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之年
成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奸臣,,是我爹畢生都在追求的事業(yè),。
而我,作為他的女兒,,注定會為他的奸臣事業(yè)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彼時我還小,,我爹經常頭懸梁錐刺股,,挑燈夜讀,只為金榜題名,,可惜連續(xù)兩次筆試第一,,殿試被人暗箱操作給替了下來。
然后我爹他開竅了,,轉行經商,,他是個賺錢的好手,眼看我們家的小日子越過越好,,我的臉也越吃越圓,。
就在我以為他改邪歸正,決定好好做人的時候,。
那天陽光很好,,他掏空家底兒,買了個九品芝麻官回來,。
他捧著晃晃悠悠的烏紗帽,,含淚對啃著雞腿的我說:“兒啊,,爹要去上頭啦!”
我口齒不清地問:“多上,?”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上?!?p> 我不懂我爹在說什么屁話,,嗦完骨頭上最后一點肉,滿手油就抱住他的大腿喊:
“爹??!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去當太監(jiān)啊,!”
我爹氣得直跺腳,,生怕我把油蹭他官服上,但就算這樣他也舍不得打我一下,。
因為我沒有娘,,爹爹也從不跟我提起關于娘親的事,只是更寵愛我,。
誰也沒想到,,官場竟讓我爹給整明白了,他暗里賺錢,,明里當官,,一有機會就多買一品。
就這樣,,我爹從九品買到八品,、七品……一路高升,烏紗帽的質量是越來越好,。
我爹買到三品的時候,,我們爺倆入京了。
本來我以為按照我爹的尿性,,一定會選擇最快的水路,,早點去皇上面前表現,結果他居然帶著我趕馬車進京,。
一路上我們游遍大山大河,,他還教我騎馬射箭,抓兔子烤……后來我回想起來,,那塵土飛揚又極致浪漫的童年,,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
快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冬天,,那年京城的雪下的很大,,馬車里很冷,我窩進爹爹的懷里,,好似外面的風雪就都被阻隔了,。
一路上都是難民,我爹嘴上說著管不過來,,但也沒阻止我往車窗外扔了個餑餑,。
三年的時間,我爹就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成為了遠近聞名,,人人誅之而后快的大奸臣,我也不甘示弱,,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奸臣之女,,京城里叫的上號的混世魔王。
這日我正在風月樓,,聽小曲兒,,喝小酒,覺著撫琴的小倌模樣標致,,窄腰跟許之洲的有一拼,,正要摟過來試試,許之洲帶著一眾人馬嘩啦啦沖進來辦案,。
侍衛(wèi)們干凈利落地抓走了幾個美人,,說是敵國細作。
小倌害怕地躲進我的懷里,,瑟瑟發(fā)抖,。
許之洲順著小倌的身段看向我的眼睛,我舉起一杯佳釀,,咧嘴說“好巧啊,許督查,!”
他一向波瀾不驚的眼里竟流露出另一種情緒,,不齒。
“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其實我剛到京城的時候,,唯唯諾諾,整個人怯生生的,,討好各家少爺小姐,,認真學習規(guī)矩,就是想交個朋友,,跟那些京中達官貴族的女兒一樣,,過普通的日子,。
我想想啊,我是怎么變成這樣的呢,?
那是一年元宵節(jié),,我收到了官家小姐去寺廟祈福的邀請。
本以為是她們要接納我了,,結果到了聽晨寺后,,一個我不太熟識的李小姐帶頭誑我祈福要心誠,我在佛像面前,,傻傻跪了許久,。
聽晨寺與城樓對望,我來時就花了小半天,。
等僧人問我,,天色已晚,外面又下起了大雪,,要不要借宿的時候,,我趕緊起身找她們,才發(fā)現自己被耍了,。
下山的路很滑,,大雪漫天,剛來京城的我又不識路,,天黑了,。
出門前我特意好好打扮,穿了最華麗厚重的羅裙,,鮮黃色的衣服被雨雪浸染成暗黃,,眼下下山竟成了累贅。
我心生怨氣,,胡亂扯掉了一部分衣裙,,好讓自己的腳步更輕快些,爹爹說過,,冬雪之夜若不能找到容身之處,,是會被凍死的。
起初我為了保持體力跑的不算快,,不知何時,,身后跟上來一個醉酒大漢,他離我不到十丈遠,,腳步踉蹌,,眼神里散發(fā)著淬著毒的不懷好意。
我瘋了一樣往前跑,越是著急越是出錯,,我滑倒了,,眼看那人面目可憎,朝我撲來,,突然他被一大團雪球砸中,,倒地不起。
我抓準時機,,爬起來就往山下跑,,剛跑到山底就遇見了兩個少年郎。
一個白衣勝雪,,躲著身后小廝給自己打的傘,,身后的小廝,焦急喊道“公子,,公子你慢點,。”
白衣少年爽朗一笑,,“應竹你真是無趣,,你看人家姑娘多雅致,夜來賞風雪,?!?p> 眉目如畫,明眸皓齒,,身姿挺拔若松竹,,少年意氣似朗世清風,神仙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我此刻的樣子必定狼狽至極,,下山跑過灌木叢,臉上,、胳膊上劃破的傷口,,慢慢滲出辣人的疼。
那人眼里卻絲毫不見驚訝和嫌棄,,溫柔地開口:
“如此良辰美景,,不知姑娘可愿與在下同行?”
我回家后生了一場大病,,心里卻是甜滋滋的,經人打聽,,我才知道那天夜里的人,,是督察府御史許大人的獨子,許之洲。
他與凜王殿下都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并稱“金雪少年”,,他是雪公子。
我開始注意他的生辰,,收集他的喜好,,總之關于他的一切我都喜歡。他是我在京城感受到的唯一一份溫暖,。
病好以后,,我曾去找那些小姐理論,我問她們?yōu)楹握E我,,她們該說話說話,,該梳妝梳妝,當我是空氣一般不存在,。
尷尬又自討沒趣,,我回家窩在爹爹懷里哭了好久,我爹拍著我的后背輕聲安慰“我的婉婉兒最好了,,都怪爹爹來的太晚……”
雖然我還小,,但我已經知道她們討厭我,有我爹的大半功勞,,我從爹爹懷里掙脫開,,躲在屋里慪氣。
那個時候我總想,,如果自己不是爹的女兒,,而是京城名門望族,世代忠良,,家世清白的千金就好了……
第二日,,好幾家的小姐登門拜訪,跟我賠禮道歉,,求我放過她們父兄,,我知道肯定是爹爹幫我出氣了,但我一點也不想要,,我寧愿誰也不知道我,,不在乎我。
以后的日子我愈發(fā)孤僻,,成日躲在府中不肯出門,,小心翼翼地喜歡許之洲。
我以為我離是非之人遠一些,,就能減少麻煩,,后來我才知道,處在是非之中的人,躲得再好也會被是非招惹,。
我喜歡許之洲的消息,,不知怎的就鬧的人盡皆知。
仔細回想,,我只在聽晨寺許愿時,,曾寫過“蒼山負雪,明燭天南”,,現在街上的小孩都會念這句詩,,還編排了我這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順口溜。
聽起來刺耳極了,,我到底是個姑娘家,,剛知道時,羞憤欲死,,我自己也知道我就像個陰溝里的老鼠,,仰望月空。
只是我現在好擔心那天上的皎潔明月,,因我蒙羞,。
我偷偷來到許府門前,想問問許之洲的意思,,若是他喜歡我,,我便讓爹爹想辦法,把我嫁給他……
正想著,,門里出來了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美人拂柳一般嬌弱,眉目間又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氣質,,她拿起手帕遮臉,,朝我微微一笑,想必是前兩年投奔許府的表親,。
扶著她的丫鬟卻白了我一眼,,大聲說“真是什么人都敢肖想表少爺,弄的少爺最近為人恥笑,,還要小姐去給他祈福消災,!”
“翠兒你別說了?!?p> 若是他不喜歡我,,我定要讓他像從前一般,未被淤泥沾染,。
本是想好了跟他見面,,但我那天直接回府了,。
以前我看話本里,傾慕之心被冷落,,就會下起雨,我總覺得好矯情,,今日這雨下的倒是剛剛好,,這樣我就能好好的哭一場。
第二日一早,,我穿金戴銀地去了京城第一名樓——風月閣,,并成了里面的尊客。
我摟著清秀的小倌喝酒說胡話,,我說“許之洲算什么東西,,哪有這風月閣的頭牌招人喜歡!”
我說“誰瘋了,,會喜歡許之洲那個木頭啊……”
我的心好疼,,小時候看爹爹喝酒,也曾偷偷嘗過,,又苦又澀,,我問爹爹“這酒這么苦,你為啥愛喝???”
爹爹總是笑笑不說話,仰頭又是一大口,,他說“我的婉婉兒,,這輩子都不知道才好?!?p> 這世上有什么是比喜歡一個人,,他不喜歡你更難過的嗎?
有,,是假裝不喜歡一個人,。
起初大家還覺得我是表達心意失敗,故意詆毀,,時間長了,,他們發(fā)現我是真的頑劣不堪,喜新厭舊,,倒也就把茬揭過,。
而我,因為放飛自我,,留戀犬馬聲色之所,,當街縱馬,,習武射箭,倒是結交了幾個狐朋狗友,,一方面是我爹確實有點勢力,,一方面是我真的很大方。
通常我們出去玩,,都記在我的賬上,。一來二去,我們這些京城紈绔子弟倒是聚了個八九不離十,。
就這么說吧,,那朝堂上彈劾的本子,有九成都是我們這群人,,讓我們情誼深厚的還有一點,,那就是我們的父兄都是三皇子黨。
前幾日,,我們這群人里的二哥,,又迎娶了李家的千金做妾室,那李家千金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才女,,可惜命不好被風流成性的二哥看上了,。
我深知那李家小姐千百般不愿,也只能順從,,大婚當日我們去湊熱鬧,,她拉著我說“小時候的事對不起,其實我們當時只是嫉妒你罷了,,嫉妒你不用聽話,,嫉妒你隨心所欲……”
二哥的府邸氣派,我出門時,,棕紅色的大門一關一合,,好似吃人的巨獸。
我有點可憐那些大院里的女子了,。
每年的秋獵都是我最喜歡的活動,,一般女子都在內院作作詩,猜猜燈謎,,但我可以騎馬打獵,,當然將軍家的女兒也不甘示弱,往年女子打獵最多的基本都出于我倆之手,。
只是今年的秋獵有點不一樣,。秋獵前附屬國的王子和公主來了。
公主潑辣,,進京第一天就當街縱馬鬧事,,被許之洲教訓了,,誰成想這有病的公主,竟然因此看上了我國的美男子許之洲,。
“要我說,,男子長得太好看,也不見得是什么好事,!”三弟吃了顆葡萄,,說道。
“誰說的,,本王生得貌美,能招小婉婉喜歡,,就是好事,。”凜王穿得像個花孔雀一樣,,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你說是不是啊,小婉兒,?”
“對了,,小二,來個熱乎的餑餑,!”
凜王——張霖良是皇上的不知道第幾個皇子,,這不能怪我記不得,主要是當今圣上著實有點太那個啥了,。
宮里的宮女都不許穿褻褲,,皇上又喜歡微服私訪,每去一個大明湖,,就得多幾個夏紫薇和小阿哥,。
皇子多的數不過來,從小就開始廝殺,,現在能混個王當的都是命大的,。我一直覺得他腦子有坑,每次吃飯都點個餑餑,,明明有那么都好吃的山珍海味,。
我扒拉掉他在我頭上的爪子,沒好氣的說:“我們聚在一起是商量怎么保護三皇子的吧,?”
“是嗎,,可我聽說公主讓皇上把許之洲當成這次秋獵的彩頭了,那公主是游牧民族,,看來這次對許之洲是勢在必得???”凜王說著蹭坐到我跟前。
我扭過頭去,,小聲說了一句“關我什么事,!”
“小婉兒若是求求哥哥,哥哥想辦法讓你贏……”他貼著我的耳朵呢喃,,呵氣擾得我心癢癢,。
我撂下一句“多管閑事”就走了。
陶婉婉啊,,你什么時候能坦率一點,!
我去找了將軍之女花蒼野,跟她商量助她取得頭籌,,誰知花少將早就心許駐扎在邊疆的表哥,,對許之洲不感興趣,甚至怕贏了比賽,,搞個累贅出來,,想要抱病在家。
但好歹此次秋獵也算是兩國交際,,不能太難看,,被老將軍硬逼著上場。
不少官家小姐聽說許之洲要被公主帶回國成親,,只恨不能連夜練會騎射,。我軟磨硬泡到半夜,花少將絲毫沒有松口的跡象,。
她踹了我一腳“你TMD不是喜歡那個姓許的嗎,?你贏不就行了?滾滾滾,,別耽誤老娘睡美容覺,!”
我被戳中心事,沒好氣地說:“表哥可不喜歡說臟話的女人,?!?p> 還好我從窗戶跳走的動作敏捷,我剛關上窗,,就聽見花蒼野咬牙切齒的叫我“陶婉婉,!”順帶還有一個打在窗戶上的花瓶。
花老將軍勤儉持家,,想來花少將又少不了一頓家法伺候,。
我漫步回府,聽見瑟瑟簫聲如泣如訴,,更鬧心了,,心想是哪個不長眼的在我府上奏哀樂,?
走近一看是凜王殿下,哦,,那沒事了,。
“霖良兄好雅致!”看著樹下吹簫的挺拔少年,,我忍不住惡趣味調侃“也不知霖良兄這絕妙的口技,,以后會便宜了哪家小娘子?”
我真是混得臉皮越發(fā)的厚了,。
吹簫之人終于繃不住,,倒是一個箭步攬我入懷,“不如就便宜小婉婉了吧,?”
他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我,,好似下一秒真的要把我拆吃入腹了一般,“哈哈,,霖良兄真會開玩笑”我干笑著想要掙脫這懷抱。
“都怪小婉婉隨便開玩笑,,哥哥的心都動了,,你跟我說這個!”說罷,,他松開我,,作手捧心狀,柔弱的囑咐“小婉婉可要小心身邊的男人,,他們可不像哥哥這么謙謙君子,,還有明日秋獵上萬事小心?!彼樗槟罱Y束,,他走了。
錦衣夜行,,消失在夜幕中,,不知為何我竟覺得有些許落寞。
縱使我偽裝得再好,,他也是第一個知道我喜歡許之洲,,還愿意幫我的人。
秋獵開始,,附屬國的公主身著紅色短裙,,瀟灑翻身上馬,往林子里就是沖,,惹得一眾圍觀少男少女驚呼,。
似乎被她擄去當駙馬爺也不是件壞事,,不少男子心里這么想。但女子大多覺得她有傷風化,。
此次秋獵危機四伏,,不僅要贏了公主,以免丟我國的臉面,,還要保護好三皇子,,最近三皇子越發(fā)得民心,已經讓太子黨忌憚,,趁亂殺死他,,秋獵是最好的時機。
于是我?guī)缀鯂@著三皇子進行狩獵,,好在我技術不錯,,打了不少兔子,看來要贏那公主不算太難,。
突然一支穿云箭朝三皇子的心口飛去,,速度之快來不及反應,“小心,!”我喊著擋在箭矢與三皇子之間,。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凜王擋在了我的身前,。
我懵了,,胸前一片溫熱,是血,,好多好多的血,,我慌張扯出手絹,把他的傷口勒緊,,“你怎么樣,?”
凜王笑笑“我……沒事,你繼續(xù)比賽,?!倍潭處讉€字他說得竟如此費勁,怎么可能是沒事,?
淚水涌上眼眶,,我看不清眼前這個臉色慘白的少年了。
“別哭……小婉婉哭了就……不好看了”
護衛(wèi)們現身,,保護著三皇子走過來,,三皇子接過凜王,對我堅定地下命令:“陶婉婉,只許勝,,不許敗,。”
“臣遵命,!”我擦了擦眼睛,,搭箭上弓,先前耽誤了些時間,,眼下公主比我打得獵物要多了,。而且我看見有叛徒拿公主的箭打獵。
就在我拼命追趕的時候,,花少將不經意地經過,,然后又不經意地拔走我不少箭矢,秋獵最后是按每個人特殊的箭來統(tǒng)計數量的,,花少將的幫助確實解了燃眉之急,。
我們誰都想不到太子為了保住皇位,竟然勾結附屬國,!剛剛射向三皇子那箭是公主的,!
比賽快要結束,我們打獵的數量持平,,于是我瞄準了公主,,要報一箭之仇。
“陶婉婉,!天上!”順著花蒼野這個大嗓門的指示,,我迅速調整方向,,公主也朝著天上的鴿子射了一箭。
唰的一聲,,箭中了,,是我的,因為公主那箭被花少將射下來了,。
公主氣急敗壞,,摔了弓箭,惡狠狠地看著我們倆,。
花少將氣勢上沒輸過,,“看nm啊看!再看把你眼睛剜下來喂狗吃,!”
高公公高聲宣布結果:秋獵女子魁首——陶婉婉,!
我騎馬跑出獵場,在門口看見了許之洲,他望向我想說什么,,但我沒有停,,我要去找凜王,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我趕到營帳前,,聽見凜王氣若游絲的聲音“三哥,給婉婉一個好的結局,,可……可以嗎,?”
“陶婉婉!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許之洲你都不要了,?”花少將追了上來。
三皇子從帳篷里出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說“他沒有傷及要害,靜養(yǎng)一段時間就能好,?!?p> 我松了一口氣,進去看凜王傷勢的時候,,他安靜的睡著了,,許是太疼,眼角竟?jié)皲蹁醯摹?p> 秋獵之后便是中秋夜宴,。
開宴儀式尤為冗長,,我在家就是個沒規(guī)矩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一般這種需要站得久的儀式,我都偷偷靠在身后的小桃身上,,主仆站的近些,,倒也不會讓人懷疑。
只是今日這小桃靠起來沒有往日松軟,,我疑惑回頭,,發(fā)現自己正靠在凜王懷里,我一個趔趄站直身體,,他卻在我耳邊說“小婉兒什么時候想靠著哥哥都可以,。”
我翻了個白眼,,“大哥,,您還是病號呢,,注意點好嗎?”
“好感動,,還是小婉兒知道心疼哥哥,。”
我沒搭理他,,偷偷看了幾眼許之洲,,他瘦了好多,眼底也一片青色,,想必是為了秋獵之事煩憂了吧,。
終于開宴了,我拿了些桌前的棗糕點心,,偷偷遞給小桃,,往常這宴會的焦點絕不會在我身上。
可這次不一樣,,皇帝在開場就點了我的名字,,因為我是本次秋獵女子魁首。
酒過三巡,,把附屬國的公主王子喝得樂呵呵的,,皇帝也開始了今日的正題,他清清嗓,,“中秋佳節(jié),,正是好日子,不如喜上添喜,,你們兩位意下如何?。俊?p> “臣遵旨,!”“臣覺得不……”太合適,,我還沒說完,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
“不好啦不好啦,!伯爵府嫡女在廂房跟人通奸啦,!”
“什么,?,!”
眾人當即一愣,隨即立馬魚貫而出,,連跑帶顛地往廂房跑,,閑言碎語中夾雜著“快點快點,去晚了趕不上嫡女穿褲子了,!”
人都出去了,,我也無奈地松了一口氣,達官顯貴的后院就是這樣永不安寧。
許之洲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廂房,,只是走到庭院里,,對著月亮喝茶,清冷的月光和他身上的白衣交相輝映,,一時間我竟分不清誰是月亮,。
這幾年我們都長大了,他也不像少年時那般愛笑愛說,,變得沉默穩(wěn)重了很多,。
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穿的暗鎏金錦緞華服,不由地嘆了口氣,,誒,,有的人,生來便是不相配的,。
可他剛剛為何說“臣遵旨”,,我們一起拒絕這門親事,皇上也不會強人所難,。
接下來的夜宴我也沒心思參加,,于是偷偷從后花園溜走,打道回府,。
突然一個人影從樹后面竄出來,,掛我身上。
嚇得我差點一個手抖,,把人扔地上,,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眼下她衣衫不整,,面色潮紅,,用迷離的雙眼,像望情郎一樣望著我,。
若我不是個正人君子,,現下肯定就把她給辦了,哦不,,我沒有工具,。
懷里的可人兒,一直緊咬雙唇,,滲出血來,,她費力張口說“救救我……”
這戲碼我熟得很,抗人到我的府上,,給她吃了合歡香的解藥,。這女子看起來人小小的,,生命力倒是旺盛的很。
很快就清醒過來,,忿忿地說“明明應該是蘇覓那個賤人跟下人通奸的,!為什么我會在那個屋子里?”
咳咳,,我說你做如此惡毒之事要不要背著點人啊,,小妹妹?
她這下完全清醒過來,,看見我,,眼睛瞪得溜圓,“你是陶婉婉,?”
我點點頭,,“不才,正是在下,?!?p> 她轱轆起身,給我來了一記熊抱,,“婉婉姐你是我想要成為的人,!我是蘇沫!”
哦,,蘇沫啊,,有印象了,伯爵府庶出大小姐,,老爺夫人都對她寵愛有加,,恃寵而驕,橫行霸道多年,,是個討人厭的家伙,。
只是這寵愛,一直到嫡女蘇覓回家,,就戛然而止,,蘇沫越發(fā)不能忍受,于是跟這個嫡女處處不對付,。
等等,,為什么是想要成為我啊,?我有這么臭名昭著么,?
我善意地提醒她,,不要作死,,卻得到了極為天真爛漫的回答:
“我的爹爹娘親,,還有身邊的所有人對我都是極盡寵愛,他們不會不管我的……”她越說到后面底氣越不足,。
“為什么啊,,為什么蘇覓一回來,大家就都喜歡她,,不喜歡我了?。俊彼匝?p> 伯爵府嫡女通奸一事,,據看熱鬧的人說,,他們趕到的時候,屋里只有一個瘋狂的男子,,一個女子的影子都沒看見,,嫡女也是盛裝出席,趕來看發(fā)生了什么事,,謠言不攻自破,,倒是庶出的長女蘇沫不見蹤影,大家有理由懷疑當事人是蘇沫,。
蘇沫聽到消息的時候,,氣得直跺腳,拉著我耀武揚威地從集市上逛了好幾圈,,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架勢,。
往后的日子,蘇沫三天兩頭過來找我訴苦,,大多是她爭寵的詭計失敗,,更招大家的反感,我勸她收手吧,,她只是哭著說“他們是愛我的,,他們怎么能不愛我了呢?”
我爹倒是不管我的朋友是什么品行,,有人愿意來我家玩,,他就高興,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我的一份,,就有蘇沫的一份,。
她拿著夜明珠,看著我的眼里都是羨慕“婉婉,,你爹對你真好,,像以前我爹對我一樣好?!?p>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人啊,,大概都對自己沒有的東西奢望。
自上次秋獵已一月有余,,附屬國的王子公主也回國了,。
擔心皇上真的讓我嫁給許之洲,我求爹爹跟皇上求情,,取消婚約,。
我爹不解“婉婉兒不喜歡許家那小子啦?”
我靠在他身上“喜歡,,可是人家不喜歡我呀,。”
“哼,,真是不識抬舉,!罷了罷了,是他配不上我們婉婉,,虎女豈能配犬子,!”我被爹爹安慰的話逗笑了。
我隨我爹進宮跟皇帝協商時,,正好遇見了許大人跟許之洲,,我想他們也是來求皇上退親的吧,害,,早知道早點起床了,,也不至于連退親也落了下風。
皇上看見我爹喜笑顏開,,“無恙?。】靵?,商量商量你們兩家的親事,,剛剛青山還說回去就要提親呢!”
我爹沒說出口的臟話,,生生憋了回去,,我也懵了。
我要跟許之洲成親了,?
半年后的一個良辰吉日,,我跟許之洲成親了,成親那天,,雖說排場不及皇宮貴族,,但嫁妝絕對是京城最豐厚的,光是滿箱的金錠就有一百箱……
我坐在轎子里,緊張的手心出汗,,前一晚因為過度興奮沒睡好,,更是擔心自己不夠漂亮。
我在新房里等到天亮,,沒等到我的夫君,卻等到了表妹林楊柳惡疾突發(fā)的消息,,許之洲情深意重,,照顧一整夜。
許大人是個工作狂,,許夫人又患病多年,,也好,連新婦敬茶的環(huán)節(jié)也都省了,,我不明白他家為何不待見我,,又娶我進門。
難道這就是清官的思路,?只要是定下的承諾,,不管是否歡喜,都一定要踐行,?早知道就不那么賣力取得秋獵魁首了,,讓許之洲入贅邊陲小國拉倒。
我雖然嘴上這么嘟囔,,心里卻舍不得他被人羞辱,,背井離鄉(xiāng)的。
吃過晌午飯,,我跟小桃去院子里散步,,剛好遇到了回來的許之洲,他下巴上長出了青色的胡茬,,還是那副高嶺之花的模樣,,只是略帶歉意,斟酌著勉為其難的話,。
“沒關系,,表妹的病要緊?!蔽蚁乳_口,,然后自顧自往前走去。
與其被人直接說出拒絕的話,,自己先找個臺階下,,至少還能維護一下我那破爛不堪的自尊。
他兩步并作一步,走到我身旁,,用我能聽到的音量說了兩個字,,抱歉。
我的眼眶瞬間紅了,,雖然是盛夏,,感覺卻如墜冰窖,誰稀罕要你的抱歉啊……
“小桃,,今日的風沙還挺大的,。”說著,,我抬起袖子擦了擦不爭氣的眼淚,。
自我進門以來就沒見過許大人了,他可真忙啊,,比我爹都忙,。許之洲倒是沒那么忙,但他也總是在書房休息,。
小桃問我要不要去看看表小姐和夫人,,我說算了吧,在這個家里我才是外人,。
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沒人陪伴的日子。
回門的時候,,爹爹拉著我的手心疼地說,,我們家婉婉兒都瘦了,我在他的臂彎里待了好久,。
我以前總覺得人生是有選擇的,,只要你想選就可以改變,如今我才明白,,根本就沒得選,。
一個乞丐,難道能選擇自己第二天就是皇帝了嗎,?
我被按在生活的慣性里,,再難逃離。
回督察府的路上,,許之洲中途下了馬車,,我以為他不愿與我同行,沒想到過會兒他竟然遞給我一份糖糕,,“這個很好吃,,我小時候總吃,你嘗嘗?!?p> 我吃了一口,,又甜又苦,如果真的不喜歡,,又為何要撩撥我呢,?
那日我看院子門前的花開得正艷,去門口待了一會,,一個老夫人看見我,,步履匆匆的走到我跟前,看著我的臉,。
她哭了,,“太像了,,太像她了,。”
原來她就是許之洲的母親許夫人,,她的臉圓圓胖胖,,眉眼彎彎,想來年輕的時候是個嬌憨的小姑娘,。
得知我是許之洲剛過門的妻子,,她又好生瞧了瞧我,不知為何我覺得她的感覺很像娘親,,親切溫暖,。
此后我的院子熱鬧起來,原先對我愛答不理的丫鬟下人也恭敬不少,,只因老夫人常來,,或叫我去她那。
起初她一看見我,,就拉著我的手,,流眼淚,每次我都絞盡腦汁給她講奇聞逸事,,逗她開心,。
我爹來京城之前,去過很多地方當官,,我也跟著他到處輾轉,,艱險的蜀道,大漠的孤煙,,我都親眼見過,,給許夫人講起來,她眼睛總是亮亮的。
她最喜歡聽窮書生跟千金小姐私奔,,最后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每每聽完就要傷心一陣。
后來,,我便再也不講那故事,。
倒是她開始給我講姜府的事,她說我的眼睛頂頂好看,,像她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閨蜜,,也就是姜夫人,兩人出嫁都是同一天,,差不多的日子懷孕,,本來兩人給肚子里的娃娃定好了娃娃親,誰知姜家突然就被滿門抄斬了,。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的身體狀況一落千丈,她抱著我說,,她找了好多人想了好多辦法,,都沒能找到當年的線索,她的心里始終過去不這個坎,。
好在,,現在我來了,好像冥冥中注定我就是她的兒媳,,夫人對我的愛夾雜了太多復雜的情緒,,我忐忑不安的接受著,但她心情好了不少,,我也覺得寬慰,。
許夫人之前身體不好,府上就沒有管家的人了,,恰好表妹楊柳前來投奔,,這管錢的事就落在了她身上。
眼下我已經是少夫人,,許夫人就把管家的權利交給了我,,當晚楊柳表妹就惡疾復發(fā),許夫人拉著我的手去看她,,許之洲也在,。
他看見我,問我能不能不要收走管家權,,我剛想說好啊,。
誰知許夫人先開口了,,既然楊柳的病這么嚴重,更不應該管家勞神,,好生休息就行了,,實在不行就送去寺院靜修,那環(huán)境好,。
我眼瞅著楊柳正準備咳嗽,,生生壓了下去。
說罷,,許夫人推著許之洲回了我的房間,。
氣氛一度很尷尬,我把厚被子踹下床,,自顧自占了一張床,,心跳如雷,好久都睡不著,。
此后許之洲便都睡地上了,。
最近他查處了一個大案子,連著幾天擺宴慶功,。好幾次夜里我都睡了,,他滿身酒氣地爬上床,,壓的我動彈不得,。
我本想等他翻個身下床,結果太困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就看到一張俊臉,我不由呼吸一窒,,身體僵硬的動作大了些,,他也醒了。
我看到他本來就大的眼睛,。肉眼可見的瞪大了一圈,,神奇又有趣,沒忍住笑出聲來,。
他連滾帶爬地下床,,紅著臉怔怔的看著我說“冒犯了?!?p> 覺得他傻的可愛,,我起了逗弄的心思,“我來給夫君更衣吧,!”
不知他是沒反應過來,,還是睡懵了,,竟然清清楚楚地說:“那就有勞夫人了?!?p> 我手忙腳亂地給他穿了個亂七八糟……
“呵呵”一聲輕笑從頭頂傳來,,“還是為夫給婉婉穿吧!”
總之,,最后我二人穿戴整齊的從屋里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中午了,我頭一次覺著夏天好熱,,臉上的熱氣經久不散,。
下午我去找許夫人,剛好聽到小桃跟她說我中午才出房門的事,,老夫人一臉欣慰的笑,。
什么都沒發(fā)生,但又好像發(fā)生了什么,。
老夫人還拿這事打趣我,,她說“趁著熱乎勁兒,給我家明明準備份生日禮物怎么樣,?”
我當然記得下個月就是許之洲的生辰,。
往日我送人禮物,從來不需多費心思,,什么東海的夜明珠,,上好的桑蠶絲,異域的香料,,隨便送一樣,,主人就算再討厭我,看在禮物新奇的份上,,也會真誠道謝,。
只是我覺得那些東西都太俗氣,而且花錢就能買到,,著實配不上他,。
于是我跟這夫人還有小桃,學習女紅,,一個月緊趕慢趕,,做了個有五分像護身符的護身符……
我實在覺得拿不出手,灰心道“不然算了,,換一個夜明珠吧,。”
許夫人拉著我的手說:“心意重要,,心意重要,,全天下還有誰有這份榮幸,,讓婉婉給他繡個護身符呢?”
確實,,我都沒給我爹做過什么,。
府上借著許之洲生辰的由頭,舉辦了一場詩會,。
我總覺得這些文人墨客矯情,,根本就沒有淋過江南的細雨,卻假借細雨說自己懷才不遇,,完全不知莊稼地里的漢子,,如何插秧,非要說民生疾苦,,總之就是全憑想象,,表現自己多清高多胸懷天下。
而真正在做事的小官,,往往無名無姓,,從黑夜忙到清晨,我爹以前就是那樣的小官,,功勞都讓上頭人攬去,,活都是他干。
我借口身體不舒服,,沒去前院,。在小廚房親自下廚,想給他做一次飯,,因為我本就是個好吃的,,我爹都夸我做飯的手藝好,。
不過他不讓我多做,,他說,婉婉兒的手是世間頂頂金貴的,,哪能總是做那些粗活,!
滿桌的飯菜,我讓下人熱了又熱,,過了飯點他也沒回來,。
倒是壽星的生辰禮一箱一箱往府里搬,往年這些禮是要表小姐一筆一筆記下來的,,今年我當了媳婦,,這種事自然就交給我了。
作為一個財迷,,收禮確實讓我的心情好了不少,,雖然這些人標榜清高,,送的倒是真金白銀。
直到我打開了一個精致的銅盒,,自帶的香味很熟悉,,打開一看,是一個繡工精美的護身符,,正面是兩只對望的仙鶴,,背面是單字一個“林”。
這些天為了給他繡一個護身符,,我的食指都扎腫了,,登時更痛了起來,我拿出自己繡的兩只像雞一樣的鴛鴦,,心也跟著疼起來,。
派出去打探公子什么時候能回來的小廝,一會通報一遍,。
許公子跟林小姐分別拔得男子和女子的作詩頭籌……
宴會上,,詩人們相談甚歡,喝酒喝的盡興……
公子喝醉,,去了林小姐的院子,,不回來了……
我從前沒有失眠的毛病,倒是嗜睡,,醒來總覺得夜太短,,沒睡夠。
如今,,我睜眼到天明,,才知道漫漫長夜到底是如何配得上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