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你母親發(fā)現(xiàn)什么了,？北邪好奇地問。

　　奶奶扶扶老花鏡,，將針尖在頭發(fā)里一蹭,，又縫補(bǔ)起來：你猜？

　　咦,？北邪笑了起來：奶奶也學(xué)會這一套啦,？

　　奶奶覷著眼睛縫了幾針，說：哪一套,？我媽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

　　噢,，讓我猜猜,，一定是楊老師的秘密吧。北邪湊過去笑嘻嘻地說,。

　　奶奶嘿了一聲：離我遠(yuǎn)點,，別扎著你。

　　北邪望著奶奶認(rèn)真地補(bǔ)衣服,，仿佛看到白葉坐在繡床前,，一針一針，將時光穩(wěn)穩(wěn)密密地縫進(jìn)了各色繡線里,。

　　梅子看著外婆將最后一個符畫完,，才問：外婆,，你說楊老師真的會看風(fēng)水嗎？

　　外婆仔細(xì)地疊著符紙,，沒有回答她,，卻說：那玩意，我懷疑是假的,，怕不是日本人挖的坑么,。

　　梅子知道挖坑是不好的意思，于是說：外婆,，可是楊老師答應(yīng)了呀,。

　　是啊，沒聽楊老師說風(fēng)雪欲來么,，我瞧著,，楊老師也不簡單。外婆將疊好的符放進(jìn)一個布袋里,，交給梅子：去,，給了前院的老朱。這不是老郭家孩子周歲么,，在老朱那里打了鎖兒,，順便啊讓他捎過去便罷了。老郭家也是,，早不說,，否則和你媽繡的衣服一并就送過去了。這雪天兒路上滑的,，我是走不去,。

　　她看了看門外飄飄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又補(bǔ)充說：這些都是平安符,，不打緊,。

　　梅子答應(yīng)一聲，便跑了出來,。身后,，外婆喊道：慢著點，錢我早收了啊,。

　　誒,，知道了。梅子回道,。

　　老朱正忙活著,，天氣冷了，院兒里待不住便把家伙什搬回了屋,。

　　呦,，梅子,，都成女學(xué)生了，咋有空來我這兒,。老朱見是梅子,，便打趣起來。手里卻沒停下來,，噹噹敲著銀條,。

　　梅子把布袋遞給老朱說：老朱，外婆說讓你順便捎去老郭家,。

　　老朱瞅了一眼：啥東西,？

　　梅子把布袋放在了當(dāng)屋的桌上：平安符。她正要離開,，忽然瞅見桌上花瓶兒旁邊放著一本看起來很破舊的書,。

　　咦？老朱,，你還看書？你認(rèn)得字,？梅子好奇地拿起來,，只見上面寫著唐詩三百首,。

　　老朱頭都沒抬：就興你認(rèn)得？我便認(rèn)不得,？

　　梅子隨便翻幾頁，看到了一首熟悉的詩,，便說：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這首我會背。

　　老朱湊過來瞧了下：才一首啊,。每天上學(xué)學(xué)啥了,？

　　梅子啪地把書一合，哼道：誰說的,，我媽教過我好多詩呢,，白露為霜你會么？潛龍勿用你也會,？西南得朋你知道,？

　　老朱呦地笑起來：這你都懂啊，不簡單啊,。誰教你的,？

　　梅子把頭一揚(yáng)：才不告訴你,。反正你不知道。

　　老朱將銀條掰整敲打成圈,，扔進(jìn)了水中,，刺啦刺啦直冒白煙：小氣鬼，不說就不說唄,。

　　梅子反復(fù)翻著那本唐詩,，心里甚是喜歡，卻因剛剛頂嘴,，有些不好意思,，踟躕地問：老朱，老朱,？你這書能不能,，借我看看？

　　老朱把銀圈套在一根手臂粗的模子上,，仔細(xì)地修整起來,，半天才說：哎呀，梅子居然也不好意思了,。得了,，我可沒你小氣，拿去看吧,，不過我只借五天,。

　　梅子一聽，高興地說了聲：才五天,。便飛跑回去了,。

　　老朱望著她瘦瘦的背影，樂了起來,。

　　下午時,，白葉回來了，她見梅子坐在炕上讀著書,，便夸獎?wù)f：梅子看啥呢,？這股好學(xué)勁兒，比你爸強(qiáng)多了,。

　　梅子理也不理母親,，認(rèn)真的看完這頁才說：唐詩三百首。

　　嗯,？你哪來的,？白葉奇怪地問。

　　問老朱借的,。梅子一邊說,，一邊在草紙上描著,。

　　老朱？前院兒打銀器的老朱,？白葉愈加驚奇,。

　　那還有誰。梅子不以為然地回答,。

　　白葉將炕上漆布擦了擦,，坐下來說：看不出來，我一直以為老朱不識字呢,。這回真是打眼了,。

　　梅子忽然抬頭問：媽，今天楊老師去那家了么,？

　　白葉嘿道：小操心鬼,。那肯定去了。不然放一下午假干嘛,。

　　梅子好奇心馬上來了：怎么樣,？那綠水真的有古怪？

　　白葉點點頭：綠水是真的,。那地方下面有一座古墓,。不過，奇怪的是,，川煙夫人好像預(yù)先就知道一樣。怪不得總感覺哪里不對,。

　　這時外婆抱著福生回來了,，福生一見母親便歡喜地?fù)溥^去。

　　早就傳遍了,，剛才我去油糕王家,，王大娘可說了一通，有鼻子有眼的,。外婆掀開火蓋,，看了看炕灶里的火，從下面的炭窯里抓出幾根劈好的柴塞進(jìn)去,。隨后脫鞋上了炕,。

　　不一會梅子便覺得炕頭火熱火熱，坐著微微發(fā)燙,。

　　天已經(jīng)黑下來,，白葉抱著福生哄他睡覺。梅子又問：媽,，你還沒說有啥古怪啊,。

　　那古墓里頭全是水,，人是進(jìn)不去的。我猜想一定是日本人發(fā)現(xiàn)了,，覺著不敢動,，所以才叫楊老師去看。白葉輕聲說著,，生怕吵醒福生,。

　　那，日本人咋知道的,。梅子有些奇怪：他們又不在那家住,。

　　白葉又說：那家人，我看著老實,。也許是這事被黑褂子知道后,，告訴了日本人。

　　梅子接口說：所以日本人控制了他們家,？

　　白葉忽然笑道：誒呀,，你居然會用控制這個詞。還用得挺在點兒上,。

　　梅子小嘴一翹：那自然,。楊老師教的可多著呢。媽,，那后來呢,？

　　白葉接著說：后來呀，楊老師說這狀況不太好,，最好是回填,。可日本人不干,，半是逼迫半是請教的非讓楊老師想辦法,。

　　外婆插話道：日本人哪知道陰宅厲害。

　　白葉把福生臥下,，蓋好被子,。這才坐過來翻著唐詩三百首說：日本人把那里看守起來了?；亓私烫?，楊老師才悄悄跟我說：那可能是唐代的一個大墓，被人開過墓道,，不知什么原因沒進(jìn)去墓室,，所以積了水。

　　唐代，唐詩三百首就是唐代嗎,？梅子立刻聯(lián)想起來,。

　　白葉點頭道：對，就是那個唐代,。如果把水抽干呢,，恐怕里面文物被日本人拿走。所以才說情況不妙,?？墒强雌饋砣毡救酥驹诒氐谩罾蠋熤钡夭恍辛?。

　　那怎么辦,？梅子追問道。

　　暫時也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白葉回答說。

　　梅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忽然眼睛一亮：媽,，我有辦法。

　　白葉噗嗤一笑：小屁孩兒,，你能有啥辦法,？

　　梅子附在白葉耳邊說了幾句，白葉愣神一下,，隨即點了點頭,，然后高興地敲了梅子腦袋：這我倒背迷。還真可以考慮,。

　　外婆半躺著快要睡著了,，忽然一悠腦袋醒了，正好看到娘倆說悄悄話,，便嗔怪起來：母女倆說啥呢,，背著我,。

　　梅子咯咯笑著,，向她做了個鬼臉。

　　白葉卻皺起眉頭,，想著問題,。

　　奶，你想的啥辦法,？北邪聽得神秘兮兮,，不禁問道。

　　奶奶已經(jīng)補(bǔ)好了衣服，靠在被垛上休息：啥辦法啊,。還記得灶臺下面的地道不,？

　　噢，北邪拉長聲音,，明白過來：難不成要打地道偷寶貝,？奶，你咋想出來的,？

　　奶奶哈哈一笑：我聽著說打開墓道,，就想起地道通著文峰塔，又想起外婆講封神演義里的土行孫會土遁,，去哪都成,，于是就問我媽能不能也把地道打到那墓子下面。

　　奶,，你還真聰明,。北邪樂得夸獎起來。

　　奶奶隨聲附和道：那可不是么,，如果不是后來啊,，我都學(xué)好多書。也不會像現(xiàn)在不會寫字的畫圈圈了,。

　　北邪忽然疑惑起來：奶,，你不是都能讀唐詩三百首了么。

　　奶奶嘆口氣說：我啊,，大部分是背會了,，也認(rèn)得些，可沒怎么學(xué)會寫,。否則我也是知識分子,。說著自己笑起自己來。

　　北邪望著奶奶爬滿額頭的皺紋,，心里有些唏噓：那個年代的人真是負(fù)重太多,，能吃飽過平安已然是奢求。更何況奶奶這一家看似平靜生活下的暗流涌動呢,。

　　有好幾日,，梅子都沒有去上學(xué)，原因是楊老師被請去看古墓了,。說是請,，其實是逼著去的，不過日本人也不知為什么,，沒有像對別人那樣暴力,，表面還是很和氣。母親也跟著去看過幾次。梅子便斷斷續(xù)續(xù)地知道了些內(nèi)情,。

　　那古墓的水終究被抽干,，露出了墓室。楊老師痛惜文物,，便對日本人說這墓不干凈,，怕出事。日本人哪里聽這個,，鼓搗一上午都沒打開墓門,，于是粗爆的炸開了。

　　當(dāng)下炸出一截石碑,，楊老師研究了半天,，才說這是汾陽王郭子儀手下一個參軍的碑，是很珍貴的,。

　　日本人一聽便不敢再炸,，硬架著楊老師下去看，原來竟是個墓中墓,，卻找不到入口,。這幾日，軟硬兼施,，又是好吃好喝又是嚇唬地逼他想辦法,。

　　梅子想著這些事，心里說不上來的復(fù)雜,。母親好像很忙,，繡活也不趕了，一天出去好幾次,。

　　這天,，一大早梅子便醒了，感覺屋里亮亮的,，掀開窗簾一看,，玻璃上布滿冰凌花，再往外一看便驚叫起來：下大雪了,。

　　外婆被她嚇一大跳,，惺忪地睜開眼睛看看，才吁了一聲：嚇?biāo)廊肆?，大驚小怪,。

　　梅子著急忙慌地穿好衣服,，跑到院兒里,，大雪已經(jīng)停了，地上被掃出很寬的一道人行處，灶房頂上冒著煙,。跑進(jìn)去一看,，母正在做飯。

　　她終于逮著母親,，趕緊問：媽,，那后來呢？那些寶貝呢,？

　　白葉不停攪拌著玉米糊糊,，熱氣白騰騰地?fù)踝×怂哪槨?p>　　寶貝啊，你猜,？白葉麻利地舀了一碗遞給梅子,。

　　梅子接著碗，呼呼地吹了幾下說：真的像土行孫似的,？

　　白葉沒有回答,，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凍天凍地的，費(fèi)老大勁兒了,。

　　梅子沒聽懂她說什么,，正想問呢，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媽,，楊老師呢,？

　　白葉把灶火悶了悶，有些傷嘆地說：楊老師生病了,，傷寒,。這幾日眼看要下雪了，這不今天就下這么大,，日本人正忙著掃蕩鄉(xiāng)里,，這邊也就沒逼那么緊。唉,，鄉(xiāng)親們可是遭罪了,。

　　掃蕩是啥。梅子問道,。

　　掃蕩,，就是搶東西，殺人,。母親忽然悲憤起來,。

　　梅子便不敢再問了，靜靜地喝著糊糊,。過了很久,，母親才低聲說：梅子,，喊外婆起來，一會兒你和媽去教堂看看楊老師去,。

　　梅子應(yīng)一聲,，連忙放下碗去了上屋。

　　母女倆包了幾個熱窩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去教堂,。鐵柵欄鎖著，母親有鑰匙,，倆人甚是費(fèi)力的推開,，便朝楊老師住處走去。哪知道喊了半天也沒人應(yīng),。

　　白葉有些著急,，擔(dān)心出什么事，便對梅子說：梅子,，我抱你上窗臺,，你看看能不能瞧見里頭。

　　梅子點點頭,，白葉用了一把力將她送到窗臺上,。那窗臺窄窄一條，堪堪能橫著站住梅子的腳,。里面有窗簾遮了多半,，她扒著玻璃縫使勁往里瞧。

　　媽,，床上蒙著頭睡覺呢,。梅子有些手冷，感覺快扒不住了,。

　　看清楚點,。白葉憋著一股勁不敢松。

　　梅子扣著窗欞木,，將臉貼在玻璃上,，瞬時感覺冰涼刺鼻，不由得打了個噴嚏,，人晃了幾晃險些摔下來,。

　　白葉心里驚了一嚇，急忙用頭頂著梅子的腰：堅持一下,，最后再看一眼,。

　　梅子屏息凝神地看過去，終于手冷的僵硬起來：不行啦,，媽我手凍僵了,。

　　白葉只好將她抱下來,，母女倆又是跺腳又是呵手地喘著。

　　到底看見啥了,？白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地問。

　　我看見被子里不像人,。梅子摸了摸凍紅的鼻頭說,。

　　啊,？白葉叫了一聲,。

　　梅子這才說：我是說被子里不像睡著人，可是又像睡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