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明夷于飛(下)
原子的事過去好幾日,,母親仍心有余悸,,也許是求得慰藉,,她天天祭拜上香,。
父親越發(fā)忙起來,,不見人影,。
眼看年關(guān)將至,,梅子心中對過年的期盼比震驚于原子的死更加濃厚,。
母親忙里偷閑給姐弟倆做好了衣裳,。梅子喜得一日看三回,,愛不釋手。這可是她最喜歡的粉綠色,,領(lǐng)口和袖口繡著精美的墨綠色梅花,。
這日上午,,老朱提著幾個紙包來了。他很靦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母親說:快過年了,,給孩子拿些吃的,,另外一個感謝王先生給找的活計和上次太太的照顧。
白葉趕忙推辭,,老朱卻執(zhí)意要留:您再推辭,,就是看不起我這三瓜倆棗。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白葉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收下。
老朱高興地笑著:這我就歇心了,,前些日子也是我豬油蒙心,,一時糊涂,聽信了謠言,,您大人有大量別見怪,。
白葉搖搖頭:沒有,沒有,。別往心里去,。
老朱更加寬心,千恩萬謝的走了,。
吃過午飯,,梅子去幫外婆折符紙。外婆這幾日忙的夠嗆,,天天畫天天寫,,用她的話來說,都快把自己也折成符了,。
楊老師下午過來了一趟,。大家說起原子的死,亦是唏噓不已,。
九歲的梅子對于死這個概念并無太深的理解,,甚至連死是什么都有些不太明白。于是問:楊老師,,人死了就永遠也回不來么,?
這個問題比較復(fù)雜,要分開說,。世俗中,,人死就等于不存在了。埋在土中,逐漸的肉體也要被消亡殆盡,,只剩一堆不好腐爛的骨骼,。楊老師對于死亡看的很是通透。
梅子聽著并不害怕,,因為她還不曾直面過:那就是說什么也沒有了,。
楊老師點頭道:肉體消亡看似什么也沒有了,可是別忘記還有靈魂,。
靈魂?梅子又聽到一個新名詞,,倍感興奮,。
靈魂就是我們的精神。在我們傳統(tǒng)文化和佛學文化,,乃至西方神學中,,承載人類精神的靈魂是可以永生的。只是以人類目前掌握的信息,,我們還不能夠看見它,,感知它。楊老師娓娓道來,。
梅子愈發(fā)興致勃勃:那原子的靈魂呢,,,會在哪里,?
原子,,嗯。原子生前有執(zhí)念,,也許她的靈魂會回來這里,。楊老師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梅子并沒有害怕:真的嗎,?那太好了,,我還想問問,為什么日本人連她也要抓呢,,她不也是日本人嗎,?
楊老師被她的天真無邪逗樂了:嗯,那真說不定,。哪天你就夢到了,。
夢到?不是像我們一樣走來,?梅子有些意外,。
靈魂沒有形態(tài),不能捉摸,就好像詩中所說: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金剛經(jīng)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楊老師看向窗外,,此時天色冥濛,陰雪欲發(fā),。
梅子聽不懂這些話,,兩只眼睛忽閃著明亮的光一直看著他。良久,,他才回過頭來說:人生短暫,,就像露珠和閃電一樣稍縱即逝。人類再怎么發(fā)展也不可能抓住時間,。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沒有消失之前,,做些有意義的事。
梅子這回聽懂了:有意義的事,,我媽算嗎,?外婆算嗎?
楊老師肯定地點點頭,。
梅子又說:那原子算不算,?
楊老師想了一下,說:對于她個人的信仰來說,,也可以算,。
信仰,那是什么,?梅子問,。
信仰,就是一個人所堅信的,,認為能夠引領(lǐng)他,,并且風雨不改去踐行的一種精神力量。楊老師盡可能用簡單的話來描述,。
梅子似懂非懂:那原子也是,?
原子,我不知道全部,,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堅信她的愛,,才做出巨大的犧牲。楊老師說著說著,,臉上浮現(xiàn)欽佩之色:不管如何,,她值得尊敬,。
梅子心中好像有很多問題,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怎么表達,,用什么表達,。橫在她面前的并非學習,而是年齡和閱歷的千山萬水,。
過了很多年,,她仍然不能夠太準確的表達這些認知,但很多思維已經(jīng)融入了骨髓,,成為知行的準則,。
奶,你覺得后悔嗎,?北邪聽完這段,,忽然問道。
后悔什么,?奶奶一時沒有明白北邪所指,可是不等北邪解釋,,又說道:人生哪里有后悔藥啊,。有的話先讓我媽吃。
???北邪笑起來。
是啊,,吃了,,她就能好好的看著我們長大了。奶奶嘆了口氣說道,。
對于母親的死,,奶奶那會年齡尚小,并無太大的痛徹心扉,,只知道母親從此離她們而去,,令人不能釋懷的卻是母親的死因。這件事奶奶直到去世都沒能弄明白,。
不過那是很久以后才講到的事了,。
不久以后,原子那個屋子又住進一個日本女人,。梅子清楚的記得是臘月二十三,,因為那天按照傳統(tǒng)是要吃糖瓜的。
她奉了母親的命,,蹦跳著去街上買糖瓜,。剛出了二進院兒門,,迎面走過來一個女人,把梅子嚇了一大跳,,她以為原子復(fù)生了,。可仔細一看,,卻是另外一個人,,她大冷天穿著很薄的淡色和服,白白的臉,,兩道眉毛雖然沒有像原子那樣,,像極了蛾翅膀,但也是短短的翹著,。
她拎著一個小小的箱子,,鼻尖凍得通紅,看到梅子,,急忙停下來鞠了個躬:打擾了,,你好,請問你就是梅子吧,。
?。棵纷芋@奇極了:你怎么知道我的,。
那女人的嘴凍得直打顫:川煙夫人跟我說的,。
梅子好奇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直到她踢嗒踢嗒地走回屋里,,這才轉(zhuǎn)身去向大街。
傍晚的時候,,新來的女人扣響著院門,,白葉迎了進來。那女人提著一個小盒子,,雙手奉上:王太太,,初次見面略表心意,往后少不了叨擾,。
白葉一邊打量著她一邊接過盒子,,回禮道:您是?
我是原子的妹妹,。千羽,。日本女人慢慢地說。
梅子心里一驚,,看向母親,,只見母親并無異樣地說:你好,,千羽小姐。
千羽微微笑道:以后還仰仗您多多關(guān)照,。說著又鞠了一躬出去了,。
白葉送她出去院子,并未回來,,而是去了下屋,。好一會才出來。
媽,,你說她真的是原子的妹妹,?母親一回來,梅子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白葉這會兒才放松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
外婆后腳跟了進來,,一臉嚴肅地低聲說:這事挺奇怪,,我看這是派來監(jiān)視咱們的。
梅子問道:監(jiān)視,?原子也是,?
白葉搖搖頭,又點點頭:也許是,。只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如今原子死了,,疑點那么多,,他們不會輕易放棄的。
梅子被她們說的有些害怕:那怎么辦,?
白葉摸摸她的頭:沒事,,三緘其口就可以。
三緘其口是啥,?梅子問,。
就是一問三不知。外婆答的利索,。
對,。一問三不知。白葉點點頭,。
我去看福生醒了沒,。對了,這事,,得告訴王大娘和老朱,。外婆說道,。
呦,這回您倒是挺聰明,。白葉忽然笑道,。
那是,哪回不聰明來著,。外婆扭了扭小腳,,騰騰去了下屋。
新來的千羽,,和原子截然不同,,她一天能來三回。說是要跟著學刺繡,,可是又不準備針線布,,也不動手,只是看著白葉干活,。
白葉心里著急又別扭,,卻沒有辦法下逐客令。為此,,她愁的夜不能眠,,白天又要趕活,心里焦慮不安,,沒兩天便生病了,。
梅子氣的,只要千羽進來便冷言冷語,。千羽大約是覺察到什么,,有所收斂了些,不再過來,。白葉這才松口氣,,漸漸緩過來。
楊老師來看白葉,,知道了這件事,,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空氣沉默的梅子快要被催眠了,,才聽楊老師開口道:這事,,需要想個辦法,否則沒有辦法開展工作,。這么吧,,想辦法帶她去學堂,轉(zhuǎn)移她的視線,。
白葉有些擔憂:去學堂,?這不太好吧,。這樣會不會惹火上身。
楊老師搖搖頭:放心吧,,按照她近日的表現(xiàn),,千羽并非我們想象的那么聰明,她這種死守的打法會把自己時時刻刻置于險地,。
白葉也別無良策,,只好說:好吧,只不過楊老師以后得多注意了,。
楊老師點點頭,,自信地說:不妨事,人都是有驢性的,,執(zhí)拗的驢往往更容易被馴化,。
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臘月二十八,。白葉已經(jīng)大好,,上午她和梅子一起去請千羽,共同去了教堂,。
千羽自從來汾陽之后還沒有出去逛過,,一路上東瞅西看甚是新鮮。
千羽小姐沒有見過我們這種小地方的土山土水吧,。白葉笑著說,。
千羽眉毛翹了翹:確實和我們?nèi)毡敬笥胁煌_@里更加鄉(xiāng)野,。
白葉問道:千羽小姐父母可安好,?
千羽點頭道:父母已亡,我和原子姐姐是政府養(yǎng)大的,,如今原子姐姐殉國,我做妹妹的更應(yīng)義不容辭報效國家,,慰藉父母在天之靈,。
梅子對她說的這些聽個半懂。
此時她們已經(jīng)走到了教堂,,大門開著,,三人徑直來到楊老師的屋里,竟是沒人,。
梅子忽然聽到教堂大廳里有唱歌聲,,急忙說:是不是在那里。
于是她們來到大廳,,果然有人在唱詩,。
梅子第一次見這種場面,,甚為興奮。她跟著母親和千羽坐下來,,看向前方,,發(fā)現(xiàn)有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人舉著書在臺上莊嚴的唱著歌。
他長得很奇怪,,不像中國人,,也不像日本人。嘴巴上一圈金色的胡子,,看起來很和藹,。
上古北邪
為此我立心,為彼我渡船,,為累世繼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