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風(fēng)的記憶里,，那個少年指著自己畫的畫,，興致勃勃地說：“我想帶你去看巫山巫峽，那里一年四季各有風(fēng)味,，你一定不會后悔的,！”
她似乎回了他一句：“把我?guī)Щ厝ィ悴慌履愀赣H打你,？”
他笑嘻嘻地說：“他為什么要打我,？他夸我都來不及！”
“南風(fēng)——”小書生叫我,。
南風(fēng)從遐想中猛地醒過來,，忽然覺得后背生涼。
小書生抬著頭,，笑著問我：“怎樣,？”
“好看?！?p> 她不是敷衍他,，確實(shí)很好看。
他端詳了片刻,，似乎也覺得滿意,，分別在上面題了“春曉飛舟圖”和“孤舟釣雪圖”兩個名字，也不署作者名,，只在畫的右上角印了個印章,。
印章上是“明鴻”二字，行楷,，很飄逸瀟灑,。
南風(fēng)歪著脖子問他：“明鴻是誰？”
他頓了頓,，輕笑,，說：“一個死了很久的人?！?p> “他畫畫很有名嗎,？”
“勉強(qiáng)擔(dān)了些虛名?！?p> “你這是贗品——你以前模仿過他的畫嗎,？你確定能賣出去？”
他對著宣紙吹了吹,，讓墨汁干透,，然后輕輕將它們折疊好，說：“這是第一次模仿，不過我覺得,，應(yīng)該會有人買這個賬,。”
南風(fēng)頗覺得可惜,。其實(shí)單純從這兩幅畫來看,，他的功底很深厚，兩幅畫都很有味道,?？上且阉鼈兂渥髭I品，倒平白的污了這么好的畫,。哎,，為了混口飯吃，贗品就贗品吧,。
小書生的臉皮真是厚,，他軟磨硬泡了半天，賠了半天禮,，讓宣紙店的老板給他把畫裱了起來,。做完這些事，他將這兩幅畫掛在了街市上,。
現(xiàn)在正是書院散學(xué)的時間,，總有三三兩兩的書生經(jīng)過，很多人嘴里還談?wù)撝裉旆蜃涌嫉拿鹘?jīng)和策論,。經(jīng)過小書生的時候，常有人分出些精神來,，投到這兩幅畫上,。
有個年紀(jì)大一點(diǎn)的儒生走了過來，端詳了片刻,，緊接著,，兩幅畫前面的人越聚越多。
南風(fēng)親眼看見這幅贗品的“誕生”,，頗覺得臉上掛不住,，忙躲在一旁，裝作路人,?？尚芴谷唬侀_宣紙,，略略思忖,，又下了筆。
路人們嘰嘰喳喳地談?wù)撝漠嬜鳎皖^作畫,，默默不語,，好像周圍的聲音，跟他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系,。
有個年紀(jì)小,、個子也小的儒生聲音洪亮地說：“明鴻先生的《春曉飛舟圖》和《孤舟釣雪圖》不是保存在皇宮里嗎？這幅一定是贗品,！他的畫也敢模仿,，膽子夠大的！”
“平蘭,，你記錯了,，”一個高個子、五官也周正的儒生接過話頭,，語氣溫和清雅,，“這兩幅畫原本是保存在宮里，但是,，你也知道,，因?yàn)椤呋首拥氖拢首鍖⒚鼬櫹壬H筆的書畫文章全部送出了皇宮,。至于那些東西的去向,，有人說是直接燒掉了，有人說送去了先生的故鄉(xiāng),，也有人說是投進(jìn)了七皇子的棺槨里,。”
“哦,？我竟不知道,！”那個被喚作平蘭的矮個子小儒生說，“伯奢你不愧是明鴻先生的追隨者,，對這些事這么了解,！”
伯奢落寞地?fù)u了搖頭，說：“我只恨不能親眼瞻仰先生的大作,！”
年紀(jì)大一點(diǎn)的儒生摸著自己三寸來長的胡子,，擰著眉說：“這兩幅畫，倒真有先生的風(fēng)格,。你們看這筆鋒,、用墨，看這傲氣十足的字體,，還有印章的位置,，都與原作無二。”
伯奢有些激動：“聽魏兄的意思,，這怕是真品了,？”
平蘭一步跨到小書生的面前去，按著破舊窄小的書桌,，問：“這位公子,，請問你的畫是從哪來的？”
小書生游動的筆尖沒有停頓,，頭也依然低著,，捂著嘴巴咳了兩聲，回答：“在下復(fù)姓赫連,，家住夔州,。畫乃祖上傳下來的，若不是路過寶地,，不幸染病,，也不愿將它變賣?！?p> 平蘭高興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偷偷向身后的人們使眼色，當(dāng)然,，只是他個人認(rèn)為那是“偷偷”,。
平蘭身后的儒生們，都不約而同地往前邁了幾步,，將小書生圍了個水泄不通,。路過的儒生們好奇，也紛紛湊了過來,。
南風(fēng)很是驚喜,。呦，呦,，原來小書生騙人的技術(shù)這么好！原來竟是撿了個寶,！她不再躲躲藏藏,，也往人堆里擠了擠。
伯奢仰視著畫,，細(xì)細(xì)看了看,，問：“公子打算用這幅畫換多少錢？”
小書生終于把手中的毛筆放下,，緩緩地說：“每幅畫十兩銀子,。”
“十兩？,！”人群中一陣驚呼,。
南風(fēng)搓搓鼻尖，想：這小書生還真夠膽大的,，一幅贗品竟然敢要十兩銀子,，你怎么不去搶啊,！你良心不會痛嗎,！看看，大家都抗議了,！
伯奢明顯有些生氣了,，說：“公子也是讀書人，就算與明鴻先生有故,，也應(yīng)該知道先生的詩文畫作有多大的價值,！雖然公子時運(yùn)不濟(jì)，遇到了難處,，但這兩幅先生的成名作竟如此賤賣,，豈不傷了先生英名？,！”
平蘭也急了,，說：“就是就是，有辱斯文,！”
儒生們都“義憤填膺”,。
哈？竟……竟然有人嫌畫賣便宜了,？我的娘,！
小書生環(huán)視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人們，微笑著說：“那依各位之見,，這兩幅畫在下應(yīng)該定什么價錢,？”
伯奢思忖片刻，眉用力擰著,，說：“赫連先生乃是書畫全才,，尤其是畫，雖現(xiàn)世的只有寥寥數(shù)幅,，但每一幅都是前無古人的無價之寶,，談?wù)搩r格乃是不敬。不過——在下看公子確實(shí)是人在窮時,，不如這樣：在下出資三十兩為公子救急,，這兩幅畫就當(dāng)公子暫時租賃給我。等以后公子度過難關(guān),，再向在下索回。如何,？”
小書生站起來，將兩幅畫仔細(xì)收好,，說：“在下讀書不精，瞧不出這兩幅畫有什么好的,。既然公子喜歡，倒不妨賣給公子,。這東西能被公子喜歡，也算是它的福氣,。”
“可是……”伯奢有些焦急,。
“伯奢兄，”平蘭用胳膊肘頂了伯奢一下,，眼波涌動，“既然人家公子誠心拿出來賣,，你何苦為難人家,？人家公子說得對，這兩幅畫到了你的手上,，被你好好保存、欣賞,，才不枉明鴻先生的蓋世才名,。”
伯奢不自在地看了看小書生手上的畫軸,，又看了看周圍神色各異的同窗好友，最終朝著畫軸拜了兩拜,，雙手接過畫軸，說：“既然公子成人之美,，在下卻之不恭了。在下敬贈公子三十兩紋銀,，權(quán)當(dāng)謝禮?！?p> 小書生揖了揖,，說：“多謝,。”
這場交易倒是奇了,，賣家賣力地壓低價格，買家央求著抬高價格,。嘖嘖，世道真是……一點(diǎn)都不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