,，三爺都是暗暗地深夜來找奴婢，第一次奴婢覺得事關(guān)重大,，也不敢多說什么,，后來次數(shù)多了，奴婢更不敢聲張出去,，怕壞了爺名聲,，也怕自己不能立于……”

　　“奴婢也想過，三爺這么做定然出于好意,，可是奴婢實(shí)在不懂是何意?！?p>　　“三爺說的雖不完全合情合理，可是主子最大,，二夫人的病情一直好轉(zhuǎn),，奴婢快要離開徐府了，不想節(jié)外生枝,，便只得為他找證據(jù),。”

　　“因著這前情種種,，才在議事廳外與三爺交頭接耳被胡夫人看到,，奴婢深知自己做錯了,，污了夫人的眼，可喻雪是被迫的,，主子說的話,，當(dāng)下人的有什么辦法呢？”

　　胡夫人已經(jīng)驚呆了,，眼角幾不可見地抽搐了一下,，一萬樣先前沒料過的事情奔了心里去,，心里一片空白,。

　　“你……你……好大的膽子，污蔑三爺,！”

　　“求夫人開恩，喻雪一個字兒也沒說謊,，夫人若不信處,，可以去問三爺,。”

　　胡夫人呆呆地看著地,，又看著孫喻雪,，她是不會去、也不敢去問自己的兒子的,。徐佑倧雖然是胡夫人的親兒子,，因著一些舊事，親緣關(guān)系早隔了一層,。

　　胡夫人單名一個柒字，是永京城中大戶人家之后,，其舅亦是高任臨江巡撫,，三品大員,，書香門第的女兒,。早先在閨中時，只因一次梅貴妃邀請的宮中端午宴匆匆一瞥,，她對徐佑倧的父親徐著一見鐘情,。

　　胡柒大概也不知當(dāng)時是怎么了，那二十年前的舊事,。若如斤想起,，那時確是有些驚訝，不明白久經(jīng)沙場,、叱咤風(fēng)云的武將,，為何竟有那么溫潤的眼睛，和輕柔和煦的談吐,。徐著與她認(rèn)得的每一個男子都不同,，沒有少年的狂傲無知，又不像她世叔世伯那樣老成無趣,。就這樣，少女感知了柔情,，盡管那柔情明明不是獨(dú)獨(dú)為她一人的。她不知道徐著心里是如何想的,，只覺得他樣樣都好,，而自己,，獨(dú)獨(dú)只要這般樣樣都好的夫君,。

　　那時徐著早已四十歲了，她才年方十六,。一個四十歲的人,，何以不是妻妾成群的呢？徐著當(dāng)然是有妻室的人,，正妻,，姨太太，還有了兩個兒子,。若她嫁了,，只能屈居妾位?？墒菬笩鄣男囊差櫜坏昧?，胡柒立誓，除了徐著,，不愿嫁于旁人,。如此守候了幾年，胡家人威逼無果,，又不能允許大家女兒為人妾侍,，只得耽擱下去。

　　這時,，事情卻有了轉(zhuǎn)機(jī),，三年后，徐著的正妻因病故去了,。胡柒不顧家人的反對,，仍是要嫁入徐府,。這一次她如愿了。夫婦年紀(jì)相差雖大,，卻也琴瑟和鳴,，徐著正如她所想一般,，溫潤君子,，也如她所愿一般，盡力待她,?？墒翘觳患倌辏熘谷晃吹交字瓯愎嗜チ?，只留她和兩個幾乎有自己年歲大的繼子,，和一個年少的孩子。兩人的緣分,，不過寥寥數(shù)年而止,。

　　徐著西去后，胡柒這份艱難自然不必說了,。

　　以閨中女兒的身份硬要為人妾室,，徐家人面兒上自然不議論，私底下怎么想的卻是一個比一個不堪,。徐著的庇蔭下過了這些日子,，幾乎算是偷的的閑適，夫君不在了,，主心骨就沒了,。

　　胡柒自小便是個倔脾氣，既愛,，便要得,；痛了，則一無所感,，一無所知,。夫君亡故，她盡情地傷了幾年,，不管不顧,，養(yǎng)育之責(zé)也拋下了，家中事物也不理了,，在她傷痛還沒復(fù)元的幾年間,，徐府天地變革，她卻一無所知。等她回轉(zhuǎn)來,，才發(fā)現(xiàn)日子更難過了,，她本來牢牢握在手中的一件一件都消失了。

　　其一,，當(dāng)了寡婦,，依例不能掌權(quán)的。她本來年紀(jì)輕,，便不夠壓得住家里那些有權(quán)勢的管家,、婆子，仗著徐著喜愛,，名正言順的唯一正夫人,，潦潦草草地做了幾年命婦，實(shí)則并不掌握實(shí)權(quán),，心腹沒有幾個,。傷心的幾年間她自棄了權(quán)責(zé)，家中正事兒一件件地都不來尋她了,。

　　其二，胡夫人的性子,，面兒上倔的,，內(nèi)里最是怯懦無力，空有一身硬氣高昂,，遇事就慌,，交租納稅、待客送迎,、經(jīng)緯練達(dá),，貴胄高門女主人該作的事，一樣不會,，一樣不精,。以她的資質(zhì)心眼兒，若是拿來在這府里長長久久地算計,，以為能怎么樣,，實(shí)在是癡心妄想。因這兩件事,，漸漸地,，她掌不住權(quán)力了。也無需吩咐,，家中掌管一切的大太太,，越過了她，變成了她的大兒媳，徐淐徑的妻子柳氏,。

　　其三,，卻是最致命的一件。胡柒同徐佑倧,，親生的母子,，穩(wěn)固的血緣，卻生分得只像嬸,、侄一般,。這又是何故呢？

　　本來,，孤兒依著寡母,，寡母靠著兒，是最緊密的感情,，世間常理人人都知,。可胡柒初初嫁來徐家,，年輕不更事,，一味為求徐著歡心，對兩個先頭夫人生的繼子徐淐徑,、徐天罡好的過分,，親熟精心，照顧周全,，自己的兒子倒是往后稍稍了,。

　　在她心中，親的總是親的,，來日方長,。可是在小小的徐佑倧心中,，卻不能分辨這過分復(fù)雜的親情,，只懂得對他好的便是好，不好的,，便是不好,。即使長大了，世事皆明,，這嫌隙也未消除,，只因徐佑倧早已看清母親為人，又是嬤嬤帶大的,，不再渴求愛護(hù)了,。這樁事像是橫了一根刺在徐佑倧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