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飛往北極的單程機(jī)票》

　　飛哥

　　凱爾在白人小伙子當(dāng)中長得根本談不上帥氣,，甚至有點兒難看,。因為不知道他的年齡,，說他是小伙子,，或許都不準(zhǔn)確,。他看起來很顯老,，細(xì)高的個子,，頭發(fā)卻稀疏了很多,。說起話來也沒有一般白人男性的張揚(yáng),，總是低聲細(xì)語,，眼神里也似乎有一絲惶恐。第一次見到凱爾,，是我倆都在給自家的門前草坪割草,。因為以前從未見過，就順便禮貌性地打個招呼,、互相通報姓名,。一問才知，凱爾是鄰居家新來的房客,。

　　此后,，我和凱爾經(jīng)常在割草時碰面并順便攀談幾句,。從他問我的有點幼稚的問題來看，他確實年齡不大,，因此也就每每都會仔細(xì)地回答,。凱爾從此就似乎有了一個跨年的朋友。漸漸地,，從凱爾的口中得知,，他是個搞藝術(shù)的自謀職業(yè)者。從小就患有自閉癥,，也沒上過什么學(xué),，畫畫兒是他唯一的喜好，因此就搞上了藝術(shù)設(shè)計,。用他自己的話講,，他長得沒那么好看、既不是金發(fā)藍(lán)眼,、又沒有交際能力,，所以根本找不到工作。只好在家,，從網(wǎng)上招攬點兒美術(shù)設(shè)計的生意，收入更是少得可憐,，甚至連房租都交不起,，因此才換到了鄰居家。房主好心,，同意割草可以抵掉部分房租,。

　　除了周末割草，平日里幾乎看不到凱爾,?？墒撬姆块g到了晚上，燈卻整宿地亮著,。也許這就是他活在這個世界的唯一方式吧,，白天是世人的，而晚上卻是凱爾一個人的,。一轉(zhuǎn)眼,，夏天就要過去了。一個周末,，凱爾臉上掛著少有的笑容,，打聽出國旅行的事兒。我打趣地說你連房租都交不起,，還能出國旅行,？凱爾一聽有點不好意思，但依舊是滿臉的幸福。原來,，他最近在網(wǎng)上認(rèn)識了一個女孩兒,，也是搞藝術(shù)的，可家卻是在歐洲,。正是那個女孩兒出錢給他買的機(jī)票,，而且一去就是三個月！我一聽,，這事有點兒不靠譜,，馬上提醒他當(dāng)心網(wǎng)上詐騙，會不會是犯罪團(tuán)伙,、恐怖組織,、或者倒賣人體器官的生意在騙你上鉤？凱爾一聽,，一臉驚奇地問我：“這個世界有那么危險嗎,？那個女孩兒是真心喜歡我的！”我一臉無奈地囑咐說,，走之前,，一定要把你在那里的聯(lián)系方式和你在美國的家人的聯(lián)系地址留下，萬一你回不來也好通知你的家里人或者去報警,。凱爾聳了聳肩膀：“家人,？沒人會在意的，都好久沒聯(lián)系了,?！?p>　　一個月以后，凱爾的護(hù)照辦好了,、機(jī)票也搞定了,。臨行的前一天他特意上門告別?？墒俏疫€是放心不下,，囑咐他要多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險,，就向大使館求救,。可是這些話似乎沒有任何作用,?？粗鴿M臉幸福的凱爾，真的替他捏把汗,。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凱爾提著個大行李箱坐上了開往機(jī)場的巴士班車,。看到他義無反顧的樣子,，心里也只能為他默默地祝福,，但愿他能平安歸來。

　　可是,，到了晚上下班回家,，我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凱爾房間的燈居然依舊亮著,，心想：不是走了嗎,？怎么燈又亮了？于是趕緊上門求證,。來開門的正是一臉沮喪的凱爾,。原來是機(jī)票上的名字和護(hù)照上的不符，航空公司拒絕讓他登機(jī),，所以只好回來了,。可我還是一臉疑云地告訴他,，還是再考慮考慮吧,，總是感覺哪兒不對頭。凱爾卻不以為然,，他說都是他的錯,，因為他從不關(guān)心自己姓什么，所以從未留意出生證上的姓氏的拼寫,，護(hù)照也是郵局給他辦的。護(hù)照上的姓,，他連看也沒看過,，就這么把名字搞錯了。我一聽,，真是哭笑不得：唉,，一個連起碼的社會經(jīng)驗都沒有的年輕人，今后不知要吃多少苦頭,。

　　兩周以后,，凱爾又開始眉飛色舞起來，隔著割草機(jī)的隆隆聲,，好像在向我和全世界宣布,，他的旅行計劃又可以成行了。又是對方替他交了罰款改簽了機(jī)票,，九月底就出發(fā),，并且要在歐洲過上一個白色的圣誕節(jié)和新年,，年初才能回來，要三個多月,。雖然依舊替他擔(dān)心,，可還是由衷地替凱爾高興，覺得這個無依無靠的小伙子總是有些可憐,。他也許并不屬于這里,，盡管他是天然的美國人，可是卻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更不可能有哪個美國女孩兒會喜歡他,。說不準(zhǔn)哪一天，凱爾就會露宿街頭,、四處漂泊,、食不果腹。想到這,，不由得一陣心酸,。

　　凱爾這一次是真的成行了。他的窗子再也沒亮過,。隨著感恩節(jié),、圣誕節(jié)、新年的接踵而至,，日子仿佛放緩了腳步而顯得那么漫長,，甚至讓人有些不耐煩。我甚至開始漸漸地把凱爾忘了,。

　　新年過后的第二個周末,，凱爾的窗子就像一團(tuán)生命之火，再次點亮了起來,，在那個久未照亮的角落里,，顯得異常光彩奪目。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地拉出割草機(jī),，盡管門前的草地還沒長那么高?？墒?，那割草機(jī)的隆隆聲就象我們的集結(jié)號。不一會兒,，凱爾就跑了出來,。眼前的凱爾，已經(jīng)快認(rèn)不出來了,，胖了許多,，也白了很多,，頭發(fā)也濃密多了。也許是陽光太強(qiáng),，凱爾的眼睛幾乎無法睜開,，還得用手遮著。我趕緊示他意坐在樹蔭下,。凱爾馬上滿臉幸福地講起了他的童話：

　　“那個國家叫芬蘭,，美麗而純凈。我的女朋友叫賽蜜,，家在北極圈內(nèi),。你知道嗎？那里可是圣誕老人的故鄉(xiāng),，有馴鹿和雪橇,。可是,，從我們這里到賽蜜家,，要48個小時。除了飛機(jī),，還要坐火車,、汽車，最后是狗拉雪橇,。賽蜜家的村子屬于當(dāng)?shù)氐牟柯?，村民們居然可能還有一部分你們中國人的血統(tǒng)，就像美洲的印第安人,，可是已經(jīng)幾百年了,，基本上看不出來了，除了有著和我一樣的黑頭發(fā),。讓人羨慕的是,，那里的人都是幸福的，成天無憂無慮,，彼此尊重，說話從不高聲喧嘩,。那里的空氣是透明的,、純凈的，純凈得你甚至都不用呼吸?，F(xiàn)在正是冬天,，白天的太陽只是在地平線上蹣跚兩個小時，隨后降臨的就是一個個絢麗的舞臺：綠色的極光,、浩瀚的星河,、和跳動的篝火,。真的是一座座藝術(shù)寶庫和創(chuàng)作源泉！賽蜜的父親是漁民,，每天去村旁的高山湖里破冰打漁,。芬蘭的社會福利很好，所以部落的村民們都衣食無憂,。讓人興奮的是,，我和賽蜜已經(jīng)承接了一項搶救部落紋飾美術(shù)史的保護(hù)計劃，將來還要出書呢,。還有,，也就是最重要的，我和賽蜜已經(jīng)訂婚了,，將來還要生好多的孩子,。所以我這次回來，就是收拾一下東西,，要搬去芬蘭了,。我不喜歡這里，這里的美國人都那么可怕,、那么冷漠,、互相敵視。我真的受夠了,！”

　　看著凱爾那陶醉的樣子,，真的是又羨慕又替他高興。羨慕他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實現(xiàn)了自己的童話,。為他高興,，因為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可憐的人！果然,，沒過兩天,，凱爾就將自己僅有的幾件舊家具和床整齊地擺放在路面，讓需要的人免費(fèi)拿走,。

　　那一天終于來了,，凱爾上門告別，臉上洋溢著幸福和憧憬,。人也因此顯得帥了很多：“飛哥,，謝謝你的關(guān)心。如果沒有和你平時的聊天,，我真的覺得在美國沒有人會在意我,！”隨后他眼前一亮，手里舉著美國護(hù)照：“這本護(hù)照，再也不能找我的麻煩了,，這是我最后一次用它,！還有這個，一張單程的,、飛往北極的機(jī)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