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劍給程小乙準備的班房,,條件遠比普通牢房舒適,,起碼有一張還算整齊的床鋪,,馬桶也刷得干凈,。
這些都是修士的體面,。
當然他的手腳是不可能被放開的,,銘文鐵索上繪滿了壓制符文,,整個牢房更是一個反聚靈陣,,元嬰以下的修士,,在里面不出半個時辰,,就要進入靈力枯竭的狀態(tài)。
“鐵窗~鐵門~鐵鎖鏈~”
程小乙坐在發(fā)霉的床榻上,,高唱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兒,。
“別唱了,有人要見你,,”瘦高的獄卒通報一聲,,罵罵咧咧離開,“難聽死了,我需要去勾欄洗滌一下耳朵…”
熟悉的腳步聲漸漸接近,,還沒到近前,,忽然被一聲尖叫打斷。
“得嘞,,到哪兒您都舍不得這保留項目,,又踩著屎了?”
“比屎更糟糕…”祝啟顏強忍著不適瞥了一眼腳下,,跳到一旁瑟瑟發(fā)抖:“好大一只偷油婆,!”
“習慣就好?!?p> 程小乙跟沒事兒人似的,,雙手枕在腦后,翹著腿躺在了床榻上,,右腳有一下沒一下的踢晃著,。
祝啟顏見這廝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仿佛出門游玩睡客棧,,心中不免替他著急:
“你可是被當作嫌疑人抓起來了,,就不擔心你自己的處境嗎?”
“您可是我的同伴,,您就不擔心我的處境嗎,?”
我現(xiàn)在就在為你擔心啊笨蛋!
祝啟顏哼了一聲,,扭過頭去:“反正定罪是不可能的,,關(guān)你這缺德佬三五天,讓你吃點教訓,,我看沒什么不好,!”
雷老漢的死蹊蹺的地方多了去,只憑一個連直接目擊都算不上的證人提供的證言,,想落實罪名還是很難的,。
如果程小乙只是一介平民,提刑劍固然可以肆意拿捏,,但他是個體面的修士,,就由不得提刑劍胡來了。
程小乙咂嘴道:“瞧瞧,,這就是女人,,你為了替她出頭,連臉都不要了,,她卻把你當工具人,,用完之后不禁絲毫沒有感激感謝之情,,還要對你落井下石,嘖,?!?p> 祝啟顏不禁想起,那些個劉家溝村民,,被缺德佬震懾住時色厲內(nèi)荏的模樣,,心中油然而生一陣快意。
但嘴上還是不可能給缺德佬好果汁吃:
“誰要你替我出頭了,?我自己也能擺平他們,,無非多耗些功夫罷了?!?p> “哦,?”程小乙翻身側(cè)枕著手臂,擺出個妖嬈的睡姿,,笑瞇瞇道:
“那么請問我們神通廣大的祝女俠,,您偉大計劃的下一步,是什么呢,?”
“當然是要先從這里——”祝啟顏一腳踹在欄桿上,,發(fā)出沉悶的砰聲,“把你撈出來??!”
遠處的獄卒循聲投來目光,甲方爸爸毫不示弱,,杏目圓瞠瞪了回去,,幾個獄卒不敢多嘴,心說這女人好兇——各種意義上,。
“不必了,,我在這兒挺好的,”程小乙擺擺手,,手腕上的鐵鏈子跟著刷啦啦作響:“這里面的人個個都是人才,,講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
“說人話,!”
“咳…雷老漢的死,,以及這個手法粗糙的栽贓,就是對我們的警告,,雖然我想不通,,他們?yōu)槭裁匆系饺缃癫沤鉀Q雷老漢這個隱患,,但既然你被請去喝茶,,就說明對方并沒有想拿我們怎么樣,”
程小乙頓了頓,繼續(xù)分析:“那崔濟說縣尊要請你喝茶,,恐怕是另有其人,,而這個人,應該和整件事的幕后主使脫不開干系,?!?p> 祝啟顏立即道:“是陳家!我看見知縣親自出門,,從陳家的轎子上畢恭畢敬迎了個中年男人,,進衙門里去了!”
她左右張望一番,,諱莫如深的說:“我打聽過,,陳家是長甌縣第一大家族,在整個閩源乃至越州都排的上號,,知縣上任,,都得先親自去一趟陳府,給陳老爺請安,?!?p> “架子不小……怎么,你怕了,?!?p> “我會怕嗎?”甲方爸爸挺起胸脯,。
程小乙瞥了一眼她攥緊又有些發(fā)抖的小拳頭,,笑了笑,繼續(xù)道:
“到底是世家大族,,橫慣了,,看誰都是豎的,其實你也不用多想,,因為人家根本不在乎我們手里能抓多少底牌,,對這些狗大戶而言,我們就是趴在腳背上的癩蛤蟆,,沒什么危害,,卻突出一個惡心?!?p> “你才是癩蛤?。 弊㈩佪p啐一下,,旋即低低的說:
“你放心…如果陳家以你的人身自由為交換條件,,讓我們退出這件事,,我會同意的…”
“年輕人知進退,很好,,有前途,。”
祝啟顏嘟起嘴巴,,你這廝感謝別人的時候能不能走心一點,?
誰知程小乙話鋒一轉(zhuǎn):
“但是,我拒絕,!”
你犯什么病——祝啟顏露出這樣的表情,。
程小乙輕描淡寫道:“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的工作就是專門收拾狗大戶,。向狗大戶低頭,?不存在的?!?p> “嘁,,只是錢沒到位吧!自己都快成階下囚了,,還擱這兒當年勇呢,。”
祝啟顏賞了他一個嬌嗔的白眼兒,,心想這家伙不畏強權(quán),,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我希望他們找你喝茶的時候,你也像我剛才一樣回答他們,?!背绦∫肄哿宿鄄⒉淮嬖诘膭⒑!?p> “我知道了,,”祝啟顏啄啄腦袋,,目光中又流露出幾分擔憂,“但你要怎么出來呢,?”
“放心,,我自有辦法?!背绦∫倚赜谐芍?。
探視結(jié)束,祝啟顏才出班房的大門,,就被那位崔領劍截在了半道,。
“祝姑娘,縣尊大人有請,?!?p> “有勞崔領劍帶路……”
啪嘰——糟心的觸感從鞋底傳來,,連崔濟也皺起了眉頭,衙門里每天都有下人打掃,,這狗屎又是哪兒來的?
他看向這個女子的眼神中,,多了分神秘的敬畏,。
…
送走甲方爸爸,程小乙立即緊鑼密鼓籌備逃脫計劃,。
手腳鎖鏈上的壓制符文,,能夠?qū)⑿奘矿w內(nèi)的靈力流轉(zhuǎn)速度,壓制到近乎斷流的程度,,不光如此,,它還會配合著反聚靈陣,源源不斷汲取修士自有的靈力,。
想象一下,,一名重度手機依賴癥患者,從5G時代回到2G網(wǎng)絡,、甚至沒有網(wǎng)絡,,會是什么感覺。
酷刑,,絕對的酷刑,。
程小乙手掌輕輕撫過鎖鏈上密集繁復的紋路,嘴角浮起一抹戲謔,。
自己改進的刑具用到自己的身上,,享受這種待遇最出名的家伙,莫過于某個倒霉的鎖匠了…
“但在我這兒,,可不好使,!”
壓制符文迸發(fā)出污濁的光,刻銘在鎖鏈上的晦澀文字,,在程小乙強行灌輸靈力的影響下,,一個接一個扭曲變形。
陣法的基礎要素之一,,便是符文,,陣法可以反著來,符文當然也可以反著來,。
逸散的靈力悄無聲息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順著鎖鏈朝程小乙體內(nèi)狂涌而入,絲毫不在他體內(nèi)停留,,向著腳下的反聚靈陣直沖過去,。
咔……宛如河流解凍的冰裂聲傳出,。
反聚靈陣本就依賴壓制符文,來分擔從程小乙體內(nèi)抽出的海量靈力,,而今壓制符文跳反,,反聚靈陣根本無法承受程小乙刻意加大力度的靈力輸入,出現(xiàn)了碎裂的跡象,。
“什么動靜,?”
兩名練氣的獄卒小心謹慎趕來,只看到躺在床上的程小乙,,一動不動,,似乎是睡著了。
“是不是油婆子鼓搗的動靜,?剛才我看那女的踩死了一只,,我還是頭一次見那么大的油婆子,媽的,,光是想想就渾身發(fā)毛,,我可沒膽子去踩,那女人忒剽悍…”
“甭管那些了,,這小子可算是消停了會兒,,我跟你講,我現(xiàn)在腦袋里全是他剛才鬼哭狼嚎的那個調(diào)子——鐵門鐵窗~鐵鎖鏈~艸,!我怎么就唱出來了,?不成,我必須去聽點別的曲,,洗洗耳朵,。”
“想去勾欄就直說唄,,找什么理由,。”
兩個獄卒互開著玩笑漸行漸遠,,程小乙依舊躺在床上紋絲不動,,表情充滿了安詳。
元神出竅,。
“永別了,,牢籠!”
呃…其實還是要回來的,。
程小乙還做不到血肉苦弱元神飛升,,事實上,連浸淫元神修煉之術(shù)百余年的曦華道校,也沒幾個能徹底脫離肉體桎梏的修士,。
他出竅之后活動的極限,,是一個時辰,在符箓,、陣法的協(xié)同下,,最多也就翻一番,如果超過時限元神還沒有歸位,,肉體和元神均會受到損傷,,并隨著時間推移,徹底失去聯(lián)系,,屆時等待他的,,就是魂飛魄散,。
不過,,一個時辰,也足夠做很多事了,。
離開縣衙,,程小乙直奔劉家溝。
剛到了地方,,他就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白水溪河水渾濁,周圍的天地靈力稀薄了不少,,屬于那水鬼的陰氣,,被攪得稀碎四散,顯然這里不久前發(fā)生過一場大戰(zhàn),。
難道陳家急于斬草除根,,派人來剿滅水鬼了?不對,,水鬼并沒有死,,甚至都沒被重創(chuàng)……
很快,程小乙從那些茶余飯后談天說地的村民口中,,得到了答案:
“誰知道那廖化吉的腦子是怎么長的,,明知自己斗不過水鬼,還非要去送死,,指望死個轟轟烈烈,,讓我們給他立個牌坊么?”
“還牌坊,?想都別想,!殺水鬼是他的職責,他辦事不利還有理了,?我家男人的大仇不得報,,我一分錢都不會出給他,!”
“他大嬸,你說的對,,我看他分明是想徹底激怒那水鬼,,讓水鬼來狠狠報復我們!”
“對對對,,真的是小肚雞腸,,還修士呢,不就是說了他兩句嘛,,你看他當時那眼神兒,,恨不得把我們?nèi)雍永镂顾硭频模瑖標纻€人哩,!”
“害,!他死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瞧你那點出息,!”
程小乙沒理會這幫人,目前還是脫身重要,,摸到了劉二毛家中,。
劉二毛家境清苦,靠著砍柴燒炭,,一個人伺候著上了年歲的老娘,。
老人家健忘又癡呆,前些年偶爾還會拿著白菜當糖水,,興沖沖的端給劉二毛這個“坐月子的兒媳”補身子,,最近幾年安生了不少,卻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劉二毛端了稀飯,,一勺接著一勺,輕輕吹去熱氣,,小心謹慎喂進老娘不大配合的嘴巴,,喂不進去灑了,也不見他氣惱,,只是舉著布幫老娘擦擦嘴,,低低地說道:
“娘,咱家馬上就有錢了…”
看著沒幾粒米的稀飯,,他忽然就有了說話的底氣:“等有錢了,,我就娶個媳婦一起伺候娘。”
忽然,,他那幾年都沒有正常說話的老娘,,竟然開了口:
“你從哪兒弄來的錢?”
“??!娘!你——”劉二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之前老娘逼他喝“糖水”時,,也是這般語氣,天曉得這次會不會抄著個咸魚寶劍,,要斬他……
“我問你,,從哪兒弄來的錢!”老娘聲色俱厲,,銳利的目光幾乎要擊穿劉二毛的身體,。
劉二毛根本不敢去看老娘的眼睛,低著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答道:“是…幫助縣里的提刑劍領劍大人破案有功,,衙門賞的…”
“好啊你個小兔崽子,!長本事了,,有能耐了,,都敢撒謊欺騙娘了!”
眼瞅著老娘開是四下逡巡尋找“寶劍”,,劉二毛趕緊道:“娘,!我該死!我撒謊了,!我認錯,!”
他連給了自己七個耳光,低聲下氣道:“是提刑劍的崔領劍給了我——”
劉二毛的臉部五官忽然痛苦的扭作一團,,身體側(cè)倒在地,,抱著胸口滿地打滾,仿佛有什么東西鉆進了他的心頭,,朝死里攪動著,。
這份苦楚絕對真切,因為他漸漸的掙扎不動了,,臉上的血色盡數(shù)褪去,,岑岑冷汗順著額頭淌下,雙眼翻白,,口鼻的氣息,,只有出來而沒有進去。
“我…我不…不能說…”
“不能說就別說了?!?p> 椅子上的老娘重新恢復了沉寂,,劉二毛也昏死過去,暫時保住了一條性命,。
…
回到牢籠的程小乙,,一拳砸在地上。
“咒誓,,果然是咒誓…”
顧名思義,,這是一種能讓母豬上樹的秘法。
它的源頭并不是如今的道門修真,,而是一種來自北荒神州古老巫術(shù),,立誓者一旦破誓,輕則心神遭受重創(chuàng),,重則元神化為齏粉,,肉體爆炸,當場去世,。
雷老漢應該也是死于咒誓,!
難怪陳家不著急處理雷老漢,因為他根本不會泄密,,咒誓會直接撕碎他的元神,,搜魂大法也搜不出東西。
更要命的是,,雷老漢作為知情人是被咒誓控制的,,那么其他的知情人呢?
程小乙有種一籌莫展的挫敗感,。
關(guān)鍵是剛才還在甲方爸爸面前裝了那么拽一個嗶,,現(xiàn)在自己連脫身都做不到……
想到祝啟顏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輕哼道“既然你都這么低聲下氣的求我了,,我就想辦法把你撈出來吧”——這樣的場景,,程小乙就頭皮發(fā)麻。
他丟不起內(nèi)人,!
程小乙在床榻上抓耳撓腮翻來覆去,,仿佛也中了咒誓。
“程小乙,,起來,!你可以出去了!”
獄卒的呼喝聲,,將程小乙驚醒,。
“什么,?我能出去了?”
“真不知道你小子什么能耐,,無常劍的趙領劍親自為你作保,,動作快點!”
程小乙一頭霧水,。
趙領劍,?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