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天府府衙,,這個順天府中獨樹一幟的衙門,相當于如今的帝都市政府,。
要說品級,,順天府尹是正三品的紅袍大臣,而地方知府則大都只是從四品,。
但要說權力,,地方知府基本上就等于半個封疆大吏,,說他們是土皇帝也不為過,,而順天府尹上面有六部九卿,,治下又有王公貴族。
若不秉公執(zhí)法會被滿京百姓唾棄,,官聲狼狽,,很容易被風評御史彈劾下馬,便是一時無礙,,官聲不佳也別想再升遷了,;
若是鐵面無私,那就要多少會得罪到滿京的權貴,,同樣也不會有好下場,。
但好在每任順天府尹都是有一個大靠山的:皇帝。
試想哪個皇帝會把整個京城的政務和治安交給一個不信任的人,?非得信,,不可任!
而梅子彧正是這一屆的順天府尹,,也算是近幾年來比較受天啟帝信任的一個天子近臣,。
此時梅子彧端坐在府衙中堂位置處,,頭頂匾額上書:公正廉明,,左右兩列各色衙役,。
堂下站著一個錦衣少年,除了臉色有些潮紅以外,,倒是端正,。
而另一邊則是跪著四個青衣小廝和十幾個麻衣百姓,這些人可就沒少年那么端正了,,一個個都是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鼻青臉腫,。
梅子彧看著堂下站著的錦衣少年,,不由感到太陽穴隱隱作痛,這可是漢王世孫??!
甭管認不認識李曉,梅子彧都得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堂下所站何人,?”
李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地躬身行禮道:
“回稟大人,漢王府世孫,,李曉是也,。”
看著躬身行禮的李曉,,梅子彧又是眼皮一跳,,光這一禮行下去,他都可以預見到天啟帝大行之后他乞骸骨的情形了,。
強自按下心中的暴躁,,梅子彧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
“既然自知是天潢貴胄,為何今日在坊間打砸酒肆,,毆打百姓,,需得知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梅子彧如此問話,,雖然話語中是問責之意,,但是更多的是給了李曉解釋的機會,同時也不會落下偏袒權貴的名聲,。
李曉見梅子彧如此上道,,也樂得成全對方的官聲,當即回道:
“回稟府尹大人,,本少爺打他們只是因為他們該打,!”
這一句話,,初看之下顯得囂張跋扈,卻是給了梅子彧一個信號,,言外之意便是李曉有證據(jù)能把罪名坐實到這些百姓身上,,讓他不用難做。
梅子彧作為老官油子,,自然也明白其中道理,,當即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李曉一番,,隨機佯作暴怒的模樣:
“放肆,!本官可不管你是什么王子王孫!若是你今日不給出說法來,,本官便先用大齊律治了你,,再上書陛下請宗人府來好生管教你!皇室犯法,,當從重處罰,!”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李曉也不想繼續(xù)打機鋒了,,當即指著混混頭子道:
“此人自稱過江龍霹靂手,,而本少爺在江湖上素有名氣,人稱玉面小郎君,,今日只是江湖中人技癢切磋罷了,,點到即止?!?p> 李曉這一番話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李曉接下去要把罪名全都落在這些青皮頭上了,但是李曉偏偏就將此事以近乎自污的方式給蓋了過去,!
混混頭子常年混跡街坊,,自然知道若是這番被落了罪名,輕則打板子,,重則可是要發(fā)配黔首的,!
還不等梅子彧反應過來,混混頭子當即磕頭道:
“對對對,!世孫殿下說的是,,我就是過江龍霹靂手,是今日我大意了,,對世孫殿下的試探?jīng)]有閃,。”
李曉聞言佯怒道:
“呸,!按照江湖規(guī)矩,,點到即止,,我贏了,是你用騙用偷襲,,還撓我這個十三歲小孩子的咯吱窩,,不講武德…”
隨著李曉的胡鬧,梅子彧也終于反應了過來,,先是深深地看了李曉一眼,,隨后拿起手中的驚堂木,,打算就此結案,。
而就在此時,一個府衙雜役走到了梅子彧的身邊,,輕聲低語了幾句之后,,梅子彧臉色變了一變。
梅子彧高高拿起手中的驚堂木拍在桌上,,面無表情道:
“今日之事,,尚有苦主酒肆店家未到,先將所有人犯收押待審,!退堂,!”
李曉聞言也是臉色一變,有人出手了,!
先是漢王府內(nèi)的《叁佰招》,,再是浮香樓中逼著自己回應林創(chuàng),弄得滿城的流言,,包括今日梅子彧的變臉,。
所有事情沒有任何關聯(lián),甚至參與人員除了他這個當事人以外,,都沒有任何重疊的,,但就這樣一步步把他送到了這里。
李曉雖然知道這段時日里一直都有黑手在圍繞他進行一些布局,。
但是對方的突然出手,,也是讓李曉一時抓不準對方的意圖。
真正的權謀高手,,不會像話本里的諸葛孔明一般,,死套著幾個錦囊和陷阱,進行所謂的妙計安天下,。
他們是真正的執(zhí)棋者,,他們手中有海量的棋子,不會死套著一個陷阱讓目標鉆進去,,他們會讓目標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變成陷阱,,這便是權勢的力量,!
只不過黑手之間也有博弈,李曉作為黑手間的一顆小棋子,,今天只是打算落下屬于自己的第一子,,卻就被其中一只黑手隨手給丟到了牢里去。
李曉站在一處單間牢房內(nèi),,看著不遠處的天窗,,心中分析著這幾日的情形,他,,正式參與到了這盤棋中了,!
《叁佰招》的出現(xiàn)和王主官有關,連浮香樓女侍也牽連其中,,而王主官很大可能是代表宮里的意思,,浮香樓是北官派嚴黨嚴樊的產(chǎn)業(yè),這說明宮里在利用北官派監(jiān)視和滲透王府,!
浮香樓題詩一事,,自己是被老五約到浮香樓的,這其中可能會有嚴黨的手筆,,而東林黨的突然到來顯得異常詭異,,明面上是南北之爭,其實是嚴黨把漢王府拉進了南北之爭中,。
如果當日李曉從了嚴樊的話,,那就等于嚴黨把漢王府拉到了他們一邊,漢王府反向惡了東林黨,。
如果李曉沒從了嚴樊,,那么嚴黨摟草打兔子,就會把漢王府和東林黨一起打了,。
這就引出了第三件事,,滿城流言,明顯就是嚴黨要將東林黨和漢王府一起打了,,大概率是要用詩文做文章了,!
第四件事,便是自己今日本想落子布局,,順便挖出對方傳流言的源頭,,但卻被對方給掃到牢里來了。
所以就目前來看,,整件事看起來都像是嚴黨在摟草打兔子,,梅子彧大概率是得了嚴樊甚至是嚴松的信,這才改口收押的!
既然確定了對手,,李曉自然是不害怕的,,只要他家里那個色老頭沒死,對上嚴黨,,他幾乎立于不敗之地,!
念及于此,李曉看向自己的隔壁牢房,,那是一個多人牢房,,此時王府家丁和青皮混混們都關在那里。
李曉招了招手道:“那個過江龍霹靂手,,你過來,。”
被叫到的混混頭子先是一愣,,心中雖然奇怪今天發(fā)生的事,,但李曉畢竟是貴人,他也不敢往死里得罪,,更何況這個貴人似乎在打他什么主意。
心中雖然不愿得罪,,但混混頭子還是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拱手道:
“世孫殿下,灑家其實不叫過江龍霹靂手,?!?p> 李曉問道:“那你叫什么?花和尚,?”
混混頭子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翁聲道:“灑家賤名:成昆?!?p> 你還說你不是霹靂手?。?p> 李曉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不管了,,你以后就叫過江龍霹靂手成昆了,!”
成昆聞言本想爭辯幾句,但看到李曉威脅的眼神之后,,只能暗道倒霉,。
“成昆,你可知道,,今日如果沒有我?guī)湍阏谏w的話,,你會是什么下場?”
成昆聞言一驚,,沒想到這個胡鬧頑童居然是有心替自己遮掩,,當即腦門上流出幾滴冷汗,,心知對方是對自己有所圖!
李曉見成昆不說話,,繼續(xù)道:
“你常年在京城江湖混跡,,想必應該很清楚,像今日這種打砸商鋪,,亂嚼宗室舌根的罪名,,往重里罰可是發(fā)配或黔首的!”
“我不管你背后有什么關系,,今兒個是我救了你,,你知道要怎么表示么?”
成昆聞言立馬跪在了地上,,他知道他的富貴來了,,像這種大人物要他們這些小人物表示,除了效忠以外就只有背鍋替死了,。
而剛剛李曉已經(jīng)在公堂之上替他們背下了打砸的罪名,,自然不可能讓他們背鍋替死,那就只剩效忠這個最后的可能性了,!
李曉沉聲問道:
“告訴我,。今天是誰讓你們在酒肆里胡傳亂講的?”
成昆猶豫了一下,,艱難道:
“回世孫殿下的話,,我們也是從浮香樓管事那里聽了這件事,然后吩咐我們這些看場子的兄弟去傳的,?!?p> 李曉聞言心道果然,像這些青皮混混都是給這種產(chǎn)業(yè)做一些上不得臺面的事,。
真要是事情鬧大了,,徹查下來,最多就只是浮香樓下面人愛說八卦,,甚至都抓不到指使之人,,一無贓款二無人證。
李曉怪笑道:
“你還給浮香樓看場子,?看來霹靂手大爺?shù)膭萘Σ恍“?。?p> “不敢隱瞞殿下,,小的在京城地界也還是有些體面的,,手底下有幾百號好漢,我家哥哥也是五城兵馬司南司的百戶?!?p> 李曉聞言不由暗喜,,沒想到這就抓到一個兵馬司的百戶握在手里,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但同時也知道這是成昆在交底,。
李曉將手中的紙扇拍的啪啪作響,突然計上心來,,對成昆招了招手,,示意對方貼近來。
成昆為難地看著眼前的木柵欄,,但是看著李曉不耐煩的招手,,還是一咬牙,將自己的光頭鉆過了木柵欄,。
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光頭,,李曉沒忍住笑了出聲,附耳在光頭耳邊道:
“你便…”
…
順天府外一百里,,列日如炙,。
一行幾千人的難民隊伍在官道上緩慢移動,在他們四周還有兵卒不時的鞭笞,。
而就在隊伍中,,一個身穿紅襖子的小女孩對著自己的母親說:
“阿娘,阿娘,,稚兒好熱?!?p> 被小女孩叫做母親的女人,,看著七月天里穿著襖子的女兒不由流出了淚:
“稚兒乖,穿好了,,你就這一身過冬衣服了,,阿娘包里放不下其它東西了?!?p> 作為逃難的難民,,他們背上的包裹里除了沒有糧食,什么都有,,畢竟這是他們開始新生活的所有必須品,。
小女孩難過的撇了嘴,但也知道自己已經(jīng)惹得母親傷心了,。
但是小孩子的嘴哪藏得住心事,,小女孩過了會兒繼續(xù)道:“阿娘,稚兒餓?!?p> 女人聞言為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得到對方的眼神同意以后,偷偷地從懷中掏出了一小塊干餅,。
小女孩看到干餅,,先是艱難地咽了咽口水,但還是懂事道:
“阿娘,,稚兒不吃,,稚兒還能忍一會兒?!?p> 就當女人被女兒的乖巧感動時,,一個兵丁突然上前,一把將女人和小女孩推搡到路邊,。
兵丁怒斥道:“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
其實兵丁是色瞇瞇地盯著女人歪開的領口,,那是剛才藏干餅的地方,!
女人見狀慌亂地將自己的領子系好,一把將小女孩護在自己懷中,。
而那家的男人見狀也是一臉討好地躬身走到兵丁面前解釋道:
“兵爺,,孩子餓了,討口吃的,,您見諒則個,。”
“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周圍眾人也不停下腳步,漠視著他們的遭遇,,繼續(xù)往前走,。
但是兵丁可不愿意放過這一家三口,只見另一名兵丁突然從另一邊上前拉扯著女人道:
“哼,!我們懷疑這女人私藏禁物,,現(xiàn)在要搜身!”
女人自然不肯,,只是拼命地掙扎,。
而在女人不遠處的男人卻只是無能地握緊拳頭,繼續(xù)向面前的兵丁討?zhàn)垺?p> 突然,,那個和女人拉扯的兵丁在拉扯間,,一把將女人推下了河床,。
女人護著孩子就這樣從官道上滾進了干涸的河床。
男人見狀大急,,一把推開面前的兵丁,,向河床下跑去。
待到他跑到河床時,,已是一地的鮮血,,女人頭破血流,沒了呼吸,,而她懷中的孩子,,卻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沒了氣息。
看著河床上妻女的尸首,,男人的鮮血充滿了雙眼,,冷冷地看向下來查看的兵丁。
兵丁看到這場景,,只是道了聲晦氣,,轉身欲走。
突然,,那個窩囊的男人一把奪過兵丁的佩刀,,砍翻兵丁怒吼道:
“直娘賊!反了,!反了這賊老天,!”
胖八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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