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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第一姑奶奶

第六章 書房議事

東廠第一姑奶奶 不吃紅豆 5508 2020-12-02 23:54:40

  “太子殿下,,時辰差不多了,,您該起身了,。”

  東宮內(nèi),,兩個男子相對而坐,較為年長的一人放下手中的茶盞道:“為太后娘娘守靈是皇室子弟應(yīng)盡之責(zé),,太子身為諸皇子之首,,應(yīng)當做出表率才行?!?p>  另一位較為年輕的男子就沒這么閑適了,,清俊的眉宇間滿是愁意:“老師,您是知道的,,這次守靈諸位宗親皆在,,五弟肯定也……”

  “你是太子,替陛下分憂是分內(nèi)之事,。五殿下若有異議,,自該與陛下分說?!蹦腥擞行┎粣?,“你身為嫡長子,卻如此軟弱,,區(qū)區(qū)一個五皇子都能隨意欺辱,,將來如何能替陛下監(jiān)管朝局?!?p>  這話,,便是有些重了。

  太子趕忙起身,,彎腰行禮,,而后痛苦地閉上眼睛:“學(xué)生如何不明白,可是五弟畢竟是我胞弟,??丛谀负蟮姆萆希疫@個做兄長的,,也不能認真同他計較,。”

  男人也站起身,,扶了扶他的手臂,,太子順勢直起腰,兩人相顧無言,。

  “罷了,,我自然知曉太子為人。此次,,陛下指派你全權(quán)辦理太后入陵一事,,既是信任,,也是試探,太子可明白,?”

  “學(xué)生明白,。父皇分派禮部尚書與孟家家主協(xié)助,就是想看我是否真正能處理好這件事,,平衡后宮,、朝局、江湖三股勢力,?!?p>  “不錯?!蹦腥它c了點頭,,“紀青禾是朝中新貴,且據(jù)我所知并沒有直接投靠哪位皇子,,代表了以寒門學(xué)子為首的新晉勢力,。孟家乃是世家,孟元諶的母親更是皇后娘娘的庶妹,,這么多年雖然陛下顧及外戚勢力,,沒有給孟家任何晉身的機會,但這其中的關(guān)系也不容小覷,。同時,,孟元諶本人也背靠江湖勢力,據(jù)說有個諢號叫孟閻王,,想來為人更是剛愎果斷,,手腕了得。馭下之術(shù)從來是帝王的基本功,,太子應(yīng)當考慮周全,,謹慎行事,方能不出紕漏,?!?p>  面對男人溫暖關(guān)切的眼神,太子猶豫半晌,,方才小心發(fā)問:“只是這次,,父皇還派了東廠的人……”

  瞬間,這個向來閑云野鶴一般,,完全看不出三十來歲的男人眼底爆發(fā)了寒意,,面部的線條冷肅下來,就連聲音也不由得低沉:“太子乃國之儲君,,此等宵小鼠輩,,太子自當遠之,。”

  太子瞠目結(jié)舌,。

  男人一甩袍袖:“歷來源正則流清,,為君者立德修心,天下人自然景從,,何需這等卑劣齷齪的手段?陛下真是……”他猛然住口,,自知失言,,卻也只是長嘆一聲。

  一片寂靜里,,男人回身行禮:“太子殿下,,臣失言了,還請殿下勿怪,?!?p>  “老師說的哪里話,我也只是……”太子連忙解釋,,不想男人卻直接打斷了他:“殿下,,時候不早了,您該起身了,,臣便先行告退,。”說罷,,便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下太子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聽見一聲嘆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東宮里師生二人不歡而散,小書房內(nèi)倒是有點撥云見日的味道,。

  地上跪倒的人身量纖纖,,卻好似紫竹一般柔韌有力,向來波瀾不驚的人露出的脆弱,,就像野獸高昂的頭顱下微微跳動的血管,。皇帝的眼神似在深思,,卻逐漸從懷疑轉(zhuǎn)向了平緩:“你倒還算坦誠,,朕若治你的罪,豈非寒了忠仆之心,?!?p>  賭贏了,!察覺到皇上語調(diào)的松動,面容隱于暗處的扶麓終于忍不住閉了閉眼,,再睜開又是一片清明湛然:“奴才不敢,。”

  “行了,,起來吧,。”聞言,,看著地上的人乖乖起身,,皇帝沉吟片刻,這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此事,,朕已知曉,。”

  果不其然,,扶麓抬起頭,,臉上是恰到好處的茫然:“陛下,即知此事,,為何……”

  皇上移開目光,,隨手翻弄著桌面上的紙張,言語里卻含著一絲倦意:“太子心善,,這也是儲君的仁德,。”

  扶麓安靜地站在原地,,腦海中千絲萬縷化作江河暗流,,最終織成一張縝密而復(fù)雜的涇渭網(wǎng)絡(luò)。覺察出不對的關(guān)鍵點是今日監(jiān)察司李誠的態(tài)度,,東廠一向等級分明,,上下尊卑絕不敢逾越,李誠的挑釁卻明顯是一副有人撐腰的樣子,。此前,,她也一直以為陛下的吩咐只是提防東宮勢力壯大,。因此從看到荷包的剎那,,她就先入為主地認為這代表了東宮與鳳藻宮的私下聯(lián)手,。于是昨日當眾殺了羅衣,不僅沒有替太子洗脫嫌疑,,反而差點害自己落入陷阱,,引起帝王的懷疑。

  皇上也在思考,,數(shù)日前東廠監(jiān)察司的有司送來一封密報,,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太子和羅衣從御花園初見,,再到幾次偶遇,太子收了那宮女的荷包,,諸般種種,,詳實清楚。那封密報的結(jié)尾,,還暗示現(xiàn)任掌事因幼年與太子的交情故意扣下了這份消息,。

  皇帝長子與寵妃宮女的私情,揣測起來不免帶上靡艷的色彩,,往大了說可以算是禍亂宮闈,。但太子懦懦,為人處事優(yōu)柔寡斷,,或許會被兒女私情絆住腳,也并不奇怪,。這份奏折里真正令他介懷的,,實際上是這個百般手段的緝事廠,是否已有了投靠新主的念頭,。

  李誠絕不會想到,,他費勁心思的挑撥,在距離成功只有半步之時,,僅僅因為今日的幾句自作聰明的試探就漏了痕跡,。

  皇上有意無意地打量著那抹纖細的身影,卻因她身上絳紫色的官服隱隱想起另一個人,。罷了,,他在心底嘆了口氣,今日來報還算誠實,,看著她義父的面子上,,或許真是不知情。

  “你身為掌事千戶,,本該明事在先,,然而這么重要的消息,卻沒有手下人察覺得快,?!?p>  聞言,扶麓再次迅速跪下:“奴才失職,,還請陛下降罪,。”

  這次,,皇上周身的氣勢不再,,只是懶懶地擺了擺手:“起來吧,。宮女羅衣勾引太子,本就是死罪,。你也算誤打誤撞,,替朕解決了此人。功過相抵,,朕暫且饒你一命,,若再有下次,數(shù)罪并罰,?!?p>  “奴才謝恩?!?p>  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jiān)都小心地避開回廊上那個紫色的人影,,這位向來冷面的東廠女官此時似乎心情不佳,周身的氣場壓迫得人不敢大聲說話,,蒼白的臉色更是布滿冰霜,。這是怎么了?宮人們互相遞著眼色,,卻無人敢上前觸她霉頭,。

  從起居殿中退出來,扶麓才發(fā)覺自己早已手腳冰涼,。陛下心性多疑,,又總愛揣度人心,自己這個掌事一職有如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一陣秋風(fēng)吹過,卷起了她的發(fā)梢,,寒意漸漸漫了上來,。

  風(fēng)越來越大了。

  “給太師大人請安,?!毙m女的請安聲令她驚醒,只見不遠處走來一身米白長袍的男子,,面容清癯,,發(fā)冠半束,一股子落拓風(fēng)流的意味,。只不過,,那樣溫暖的眼神在映入一抹紫色后,頓時變得有些僵硬。

  “太師大人,?!狈雎垂笆质┒Y,恭敬地彎腰,。那男子不過冷冷地看她一眼,,既不答言,也不回禮,,仿佛沒見到這個人一樣,,轉(zhuǎn)頭對小太監(jiān)說:“煩請通傳,聶書辭來向陛下請安,?!?p>  小太監(jiān)見怪不怪地瞟了動也不動的扶麓一眼,微微點頭道:“聶太師請稍候,?!?p>  “大人可是從東宮來?”待小太監(jiān)走后,,扶麓稍稍抬頭,,眼神是少見的清透溫潤,仿佛含著冰水,,“太子殿下純孝至誠,想來定是傷心不已,,奴才亦是時常掛念,。如今殿下夜間替太后守靈,白日里還要承辦公務(wù),,煩請大人替奴才轉(zhuǎn)告殿下,,請殿下保重身體?!?p>  一番誠懇又低聲下氣的言論后,,聶書辭依舊一言未發(fā),偏偏扶麓對他有種別樣的耐心與溫和:“另外,,入秋風(fēng)大,,大人還需多添衣物,照顧好自……”

  不等她說完,,聶書辭似乎是忍無可忍,,冷呵道:“秋風(fēng)再冷,聶某也不會拿無辜女子的血來取暖,,大人還是多操心自己,,何必惺惺作態(tài)。”

  天邊的夕陽逐漸斂起了余暉,,也一并收走了扶麓眼底的光芒,。她沉默了一瞬,低聲解釋道:“奴才也是替陛下辦事,,大人……”

  此時,,小太監(jiān)快步走出:“太師大人,陛下請,?!甭勓裕檿o連眼風(fēng)都沒掃,,快步走進殿中,,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粗腥穗x去的背影,,扶麓嘆了口氣,這才緩緩起身,,眼神復(fù)雜,。

  “扶掌事?!币慌宰哌^來一個小宮女,,乖巧行禮,“九公公請您過去,?!?p>  扶麓平靜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樹影斑斕,,風(fēng)平浪靜,。其實不必人帶路,這條路她已經(jīng)走了無數(shù)遍,。不知何時,,小宮女已然消失不見,扶麓幾步跨上臺階,,伸手推門,。

  “吱——”門剛開半扇,檐上“啪”得掉落了一個紙包,,瞬間在面前炸開,。眼神一厲,來不及細看,,扶麓一個倒仰,,當先避開被粉末糊一臉的慘劇,,順手從懷里摸出一個卷軸樣的東西,用力一捏,。

  “啪,!”做成中空的卷軸在外力的啟動下快速彈出,五條折疊的鐵條支起,,展開了一張柔韌的傘面,。這傘面極薄,面上一層剛接觸到粉末就被腐蝕殆盡,,內(nèi)里一層卻堅韌得絲毫不動,。傘骨極細,卻嚴嚴實實地罩住扶麓的半身,。

  “叮,。”鈴鐺輕響,,扶麓身體一空,,腳下的石板竟向內(nèi)翻開,露出一個極深的陷阱,。扶麓狠狠一咬牙,,松開機關(guān)傘,快速一拍腰側(cè),,一枚小簇疾射入墻中,,尾部系著的天蠶絲將她下落的身子狠狠一帶。

  “砰”的一聲巨響,,方才被她扔下的傘尾竟然炸了開來,,濃煙滾滾,借著風(fēng)向全吹進了屋內(nèi),。扶麓已然輕靈地落到院中的實地,負手而立,,目沉似水,,周身縈繞著一層薄薄的寒氣。

  “還不錯,?!睖睾偷穆曇魪谋澈箜懫穑弦裸y發(fā)的男人緩緩走出,。

  扶麓回身行禮道:“提督,。”很快,,毒煙就已經(jīng)散盡,,扶麓直起身,那人從容地看了過來,眼神里的笑意比余暉還淡:“進去說話,?!?p>  二人繞過門口的石板,那把機關(guān)傘的底部已經(jīng)炸斷,,只是傘面上似乎還有什么活物在蠕動,。“原來是三層,?!蹦腥说难壑虚W過興味。第一層傘面看似輕松地被毒粉化去,,卻是利用了常規(guī)思路故布疑陣,,讓人以為這極薄極透的傘面是分成內(nèi)外兩層,實際上中心那宛如糯米紙般輕薄纖細的傘層涂滿了粘膠和毒藥,。若對方就勢放出毒蟲,,自然會如現(xiàn)在一般黏在傘面上不能動彈,若對方趁視線遮擋之時出手破傘,,只怕這沾上死碰上亡的毒藥也夠他喝一壺,。傘尾的小筒也做了中空夾層,塞滿了火藥,,只要輕輕掰開底部的按鈕,,火藥粉就會落入筒中,擲出時受到外力撞擊自然引爆,。至于威力嘛,,看看被炸裂的地磚就能知道了,更何況其中還混入了毒煙粉,。最重要的是讓人防不勝防,。

  扶麓面無表情,當先跨過去拎起傘,,手里不知道撥動了什么,,傘面連著傘骨就整個落下。她晃了晃傘柄,,銀光乍亮,,鋒芒似水,竟是一柄削鐵如泥的軟劍,!只見素白的手指摁住腰帶的一個盤扭,,也不知如何動作,隨即就將軟劍了收在腰間,,半點不漏,。

  男人眼神滿意,,卻有些挑釁地說道:“宮中可不準攜帶兵刃?!?p>  扶麓頗為冷靜:“奴才是為了保護陛下,。”

  男人追問:“護衛(wèi)宮城,,巡防值守,,陛下自然萬全?!?p>  扶麓不答,,只靜靜地與他對視,那雙烏黑深邃的鳳眸里明明白白地寫著“錦衣衛(wèi)蠢”四個字,。

  男人又問:“你如何確定房間里那人已經(jīng)死了,?”

  扶麓眨眨眼,扭頭看了一眼漆黑的房中,,一臉無辜:“奴才以為提督在房內(nèi),,原來不是嗎?”

  聽到這般近似于大逆不道的話,,這位傳言中狠辣無情,、殺人不見血的九提督倒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半是諷刺半是嘲笑地哼了一聲,,轉(zhuǎn)身走進房中:“點燈,。”

  “是,?!狈雎创鬼埠孟駥Ψ讲艅Π五髲埖臍夥諢o知無覺,,從懷中摸出火折子,,點亮了房里的蠟燭,又仔細地罩上燈罩,,這才側(cè)站在九提督座前,。

  誰能想到這位真正的東廠第一人竟是如此羸弱清秀的模樣呢?九公公擺弄著手指,,眼含深思。紫色的官服籠著他的身軀,,眉目秀麗陰柔,,銀發(fā)散落更添幾分魅惑,他的身量并不修長,,身形卻如一把開了鋒的苗刀,,半點沒有太監(jiān)常見的佝僂,。

  “茯苓——就是那個皇后的宮女——我派人給她送回去了?!本殴亻_口,,打量她的眼神幾乎稱得上慈愛了,“不是不留給你出氣,,畢竟是坤寧宮的人,,不過我估計,皇后也留不得她,?!?p>  扶麓語氣毫無波動:“奴才不敢,但憑提督吩咐,?!?p>  “淮安郡主過兩日就要到了,她給你寄了封信,。諾,,拿去?!本殴α诵?,平淡的面容卻因這一笑活色生香:“李公公勞苦功高,一把年紀,,也該好好休息了,。最近事情多,你和小魏辛苦一些,,別老讓李公公操心,。”

  借著低頭收信的契機,,扶麓眼底精光一閃,,語氣卻依舊清冷:“奴才自會事必躬親,替陛下和提督大人分憂,?!?p>  “好孩子?!本殴腥?,隨意道,“沒什么事了,,下去吧,。皇后那里就不必去了,,入秋風(fēng)大,,你也要多添衣物,。”

  聽著他幾乎一模一樣地復(fù)述著自己與聶書辭的對話,,扶麓早已波瀾不驚:“是,,提督大人,奴才告退,?!?p>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談?wù)撨^門口的陷阱,,房內(nèi)的毒煙,,誰要取誰的命,誰又要奪誰的權(quán),,仿佛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唉,小孩大了,,不好管了,。”九公公喃喃道,,面色倒半點沒有他語氣中的委屈,,“我一片好心幫她收尾,還給她鋪路,,她卻這么多年不肯叫我聲義父,,你說,有良心嗎還,?”

  房間里一片安靜,,沒人回應(yīng),男人這才恍然,,笑吟吟地偏頭看向內(nèi)室方向:“我忘了你不能說話了,,抱歉抱歉哈?!?p>  說罷,,他自行站起身來,頗有些苦惱地自言自語:“小兔崽子,,把我這弄得一團糟,,也不知道喊個人收拾收拾,還得我一把老骨頭自己動手,。唉,,沒良心啊……”

  順著爆破的地磚看去,屏風(fēng)后李誠靜靜地躺在地上,面容扭曲,,臉色青黑,顯見是中了劇毒而死,,就連死前還在掙扎嘶吼,。只是那大張的嘴里,已經(jīng)不見了舌頭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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