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小酌，越喝興致越濃，天空也漸漸現(xiàn)出了魚肚白,。不知哪里傳來一聲雞鳴,，他們這才驟然發(fā)覺,，一夜良宵就此過去。
徐楓帶著三分朦朧的醉意和六分淡淡地倦意回到了寓所。仆人們苦守了一夜，見他回來忙去相迎,，另有兩個婢女去整理床鋪。但徐楓已是醉態(tài)朦朧,，一頭栽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下去下去,?！惫苁碌闹ё吡随九R走時還不忙囑咐一聲：“熱水得隨時備著,?！?p> 徐楓是早晨五點多也就是古人說的卯時回來的，睡了不過四個鐘頭,，巳時就被一陣喧鬧聲吵醒了,。
“徐大人！我們要見徐大人,！”青年學(xué)生們的呼喊聲包圍了徐楓的寓所,。徐楓的寓所是一座二層小樓,，一層是會客廳,，二樓才是徐楓的臥室。比起前一天去蘇州府衙的學(xué)生,，這次來的人可更多了,。
徐楓搖了搖昏沉沉的腦袋,，側(cè)目一望，管家剛好推門進來,?！靶炖蠣敶笫虏缓昧恕,！惫芗覒n心忡忡地說：“復(fù)社的舉子們把咱們這圍的是水泄不通,，說要見您呢?！?p> 徐楓掙扎著坐起了身來,，說：“既然如此，我這就去見,?！?p> 管家忙將他一攔，說：“使不得使不得,。昨天舉子們包圍了蘇州府衙已不成體統(tǒng),，今日再圍寓所更是放肆。您老若是一味遷就,，只怕他們得寸進尺,，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p> “你說反了,。”徐楓坐在床邊,，輕輕用手按揉著太陽穴說：“如果咱們總是避而不見,，那才讓人輕賤了朝廷呢?！?p> “可總不能他們要見就見,。朝廷的法度何在呀！”管家說：“您老可以傳下令去,，讓總督衙門派兵過來驅(qū)趕,，有意對抗者立即拿了！”
徐楓抬眼將他一瞧,，說：“這怎么行,？他們見我定是有話要說，有事要商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也難得徐楓還記得這么個典故，用的是恰如其分,，管家也一時詞窮,，只好嘆息道：“那您先洗把臉再去吧,。”
“不用,，你把窗戶打開,。”徐楓吩咐了一聲,。
管家也只好應(yīng)了一聲,，走過去打開了窗戶。學(xué)生們見狀,，又都大聲呼叫了起來：“徐大人,！徐大人！”本就喧鬧地大街更是喧鬧了,。
徐楓整理好衣服,，來到床邊向下望去，只見密密麻麻地到處都是人,，本就不寬敞的街道給塞了個結(jié)實,。見此情景，徐楓也有些吃驚,?！包S金周的旅游景點也不過如此吧？”他心里這樣想著,，本來想好的要說的話竟也忘了,。
“徐大人！連續(xù)兩日的糧價都沒有漲,，想必這是徐大人的舉措吧,！”一名學(xué)生興奮地喊著。
徐楓輕輕點了點頭,，說：“是呀,，是我的舉措。不過這些還遠遠不夠,?！?p> “我們知道！”學(xué)生中又有一人喊道：“所以我們是來幫大人您的,！”
徐楓一呆,，問道：“你們打算怎么幫？是誰叫你們來的,？”
“是冒學(xué)士,、侯學(xué)士還有陳學(xué)士叫我們來的！”學(xué)生們揚聲高呼：“冒學(xué)士說徐大人要做財政改革,，需要人手,。所以我們就來了,。至于做些什么,，該怎么做,，我們?nèi)珣{徐大人吩咐！”
這番話讓徐楓如沐春風(fēng),，非常感動,，笑著說：“好啊,！我本以為能請來冒學(xué)士他三人已是萬幸,，沒想到竟來了這么多人。大家雪中送炭,，讓徐某感激不已呀,！”
“徐大人能來蘇州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學(xué)生們說：“大人就吩咐吧,，讓我們做點什么,？”
徐楓想了想，說：“大家先不要急,，你們派些代表進來,，我們慢慢商議?！?p> “在下冒辟疆先來了,！”人群中走出一個青年學(xué)子來，正是冒辟疆無疑,?！斑€有我！”,、“我也來,！”陳子龍和侯方域也從人群中掙扎著擁到前排來。
“好,！”學(xué)生群中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三人一撩長衫來到了寓所門前，侍衛(wèi)們互相看看,，都不知該怎么辦,。
“沒聽見徐大人的吩咐吧，快讓冒學(xué)士他們進去吧,?！睂W(xué)生們沖侍衛(wèi)高聲喊著。
兩名侍衛(wèi)抬起頭來望徐楓,。徐楓也是含笑點頭,，他們才讓開了路,，打開了門?！叭粚W(xué)士,，請！”
三人對視一眼,，含笑走了進來,。外面的學(xué)生們又是一陣此起彼伏地喝彩。
徐楓也快步下樓而來,，緊緊握住了冒辟疆的手,，說：“辟疆兄、朝宗兄,、子龍兄,，沒想到你們這么快就來了?！?p> 冒辟疆微微一笑,，說：“救民如救火，怎么能緩呢,？事不宜遲,，暮帆你就吩咐吧，看看我們應(yīng)該怎么做,！”
徐楓想了一想,，皺眉說：“咱們的當務(wù)之急有兩件事。第一是采買棉籽和桑苗,。此事我會吩咐給知府大人,，學(xué)子們從旁協(xié)助就足夠了；第二件事就麻煩一些,，我需要人手來查蘇州府的銀錢往來,。”
陳子龍問道：“這不是有各縣的縣丞,、同知來管的嗎,？”
徐楓搖了搖頭，說：“我要把最近幾年的銀錢賬目全都做成財務(wù)報表,。這些工作他們做不了,，就算能做我也信不過?！?p> “財務(wù)報表,？”三人異口同聲地驚問了一聲，然后又互相瞅瞅，確認大家都是一頭霧水之后,，才又冒辟疆問道：“何為財務(wù)報表,？”
“你們來看?！毙鞐骺觳阶叩阶狼?，三人也都跟著走了來。徐楓提筆就在紙上打了一個表格,，左欄寫著每一天的日期,，上欄標注著幾種不同的收入類別,。
“你們看,，這個表是一張財政收入表?！毙鞐鞣畔鹿P說：“有了這張表,，咱們就能知道在一個月的時間里整個蘇州府有多少收入?！?p> 徐楓頓了一頓,，繼續(xù)說：“咱們有了收入報表，也該有支出報表,。兩張表要由互不認識的人來做,。做好之后彼此參照，我們就能知道這一個月蘇州府是盈余還是虧損,。依此方法,，做出月表、年表,，就能統(tǒng)計出每個月,、每年的財政狀況，也就能知道盈余幾何,，虧損幾何,。”
“這倒是個好方法,?！焙罘接蚺d奮地說。
徐楓耐下心來交他們?nèi)绾巫鰣蟊?，如何做出納的統(tǒng)計,。他們也真是聰明，不到半日竟都學(xué)會了,。他們再出去每人又交了十人,，十人學(xué)會之后又各自去交十人。直至夜幕時分，蘇州府所有的復(fù)社學(xué)生都學(xué)會了會計和出納的一些基本知識,。
徐楓本想讓大家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開始算賬?？蓪W(xué)生們熱情高漲,，都說趁自己剛學(xué)會這本事就必須得用一用。徐楓有感于學(xué)生們的熱情,，便派人去蘇州府搬來了整整三年的積存賬目,。
在徐楓、冒辟疆,、陳子龍和侯方域的組織下,，學(xué)生們分成若干組，有打算盤算賬的,，有清查錢物的,，有專門統(tǒng)計的，也有做結(jié)算的,。因為算盤的需求極大,，整個蘇州府的算盤都給賣得脫銷了。
這天的蘇州府是隨著算盤珠子噼啪作響的聲音漸漸過去的,。如此大的陣仗蘇州的百姓也是第一次見到,。人們雖看不太明白他們是怎么查賬的，但都是交口稱贊,，“徐青天”的說法也就在蘇州府不脛而走,。
見到這一幕，劉知府卻是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蘇州府的大堂上焦躁地踱著步子,。作為他副手的通判自然也不能安然坐著，便站在一旁說：“劉大人,，咱們著急也沒用,。徐欽差這次是有備而來的?！?p> “有備而來,？”劉知府停下了步子，瞪眼說道：“要是再讓他這么查下去,，咱們貪墨的銀子都要給抖了出來,，只能是人頭落地！”
通判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自作孽不可活,。這都是你我的報應(yīng),。”
“什么,？”劉知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望著垂頭喪氣的通判，說：“那個徐楓才來了幾天,，這么快你就被他收買了,？”
“劉大人，您這是哪里話,！”通判也揚聲辯解道：“下官區(qū)區(qū)四品的通判,，何須他人收買？只是這幾日下官所見所聞,，百姓們提起徐欽差都交口稱贊,，甚至已有人叫他‘徐青天’了?！?p> 劉知府縱步過來,，雙手狠狠地揪住通判的衣領(lǐng),，怒道：“你小子還說不是被他收買,？你幫著他說話又能怎么樣？等賬查出來了,，也是難逃一死,！”
通判也不掙扎，悲聲道：“劉大人,，劉知府,。咱們現(xiàn)在已無路可走了。為今之計,，只有將贓銀都吐出來,，或許還能死的體面些?！?p> “你胡說,！”劉知府一把將通判推倒在地，大聲咆哮道：“要繳銀子你去繳好了,，我死也不會繳的,！”
通判默默地爬起身子，說：“下官知道,，劉大人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罷。下官上任三年多來確實貪墨了不少,，上下打點了不少,。我這就去向徐欽差坦白。不過，下官是大人您的部下,，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把大人抖出來的,。也請大人好自為之吧?！?p> “你真的要去,？”劉知府厲聲質(zhì)問。
通判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劉知府也點了點頭，忽然露出了笑容,，招手道：“既然如此,，你且過來，我還有件天大的事要告訴你,?！?p> 通判皺了皺眉頭，靠過來問道：“什么事,？”
當壞人忽然以笑示人的時候,，往往不是善意的開始而是邪惡的發(fā)端。通判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當他走到劉知府身邊時,，見到平日和藹可親的劉大人忽然露出了崢容。他心頭一緊,，暗叫不好,，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劉知府猛然掐住他的脖子,，將他按倒在地,。“劉大人,！你要殺人滅口……”通判漲紅了臉,，極為費力地說著。
劉大人獰笑著說：“你猜對了,，黃泉路上好走,！”
通判拼盡全身的力氣抓住劉知府的衣襟，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腕上,?！鞍?！”劉知府痛的大叫了一聲,，于是手下發(fā)力更猛,。他掐著通判的脖子用力一晃，“咚”的一聲悶響,，通判的后腦勺重重地撞在了地板上,，通判的雙眼漸漸翻白，一攤鮮血漸漸從他的身下流了出來,。
通判停止了掙扎,，劉知府也才長出了一口氣，跌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誰說我無路可走？”劉知府對著通判余溫仍在的尸體發(fā)了一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