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門客陳平
二世皇帝元年十二月,,咸陽城中落了第一場雪,,無論黔首還是貴人,一覺醒來,只要推開窗戶,,便能見到眼前一片銀白,。
白光灑落在渭水北坂畔巍然聳立的咸陽城上,,一片銀裝素裹,,滄桑而厚重。
有大宅美妻者自然有心情欣賞雪景,,而城中回蕩的卻大多都是黔首們發(fā)出的悲聲哀嘆,。
如今這亂世,便是連肚子都填不飽,,又何談風雅,,再說,秦法有令,,除卻官學法令,,其余盡為偽學,尤以詩,、書為最,,此乃當今丞相,,親自更定的律法。
“這雪一下,,日子可要更加難過嘍,。”
“可不是么,,我鄰家的那小子,,昨夜便斷了糧,他父兄皆戰(zhàn)死,,家中僅剩他與雙眼瞎了的老母,也是可憐,?!?p> “唉!只望二世皇帝憐憫,,今年不要再加口賦了,。”
“哼,!二世皇帝,?呸,他憑甚稱皇帝,,跟始皇帝陛下比,,他就是這個!休說天下,,就是秦人的死活,,他什么時候管過?我可是聽說,,自從當了皇帝之后,,咸陽宮正殿的模樣,他都沒見過,!”
連三個黔首說道激動處,,不由的聲音提高了幾度。
“噓,!快別說了,,散了,都散了,!秦法可是規(guī)定,,三人聚眾議事乃是犯法,若被定罪,,則需罰城旦一載,,資三甲的,!”
懾于秦法,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的黔首們,,便各自散開,,佝僂著身子,走入了風雪之中,。
“混賬,!治粟內(nèi)史,你說什么國庫空虛,,諫言要朕停下驪山與阿房宮的大工程,,放那些徭役回鄉(xiāng),專心務農(nóng),?”
黔首口中,,沒見過咸陽宮正殿模樣的二世皇帝,如今正面露不可思議,,從寶座之上跳起來,,暴跳如雷!
“治粟內(nèi)史,,你是否老眼昏花,,腦袋不靈光了?你可知那徭役之中,,有多少山東六國之人,?有可知道,如今山東六國盜匪為患,?讓他們回去,,莫非你是想資敵以人嗎?”
“陛下,!陛下,!老臣,老臣絕無此意??!”
頭發(fā)花白的治粟內(nèi)史孟懸撲通一聲跪倒在大殿當中,臉上滿是悲憤,。
想他孟氏雖不是如何顯貴,,但也是自先秦穆公時便得享尊榮,歷經(jīng)十數(shù)代,,為大秦肱骨,,歷代君王都頗為倚重,如今居然被二世皇帝如此誅心,,這位孟氏當代家主,,好懸當場氣暈,。
“陛下息怒!”
哀嘆一聲,,站在前列的李斯,,無奈之下只能站出來,他是群臣之首,,他是大秦棟梁,,起碼現(xiàn)如今,這樣的光環(huán),,他不能丟,,一旦丟了便等于失去了一切,而沒有了一切,,李斯毫不懷疑,,趙高會輕而易舉的弄死自己。
現(xiàn)如今,,因為公子高之事,沙丘之夜站在同一陣線的兩人,,早已經(jīng)勢同水火,。
“丞相有何話說?”
“依臣所見,,治粟內(nèi)史所說,,雖有夸大,但卻也不乏實情,,更況且如今山東六國盜匪層出不窮,,公子高又甘愿領罪,常囚于驪山,。
如今國庫大半的錢糧,,都做了剿匪之用,還有小半則是給了北邊的武城候與南邊的趙佗,、任囂,,臣冒死直言,如今且不說山東六國,,便是關中都有大片荒廢的田地,,無有青壯從事農(nóng)耕,士卒們又何來軍糧供給,?
是以為了盡早剿滅山東盜匪,,臣也贊同治粟內(nèi)史之言!”
一邊說著,,老邁的李斯,,也是緩緩的跪伏了下去,,許是用力太大,就連頭上的帽子,,都掉了下來,,露出皓首,重重的磕在了咸陽宮正殿冰涼的地面上,。
無疑,,李斯的舉動掀起了二世皇帝登基以來第一次朝會的高潮。
只見隨著李斯叩首,,滿朝文武,,三公九卿轟然跪倒,叩首不止,,同時口中高呼,,“望陛下明鑒,臣等附議,!”
看著跪倒的大臣們,,二世皇帝眼中暴戾一閃而逝,那一瞬間他甚至想下令將這滿朝礙眼的老家伙,,全部拖出去斬了,。
然而胡亥雖然瘋狂,但卻并不是癡傻,,到底還是忍住了殺意,,片刻之后看了一眼趨于大勢跪在地上,但卻拼命朝自己打眼色的郎中令,,這才聲音艱澀的說道,,“諸位愛卿,丞相,,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是啊,!丞相,,陛下所擔心之事也并非全無可能?!?p> 有了二世皇帝給的臺階,,跪在地上的趙高,猛然接話,,但他剛一張口,,頓時便見馮去疾豁然轉頭,朝著自己爆喝一聲,,“趙高,,你以寺人之身竊郎中令之職,,已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如今當于威嚴朝堂,,我等三公九卿與陛下議事,,你有什么資格說話?”
馮去疾突然暴起,,便是李斯都沒料到,,只見這位往日里病懨懨的右丞相,如今卻是像極了一只暴起的猛虎,。
“陛下,!”
斥責過了趙高之后,馮去疾便再次狠狠朝下一拜,,旋即高聲呼道,,“臣馮去疾,懇請陛下,,誅滅奸佞,,以正視聽!”
“牛批,!”
如果李斯知道這個詞的話,,他現(xiàn)在心中一定會發(fā)出這般贊嘆,可緊接著他便微微的搖了搖頭,,馮去疾含怒請誅趙高,,注定不會成功,。
“老丞相累了,,先下去歇著吧!”
胡亥深深的看了馮去疾一眼,,片刻之后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
但豈料馮去疾不管不顧,再次狠狠叩首,,那“咚咚”的叩首聲,,聽得李斯一陣心驚肉跳。
“豈有此理,!朕這個江山,,給你馮氏好不好!”
寶座之上,,胡亥大怒,,當即站起,拂袖而去,,二世皇帝元年的第一場朝會,,就在這樣一片吵鬧之中,,落下了帷幕。
“混賬,!老匹夫,!當死!”
下了朝會,,趙高一臉陰沉的回到了府中,,把自己關在房內(nèi),片刻之后便有怒吼與器皿碎裂之聲不斷傳出,。
便是趙成聽見,,也是面色慘白,絲毫不敢前去勸慰,。
便在此時,,趙高的房門忽然開了,“趙成,,將門客陳平與我尋來,。”
片刻之后,,楚人陳平,,便一臉喜色的走入了趙高的房中。
“郎中令,,大喜?。 ?p> “哦,?喜從何來,?”
對于這位月前新收的門客,趙高十分看好,,自從失了擅長搞陰謀的女婿閻樂之后,,趙高就總是感覺身邊缺個這樣的人才,如今陳平恰到好處的補上了空缺,。
當然趙高生性謹慎,,早已派人核實了陳平的身份,果然如他所說,,生于陽武,,少師從黃老,成則游學于天下,,如今山東六國鬧翻了天,,他為了安穩(wěn)這才來到咸陽。
“在下敢問郎中令,君與右丞相,,陛下更親近何人,?”
“自然是咱……咳……我?!?p> “寺人,。”心中暗嘲一聲,,但表情神態(tài)絲毫不做變化,,只是一臉恭敬,赤城無比的看著趙高,,“既然如此,,郎中令當朝受辱,陛下必然心生憐憫,。
再加上公子高一事,,本就讓陛下心生忌憚,若是此時郎中令去面見陛下,,想必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哦,?”
聽著陳平的話,,趙高頓時眼珠子一轉,細細一想,,果然是這么回事,,自己也是被那皓首匹夫氣的暈了頭,實在不該下了朝就自顧回府的,。
想到這里,,趙高作勢便想出門入宮,然而陳平卻是叫住了他,。
“郎中令且住,,我還有二策獻上,,包管馮氏再無翻身之地,!”
“哦?還請陳君教我,?!?p> “一策曰哭,郎中令見到陛下便抱頭痛哭,,哭的越傷心越好,。”
“二策曰辭,陛下寬慰郎中令,,郎中令便順勢請辭,,說要去驪山為先帝守靈,去替陛下照看長兄……”
“嘶~~~~”
聽到這里,,就連趙高心底,,都是不由泛起一陣涼意,接連看著陳平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片刻之后,,趙高行將出門,卻是沒來由的問了陳平一句,,“陳君可有婚配,?若是未曾,我有一女……”
待到趙高的車架駛入了咸陽宮,,陳平也離開了趙府,,他先是在咸陽街市隨意逛了一圈,吃了些東西,,而后確定四下無人,,閃身進了一間民居,但片刻之后,,民居之中出來的,,卻是一個生了滿臉須髯,面色蠟黃的的黔首,。
這黔首在咸陽城街巷之中,,七拐八拐,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實際上卻是謹小慎微,,終于來到了一間高門大宅之外,。
同樣的確認無人,喬裝改扮的陳平,,來到府邸偏門,,輕叩門環(huán)。
片刻之后,,“吱呀”一聲,,偏門被打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你找誰,?”
門內(nèi)說話的是個年輕的女子,,聲音清脆。
“煩請將此物交于此間主人,?!?p> 沒有多說,陳平將一面玉佩塞入了門縫,門后之人有些狐疑的接過之后,,撂下一句“等著”,,旋即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早在剛剛來到咸陽,,陳平便悄然確認過了扶蘇夫人以及幼子所在,,縱然早就尋到,但出于穩(wěn)妥,,陳平卻足足觀察了一個多月的功夫,,再確認了真的無人監(jiān)視之后,這才在今日,,決定前來一見,,而方才那玉佩自然便是方曉給他的信物。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的,,特別是陳平這樣的聰明人,,更容易胡思亂想,這短短的時間之內(nèi),,陳平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若是身份暴露,,該采取何種方式脫身了。
終于門內(nèi)再次響起腳步,,而后偏門被人從內(nèi)拉開,。
“客人請進吧,夫人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