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霸王與高祖
“仲父,,我們到底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故楚下相,,名面上是良人家,,實(shí)際上則是故楚貴族項氏秘宅,院中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赤裸著上身,,手中提著一桿大戟,,臉上眼中,除了充盈的膽量與自信之外,,剩下的就是滿滿的恨意,。
“項籍,你為何總是如此毛躁,,你要耐得住……”
“仲父,,我再也等不了了!”
把手中抓著的大戟,,狠狠的往地上一插,,隨后不知道從哪里扯出一塊紅布,就往自己頭上綁,,一邊忙活著,,項籍一邊朝著試圖阻止自己的項梁說道,“仲父,,羽如今依舊清楚的記得,,二十年前大父出征迎戰(zhàn)王翦的那一日。
那一日,我央求這大父帶我一同前去,,好讓我也能殺秦狗,,為大楚效力,但大父只是笑著告訴我說,,等到日后我長得比這大戟還要高了,,就會回來帶著我為大楚效死。
如今,,我已經(jīng)比這大戟還要高了,,可大父與大楚卻早就不在了!”
口中的故事雖然悲傷,,但項籍的聲音卻雄壯高亢的毫不避諱,,其中的憤怒與仇恨,,項梁如何聽不出來,?
“羽兒,你打算怎么做,?”
哀嘆了一口,,項梁知道今天恐怕是攔不住項籍了。
“我這便帶著親隨,,殺入縣衙,,先砍了秦人狗官的腦袋,然后便占了此城,,而后舉兵向南,,光復(fù)大楚!”
“胡鬧,!”
看著魯莽的侄兒,,項梁只感覺自己腦仁一陣生疼,自家這侄兒什么都好,,但是性格實(shí)在是太過暴躁莽撞,,口中斥責(zé)了一聲之后,卻又只的朝著項籍?dāng)[了擺手,。
“你且去吧,,按你的想法去做,一切自有仲父替你兜著,?!?p> 聽見這話,項籍頓時大喜,,綁好了赤紅的頭巾,,抓起大戟便朝著門外沖去。
“項籍!穿上衣甲再去,,莫要如此莽撞,!”
然而此時項籍,又如何顧得上這些,,朝著項梁擺了擺手,,轟然便拉開了院子的大門,門外數(shù)十同樣綁著頭巾的親隨們,,早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看著親侄兒離去的背影,項梁良久無語,,以手扶額,,心中暗想,“這小子到底是誰隨了誰了,,簡直豈有此理,!不過好在,我已與范先生商量妥當(dāng),,日后還是得請他多多教導(dǎo)這小子一二罷,!”
………
“劉季,劉季,!你媳婦兒又給你來送飯來了,!”
莽莽荒山之中,入目所見皆是窮山惡水,,未來的大漢高祖,,此時正一派悠然的躺在一塊大石上曬著太陽假寐,然而好夢卻是被大嗓門的鄉(xiāng)黨給打斷了,。
“夏侯嬰,!”
有些惱怒的打著哈欠翻身坐起,指著鄉(xiāng)黨便是怒罵道,,“赤帝方入我夢,,傳我天機(jī)秘要,還要賜我神劍,,著我斬白龍誅惡蛟,,乃公正要嘗一嘗龍肉是什么滋味,卻被你這大嗓門叫醒了,,真是彼其娘之,,豈有此理!”
“赤帝,?白龍,?劉季,,你這白日夢還沒醒?”
一臉老實(shí)巴交模樣的夏侯嬰,,朝著劉季嘿嘿一笑,,指著不遠(yuǎn)處呂氏的身影說道,“赤不赤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再不過去,嫂夫人一旦動怒,,你怕是就真的只能在夢中去尋些吃食了,!”
“呃……”
年過四十的劉季聽見這話,頓時縮了縮脖子,,一翻身便下了大石,,朝著呂氏跑去。
“良人,,這天下已然亂了,,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回去?”
呂氏年輕生的貌美,,便是穿著粗布衣裳,,都難掩容姿,,看著美妻為自己裝飯時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潔白脖頸,,劉老三的眼睛都忍不住有些發(fā)紅了。
“啐,,吃你的飯,,成天就想那事!”
自家良人什么德行,,呂氏自然清楚的很,,白了一眼啐了一口,將飯碗塞進(jìn)劉老三手中,,收拾了東西作勢就要走,。
如此做派,頓時惹得與他一同亡命之輩,,大笑不止,。
“我說劉季,當(dāng)初戍邊失期,,你帶我們進(jìn)山亡命,,我們自是服你,但我們卻總不能一輩子都窩在這芒山之中罷,!”
亡命徒中,,有人眼睛同樣紅油油的盯著呂氏美好的身子,,口中兀自叫囂不休。
天愈發(fā)的冷了,,這芒山之中實(shí)在不是人待的地方,。
端著碗站起身來,劉老三晃晃悠悠的來到那人身旁,,笑瞇瞇的看著對方,,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倒是出聲問道,,“好看嗎,?”
“好……”
那人下意識的應(yīng)了一句,便察覺到不對,,可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直覺腦袋上驟然一疼,旋即眼前便是一片猩紅,。
“乃公美妻也是你能覬覦的了的,?自打上山以來,便是你成日叫囂,,先是鼓動陶甲等人于數(shù)月前棄山而走,,旋即他們就成了秦人刀下之鬼。
前些日子,,又是你到處鼓動,,說那陳涉吳廣如何了得,欲要前往投奔,,可就屬你跳的最歡,,但偏偏你這慫包自己不去,又鼓動申徒豹帶著人下山,,而后不但他們被秦人抓去,,還連累的我們,泄露了行跡,。
若非耐公發(fā)現(xiàn)的早,,我等的尸骨怕是早都涼了。
今日,,又是你跳出來胡言亂語,,你真當(dāng)乃公掌中之劍不利不成?”
一邊說著,,劉季“嗆”的一聲,,便拽出了腰里掛著的一口破劍,旋即晨他不備,,毫不猶豫一劍便將那人的頭顱斬了下來,。
劉季突然暴起殺人,,隨后卻是呲著牙,環(huán)伺一周,,高聲說道,,“此人眼光雖然不怎么樣,但他看好的那陳涉吳廣,,卻有句話說的不錯,,嘿!‘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說得好,我等自不能一輩子都窩在這芒山之中,,鄉(xiāng)黨們,,如今天下已亂,暴秦自顧不暇,,汝等可敢隨乃公下山去干一番大事業(yè),?”
劉季本就有俠名,如今一改往日做派,,突然振臂一呼,,頓時將這些大都沒怎么念過書的“黔首”說的熱血沸騰,于是一個個也是舉起手臂,,山呼“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走!今日便以這小人首級祭旗,,祈求上天,,愿我能平安返回家鄉(xiāng),!”
…………
“多謝陛下恩典,!”
恭恭敬敬的送走了咸陽來的使者,公子高愁眉苦臉的坐在軍帳之中,,久久不能言語,。
雖是皇室公子,但他卻自認(rèn)一無長兄扶蘇仁德有才,,二沒有當(dāng)今陛下得父皇寵愛,,甚至在諸公子之中也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
西出函谷鎮(zhèn)壓盜匪,,本并非他所愿,,但架不住丞相“舉薦”,郎中令半是威脅半是利誘,,再加上陛下心意已決,,公子高這才不得已的來到了函谷關(guān)以西,。
可及至出關(guān)他才發(fā)現(xiàn),他要面對的哪里是什么小小的群盜匪徒,,分明就是故六國的余孽,,糾結(jié)起的有預(yù)謀的叛亂!
在他剛出關(guān)前,,本就僅有陳涉吳廣一支規(guī)模較大的叛軍,,其余諸如趙、魏,、韓,、燕等國,雖然也有叛亂,,但卻只是零星苗頭而已,。
可公子高怎么也想不到,僅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已,,怎地趙王,、魏王、韓王就統(tǒng)統(tǒng)做大冒了出來,。
更讓他驚駭?shù)膭t是,,日前,有游騎來報,,說故楚項氏殺死了下相縣令,、縣尉,已然舉兵作亂,,不過一日的功夫,,規(guī)模便從數(shù)百變作了數(shù)千。
除此之外,,齊地也有個齊王冒了出來,!
可好么,二世皇帝元年才過了幾個月,,這天下,,就再次恢復(fù)了曾經(jīng)的“七國爭霸”的局面。
如今再接到二世皇帝的申飭,,公子高煩擾躊躇之下,,沒有像李信那般一夜白頭,已經(jīng)算他承受能力強(qiáng)了,。
“公子,!李郡守到了!”
“快請,!”
聽見李由來了,,公子高眼中頓時亮起希望的光彩,,他對于兵事根本一竅不通,能維持住如今的局面,,還全賴副手李由,。
然而,李由走進(jìn)軍帳,,便直接給了公子高致命一擊,。
“亡秦者胡,興秦者高,!?。∥颐菀?!到底是誰害我,!”
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公子高當(dāng)即一口鮮血噴出,,便暈了過去,。
半天之后,悠悠轉(zhuǎn)醒,,只覺口中苦澀干燥,,強(qiáng)撐著坐起身來,想要找水,,在旁伺候的親信見公子高醒來,,連忙扶住自家主人。
喝了幾口水,,公子高這才緩過神來,,但只要一想到李由帶來的八個字,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與自己劃清界限的做派,,便是不由的心中發(fā)冷,,腦袋嗡嗡作響。
“公子,!”
聽見親隨呼喚,,扭頭看去,就見他眼中臉上閃動著的滿都是決絕之意,。
“二世皇帝暴虐,早有傳言說他是矯詔篡位,,逼死了長公子,,如今他又要來害二公子您了,不如……我們便反了吧,!”
“反,?”
神色呆愣的公子高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刀光,、鮮血與尸體。
刀光是二世皇帝的,,鮮血與尸體則是他與他親眷家人們的,,搖了搖頭,喃喃自語,,“如何反,?我大秦軍制,一向認(rèn)符不認(rèn)人,,如今賬外將士為我效死,,只因我有皇帝詔命。
若是我走出去,,說要打回咸陽,,推翻皇帝,那么帳外又有多少人,,立刻就會對我刀劍相向,?
便是強(qiáng)如武安君,先王說奪了他的兵權(quán),,不也就奪了他的兵權(quán)么,?更何況我呢?
這大秦的天下,,恐怕也就只有曾經(jīng)蒙恬將軍與大兄皆在的北地,,能不為皇帝詔命而變天罷,只可惜……”
“公子休說扶蘇,,若非他懦弱無膽,,這天下又如何會輪得到……”
“禁聲!”公子高驟然低吼,,打斷了親隨的話,。
“公子,那我們就要束手待斃么,?想想老丞相(馮去疾),,想想主母與小公孫!”隨從的聲音中,,充滿的全是不甘,。
“唉!”再次哀嘆了一聲,,公子高枯坐在榻上久久不語,,良久之后,滿是無奈與絕望的聲音再次傳來。
“走罷,,回咸陽,,去驪山,去陪父皇,,只望如此,,二世皇帝能夠念在兄弟之情的份兒上,留我一命,,留高親眷全族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