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然鬼氣自身后吹拂而過,,祝啟顏短暫失神,。
“祝姑娘!快走!”
半空中無常劍的呼喊聲,,顯得空蕩又不真實,,一如沉在水底吶喊般悶響,。
潺潺水流聲逐漸裹住她的耳膜,,安逸又靜謐,腦海中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輕輕呼喚著她,,讓她放松身心,,拋卻心中的煩惱、甩開糾纏的一切,,眼前光景的隨即變得斑駁迷離……
“祝姑娘,!快捻守心訣!”
無常劍大喝一聲,,右手掐出縮地成寸的法訣,,之前埋在河邊的五張符應(yīng)聲破土而出,下一瞬,,他就出現(xiàn)在符陣之中,,離祝啟顏不過五步,。
“呵呵呵呵……”
詭異的笑聲自四面八方傳來,廖化吉心神一滯,,手頭的守心訣僅僅晚捻了半拍,,一陣鉆心的刺痛就從雙手傳來,緊接著便雙臂脫力,,再使不出半分力氣,。
是毒!
矩臬劍掉落在地,,廖化吉嘴唇發(fā)青面如金紙,,雙臂無力耷拉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道氤氳的影子,,自失神的祝啟顏身后出現(xiàn),愈發(fā)凝實,。
“這水鬼根本就不是金丹期修士能與之抗衡的…元神沒有得到晉升元嬰的淬煉,,圓滿金丹來再多也是白給…”
無常劍絕望的閉上眼。
那個臨陣脫逃的程兄弟才是對的,,他一眼就看出了那水鬼的厲害,,果斷選擇走為上,我還傻乎乎譏諷他膽小怕事…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程兄弟,,是個灑脫的明白人……
“不是吧阿sir,您這幅表情,,是連遺言都想好了,?”
天空中傳來促狹的笑聲,一枚黑點急速放大,。
程小乙御劍而還,,拿捏好花費了數(shù)分鐘才精心調(diào)整出的威嚴嗓音,大喝道:
“雖然不是雕蟲小技,,但你這也屬于班門弄斧,,差不多得了!”
三張如小太陽般明亮的符盤旋疾射而下,,途中隨著程小乙一聲“大威天龍,!”迸發(fā)出更加耀眼的光芒,曳出的輝光隱約化作一只三足金烏,。
一聲清唳響徹云霄,,祝啟顏耳旁的細水長流與腦海中的低語,被驅(qū)逐得一干二凈,,雙眼亦恢復(fù)清明,。
方一從失神中掙脫,,她就毫不猶豫引劍回身斬去。
那鬼影的動作卻更快,,間不容發(fā)之際,,一道極細的短芒一閃即逝,祝啟顏執(zhí)劍的右手被刺中,。
雖不見得多疼,,卻仿佛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她的手指一根根掰開,,再難抓握東西,。
就在春華劍脫手而出的瞬間,甲方爸爸展示出了一名優(yōu)秀劍修的專業(yè)素養(yǎng),,心神接替肢體繼續(xù)御劍,,春華劍余勢不減,橫掃那氤氳的鬼影,。
嗤,!
青光蕩漾,尚未徹底凝實的鬼氣被靈力沖垮,,呈絮狀四處飛散,,最終在“金烏”刺眼的輝光下化為灰燼。
咣當(dāng)——春華劍掉在腳邊,,祝啟顏俏臉蒼白,,銀牙緊咬,抱住已經(jīng)徹底失去知覺的右臂,,搖搖欲墜,。
程小乙降落在她身邊,語氣平淡道:“站穩(wěn)了,,躺下會加速毒素向你全身蔓延,,到了那地步,就不是一枚丹藥能解決的了,,我可不想耗費靈力幫你逼出毒素,。”
說著,,他從腰包里摸出一只小瓷瓶,,取了兩枚百解丸,分別喂給兩個被扎了手的倒霉蛋,。
待兩人行功將毒素徹底祛除,,已是一個時辰后。
祝啟顏甩著仍有些發(fā)麻的小手,盯著砸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的程小乙半天,,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說些什么好,終于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看他,。
“被一個毫無擔(dān)當(dāng)?shù)募一锞攘耍睦锩婧鼙锴??某些人不會真以為我是臨陣脫逃吧,,不會吧不會吧?”
旁邊的廖化吉干咳一聲,,踱步到河邊,,觀望著河面的情況——祝啟顏最后傷到了那水鬼,所以河邊暫時是安全的,。
祝啟顏絞著手指,,小聲碎碎念:“誰知道你什么意思,突然撂下一句話,,人就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要怪就怪你之前總是這樣,狼來了你知道嗎,?”
“我不放羊,我更喜歡當(dāng)狼,,狼行千里吃肉,,你行千里踩屎,”程小乙嘻嘻哈哈,,趁著少女發(fā)怒前的空檔補充道:
“放心,,有契約在,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p> “啊…謝謝……”
兩抹嬌俏的紅暈浮上臉頰,她略顯失措的轉(zhuǎn)過身,,用雙掌拍了拍臉,,將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東西趕出去,回頭偷瞄了一眼缺德佬,。
還好,,還閉著眼坐在那兒,沒注意到我…嘁,,裝什么高人…祝啟顏想起她的師尊,,時時刻刻都緊閉雙目,又回憶起道校里的時光,心中不由得五味陳雜,。
程小乙出聲道:“休整的差不多了,?說說你們被扎的感想吧?!?p> “那水鬼出手極快,,我根本反應(yīng)不及?!鼻嘁聼o常劍搖頭,,“等回過神時,劍就已經(jīng)脫手了,?!?p> 圭華弟子大都會在符箓/篆、陣法中挑選一門主修,,在限制敵人,、打陣地戰(zhàn)方面見長,相對的,,短兵相接就不是很擅長,。
祝啟顏低頭瞧著白皙手背上已愈合的傷口:“廖修士說的沒錯,那水鬼出手極快,,我只瞥見一道短芒,,手就被扎了,而且被扎之后,,我根本握不住劍……”
“手都麻痹了,,怎么可能還握的住劍?!?p> “不是那個意思,,我跟著師尊入門的第一課學(xué)的就是握劍,”祝啟顏輕輕搖頭,,神色凝重道:
“對劍修而言,,劍的重要性不亞于生命,只要劍在手,,就絕不能輕易松開,,師尊的第一課便是握劍特訓(xùn)…包括針扎,我都挺過來了,?!?p> 程小乙咂舌道:“我看你這手細皮嫩肉,可不像是吃過那種苦,?!?p> “是因為功法啦,!你見過哪個女孩子愿意手上傷痕累累的?”
祝啟顏瞪了他一眼,,眉眼間有幾分傲氣:“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再急的毒也有發(fā)作時間,我不可能讓劍直接脫手,,但我當(dāng)時的感覺,,就像有人用力將我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我不得不放手……”
“竟有這么邪乎,?”
程小乙難以置信,向廖化吉投去詢問的目光,,青衣無常劍脖子仍有些僵硬,,點了點頭,沉吟道:
“程兄弟這番試探,,可以鎖定那水鬼的身份應(yīng)該就是那…商人,,它的怨戾之氣非同小可,我以為,,還是將超度法會放一放,,找來元嬰期的修士處理它吧?!?p> 程小乙道:“那可不行,,都已經(jīng)入手這么重要的線索了,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那我們怎么辦,?”祝啟顏抓著三千煩惱絲,“提刑劍的卷宗缺乏有價值的信息,,劉家溝的村民又拒絕溝通…”
她忽然目光灼灼地盯著程小乙:“要不,你試試對他們用搜魂大法,?反正以你的道德水平,,這不算什么?!?p> “別動不動就大法大法的,,小心被404,”
程小乙斜眼道:“少女,,看來你還需要再學(xué)習(xí)則個,,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你鬧不明白,,做事就等于自斷手腳。”
祝啟顏歪著腦袋,,露出費解的神情,,她總覺得這話很有道理,卻又有些不大明白,,像是霧里看花,。
但她又不想去請教這廝,因為按這廝的臭德行,,肯定不會老老實實解釋,,一番奚落和揶揄是少不了的,想想那張討厭的嘴臉,,她就來氣,。
倒是青衣無常劍若有所思道:“程兄弟言下之意,還是將劉家溝的村民當(dāng)作突破口,?”
瞧瞧,,什么叫思想覺悟?看看人家,,再看看你,!甲方爸爸,你不爭氣??!
祝啟顏被程小乙嫌棄的眼神瞥得莫名其妙,賭氣的背過身,,集中精神,,偷聽他的解釋:
“不錯,劉家溝村民并非鐵板一塊,,化吉兄,,你之前不是說,孫錦的供奉方案,,曾得到過寥寥幾人的支持么,?這幾個不合群的聲音,就是我們的突破點,?!?p> 祝啟顏立即舉手道:“所以這跟朋友敵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啊這,。
兩人看看她,,又面面相覷。
這姑娘,,腦子不大靈光的亞子……
廖化吉思忖道:“我所知道的,,當(dāng)時贊同供奉方案的人有三個,,一個是住在村口的雷老漢,一個是很早以前就入贅到高竹鎮(zhèn)一家富戶里了的劉童生,,最后一人,,去年死于水鬼之手?!?p> 頓了頓,,他的方塊臉上露出無奈之色:
“其實我剛著手這件案子時,曾去問過那兩人,,我想他們既然能認同供奉水鬼的提議,,定是有某種內(nèi)情,但劉童生不愿意說,,雷老漢更是連見都不見我,。”
“我有問題,!”祝啟顏再次舉手,,迫切想從被兩人無視的尷尬中找回存在感。
“講,?!?p> “雷老漢應(yīng)該姓雷吧,如此說來,,他不是劉家溝土生土長的人,?”
“是的,他七年前搬來了劉家溝,?!鼻嘁聼o常劍指了指遠處的大槐樹:“他一個人住在村口,院子還挺大的,?!?p> 是卑鄙的異鄉(xiāng)人啊…難怪不見你,本來在這劉家溝舉目非親的就很難頂,,再跟無常劍接觸一下,,相當(dāng)于惡了村里所有的人,直接社會性死亡,,日子甭過了。
心里琢磨了個大概,,程小乙道:“化吉兄對這二人了解多少,?”
“劉童生本名劉四能,勉強算劉鳳霖的同窗,,至今連縣試都沒過,,在高竹鎮(zhèn)的悅來客棧幫老丈人管賬,,他這個人,滿口之乎者也,,又有讀書人那種看誰都低自己半頭的驕傲,,總的來說,是個不太好交流的人,,”
廖化吉望著河面:“至于雷老漢,,我對他了解不多,但應(yīng)該比劉童生好些,,之前他看到了孫錦和水鬼打斗,,我去找他了解情況,他也都一五一十告訴給我,,看得出來,,他很為孫錦感到惋惜?!?p> 感到惋惜……
程小乙扭頭盯著祝啟顏,,計上心頭。
祝啟顏不自在說道:“你,、你看我作甚,?我先說明,我可不會搜魂大法那種歪門邪術(shù),!”
“手還疼嗎,?”
這廝突如其來的關(guān)切,讓祝啟顏有些不適應(yīng),。
“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疼了,,有什么問題嗎?”
“不,,你的手很疼,,”程小乙肯定道:“而且是陣陣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會被疼得倒抽涼氣,。”
“我自己的手疼不疼,,我會不知道,?”
祝啟顏滿頭霧水,抓狂道:“不是,,到底什么疼不疼的,?你把話說清楚,別再打啞謎啦,!”
程小乙沒理她,,抄著手臂自顧自道:“祝劍仙,,那水鬼手段厲害,你在和它纏斗的過程中受了重傷,,命在旦夕,,而今僥幸脫離生命危險,但狀況依舊不樂觀,,比如說你的頭腦——漸漸有了見事遲的跡象,。”
“我怎么感覺你在罵我,!”
“苦肉計,?”廖化吉饒有興致的抬眼,順便解答了祝啟顏的疑惑,。
“沒錯,,計劃很簡單,我去會會那個劉四能,,你們倆去找雷老漢,,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務(wù)必從他嘴里撬出點東西來,,”
程小乙意味深長的看了祝啟顏一眼,,嘿笑一聲:“論賣慘,甲方爸爸您可是專業(yè)人士,,只不過這次,,我希望您能調(diào)整一下手法,你要打動別人,,而不是自我感動~”
“知道啦,!”祝啟顏敷衍的吼了一聲,起身氣鼓鼓離去,。
“程兄弟,,在下還有一事不明,”廖化吉湊上前來,,眼神微妙道:“你一直叫祝姑娘爸爸,,你兩人的關(guān)系究竟…呃,你要是不想提這事,,就當(dāng)我沒問,。”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此乃敬業(yè)之心,!”
廖化吉:??,?
……
長甌縣衙。
巡街歸來的提刑劍領(lǐng)劍,,崔濟崔捕頭,,正坐在茶水間里休息。
越州一年的降雨集中于春末和夏季,,所以時有夏汛或泥石流沖毀村鎮(zhèn)的事發(fā)生,,長甌縣最近涌來一批難民,身為捕頭,,崔濟的工作壓力當(dāng)場就翻了幾倍,。
“是時候開粥場了,得去和陳老爺商量一下……”
陳家是長甌首屈一指的大族,,衙門里的知縣三年一換,,陳家卻穩(wěn)坐交椅,孰輕孰重一目了然,,開粥場救濟窮人這種事,,自然得找陳家商量。
一名捕快打扮的提刑劍急匆匆來到近前,,低聲匯報著劉家溝外三名修士和水鬼交戰(zhàn)之事,。
崔濟有些意外道:“這么快就交手了…超度水鬼,你沒打聽錯吧,?”
下屬連忙保證自己沒有聽錯,,因為,消息都是村長告訴他的,。
“行,,我知道了,你繼續(xù)去盯著廖化吉,,另外找個人,,盯著那個程小乙?!?p> 崔濟面色凝重,,起身離開縣衙,直奔陳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