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有沒有聽到雜音,？”寧秋問。

　　他和塞爾瑪看著突然涌進(jìn)來的人群,，有些不解,，執(zhí)行部不是說過要控制人數(shù)么,？他們臨時變更了作戰(zhàn)計劃,？

　　“有啊,，很吵,?！比麪柆敯欀?，“是不是因為下雨通訊頻道信號不太穩(wěn)定？而且很奇怪……聽起來怎么像是個人在說話,？還抑揚頓挫的,。”

　　“我也感覺有點……像是恐怖片里的經(jīng)典橋段,?！睂幥镎f，“師兄你們那邊有么？”

　　“有,，夏彌說她也聽到了,，我剛才試過呼叫中央控制室，沒有回應(yīng),?！背雍降穆曇魝鱽怼?p>　　寧秋和塞爾瑪對視一眼,，就算寧秋是個毫無任務(wù)經(jīng)驗的雛兒這時候也察覺到不對勁了,，這段時間他們確實沒什么事可做，但施耐德沒理由突然離線,。

　　耳機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一個冷淡的女聲：“A組專員，施耐德教授暫時離開,，他很快就會重新連線,。”

　　四個人都聽出了這是諾瑪?shù)穆曇?。寧秋一怔,，那位恪盡職守的執(zhí)行部部長會在SS級任務(wù)執(zhí)行的半途離開？這就好比作戰(zhàn)會議里大家都在激烈地討論怎么拿下固若金湯的敵陣,，坐在主位的將軍突然站起來說我去玩會吃豆人,。只有芬格爾或者古德里安才干得出來這種事吧？

　　“教授為什么離開,？”楚子航在通訊頻道里問。

　　“D組管控區(qū)域出現(xiàn)了問題,，他正在代表執(zhí)行部與美國運輸部通話,。”諾瑪?shù)卣f,，“他判斷現(xiàn)在局勢穩(wěn)定,，暫時不需要全程監(jiān)管，由我代為指揮?，F(xiàn)在你們只需要靜待演出結(jié)束,，完畢?！?p>　　四個人都沒懷疑,，他們對外面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而且諾瑪?shù)耐ㄓ嶎l道從設(shè)計上是不可能被入侵的,，作為執(zhí)行部專員也不會質(zhì)疑施耐德的判斷,，只需要遵守計劃。他們并不知道自己的無線耳機已經(jīng)被嫁接到了另一條只存在于東方劇院內(nèi)部的通訊頻道里。

　　那些高中生模樣的青年男女都已經(jīng)落座了,，他們進(jìn)來之后整個劇院仿佛都開始躁動起來,，一掃先前的沉悶，四周回蕩著他們壓低的竊竊私語,。

　　歌劇廳的燈逐個熄滅,，黃金色的墻壁褪去光彩，偌大的空間陷入了一片黑暗,。高中生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演出即將開始。

　　長達(dá)一分鐘的靜默,，一道聚光燈倏地打在舞臺的紅布上,，接著幾盞光線略暗的壁燈亮起，整個歌劇廳里突然有雜亂的說話聲開始回蕩,，像是有無數(shù)臺電視同時播放著不同時段的新聞,。

　　紅色的幕布在嘈雜的聲音中緩緩拉開，音樂劇的演出者們站在舞臺地面上,，腳手架上,，鋼制的樓梯上，他們背對著觀眾,，面向一堵掛滿了電視屏幕的墻,，每一個屏幕上的畫面都是不同的，看起來就是它們播放著那些無序而混亂的聲音,。

　　所有的播音腔在某一時刻忽地停止,，只留下了唯一的一個聲音，激昂得仿佛拳擊比賽開始前主持人的吶喊,。

　　“Welcome!Now!”

　　“This,， is， America!”

　　話音落下的瞬間,，高昂的歌聲與強勁的搖滾樂同時響起,，舞臺上耀眼的燈光驟然閃亮，背對觀眾的演出者們同時轉(zhuǎn)身,，跟著音樂節(jié)奏跳著怪異的舞蹈,，用空手模擬著彈吉他的動作，甩動著頭發(fā),，狀似瘋癲卻又動感十足,，寧秋看見那些后進(jìn)來的高中生們有很多已經(jīng)開始跟著揮舞雙臂，滿臉興奮,。

　　“這……這就是搖滾音樂劇么,？”塞爾瑪表情僵硬,，“為什么看起來像癲癇患者集中營？”

　　“師姐你不是說你喜歡瑪麗蓮·曼森,？”寧秋說,，“這你都接受不了，那他們的表演風(fēng)格在你眼里豈不是古神降臨,？”

　　兩個人都暫時關(guān)閉了耳機的麥克風(fēng)功能,，否則四個A組成員將會聽見那些強勁到可以說吵鬧的音樂在腦海里翻滾個兩遍。

　　“我覺得克蘇魯神話還更讓人能接受一點,?！比麪柆敽谥槪昂冒晌页姓J(rèn)我只是聽說過這個樂隊,，我沒聽過搖滾,，我以前去看過的是《維尼、跳跳虎和音樂劇》,，最喜歡的音樂家是久石讓,。”

　　“那你剛才為什么這么說,？”

　　“就……迎合你一下咯,，而且成年人看這種東西不是很丟臉么？”塞爾瑪聳肩,，“我去的時候滿場都是不到十歲的小孩,，就我一個一米七的杵在那跟木樁似的?！?p>　　寧秋怔了一下,，無聲地笑笑：“沒必要這么在意吧？我覺得很正常,，還有很多三四十歲的人每天守在電腦前面等動畫片更新呢,。”

　　塞爾瑪一愣,，滿臉狐疑：“真有人成年了還看動畫片？你在哄我吧,？”

　　“師姐你是想讓二次元震怒是么,？”

　　“那是什么？”

　　“就是……二維空間震蕩,?！?p>　　塞爾瑪皺著眉冥思苦想，似乎是怎么也想不通動畫片與數(shù)學(xué)定義上的二度空間有什么聯(lián)系,。

　　演出的歌曲換了一首又一首,，劇院里的情形平靜得甚至有點無聊，寧秋覺得按照正常套路這時候就該有點突發(fā)事件出現(xiàn)了，比如屋頂突然被爆破或者一伙拿槍的暴徒破門而入什么的,，但音樂劇都快進(jìn)行了一半,，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塞爾瑪坐在他旁邊蜷縮著身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又一首仿佛群魔亂舞的強勁搖滾結(jié)束，主演抱著吉他站在了舞臺中央,，聚光燈打在他身上,，熟悉的前奏響起，寧秋突然精神一振,。

　　這是在綠日樂隊的所有歌曲里他最喜歡的一首,，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譯名夢碎大道,，這首歌的創(chuàng)作靈感來自于‘孤獨感’,，它陪著寧秋走過了一整個高中生涯。

　　舞臺背景變成了黑夜里的都市,，主演彈奏著吉他清唱,，沒有其它的音樂伴奏，兩個略顯單調(diào)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里回蕩,，寂寂寥寥,。

　　“I walk this empty street（我走在空曠的大街上）”

　　“On the boulevard of borken dreams（走在夢想破滅的大道上）”

　　“Where the city sleeps（城市已經(jīng)進(jìn)入夢鄉(xiāng)）”

　　“I walk alone， i walk alone. My shadow's the only one that walks beside me（我踽踽獨行,，唯有影子伴我左右）”

　　寧秋默默地聽著那寂寥的聲音,，歌聲如同飛過陰云的白鳥，每一聲都輕輕撥動著他的心弦,。他聽得有些入迷,，沒注意到塞爾瑪正在靜靜看著他的側(cè)臉，表情前所未有的安詳,。

　　“你很喜歡這首歌么,？”塞爾瑪問。

　　“是的,，其實我也不是搖滾愛好者,，喜歡這個樂隊也只是因為這首歌而已?！睂幥锘厣裥π?。

　　“你還記得昨天說過的那些么？有關(guān)‘異類’的那些,?！比麪柆斖腥?，看著臺上，“其實我覺得當(dāng)一個異類也蠻好的,?！?p>　　“為什么？”寧秋一怔,。

　　“我可能就是你口中的‘大部分人’吧,。如果我喜歡的東西或者想做的事情別人都接受不了，我就不會讓他們知道,。因為我需要有朋友,，自己一個人待得太久了會感覺很沉悶?！比麪柆斴p輕地說,。

　　寧秋不說話，默默地聽,。

　　“我是真的很喜歡童話故事的,。小時候有段時間我住在家里的莊園，周圍只有女仆們和爸爸媽媽,，他們都有自己的工作,，沒有人會陪我玩，也不會有耐心和我一起看動畫片,。我鼓起勇氣問過媽媽一次,，她讓我放下手里的碟片去練習(xí)鋼琴，說我已經(jīng)九歲了不應(yīng)該再看這些幼稚的東西,。那個時候我真的很難過,，晚上把整個枕頭都哭濕了?！?p>　　“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和別人說了,，亞紀(jì)都不知道?！比麪柆敓o聲地笑了笑,，“其實如果能和朋友分享這些我會很開心，只是……這只是我自己喜歡的東西罷了,，應(yīng)該沒人能夠理解吧,？”

　　“其實我覺得亞紀(jì)師姐會愿意陪你一起看……迪士尼動畫什么的?！睂幥镎f,。

　　“是啊,，亞紀(jì)很溫柔,，如果我說出來她一定會同意的,，但其實她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和她認(rèn)識四年了,，我知道的,。我認(rèn)識的其他人也是一樣的?！比麪柆斦f,，“所以看音樂劇的時候我只能自己去，不是因為我不愿意叫上別人,，而是沒有人選,。和朋友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只會討論她們喜歡的那些話題，雖然我其實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我必須這樣做,。如果發(fā)現(xiàn)我也表現(xiàn)得像個‘異類’，她們大概就不會和我做朋友了吧,？”

　　“所以我覺得師弟你這樣就很好,，我行我素地喜歡那些東西，無論別人理不理解都沒關(guān)系,，真的很好,。”塞爾瑪轉(zhuǎn)頭看向?qū)幥?，“我很羨慕,。”

　　塞爾瑪?shù)穆曇艋煸诠聠位厥幍母杪暲?，寧秋看著臺上,，沒有看她的表情。

　　“我的朋友們都是很好的人,，和她們在一起我很開心,。”塞爾瑪把頭轉(zhuǎn)了回去,，輕聲說,，“只不過有時候還是會想，如果能和她們分享這一切……那該多好,?！?p>　　“就是隨便說說，別當(dāng)真噢,?！彼^了一會又笑笑，“只是突然想到這些罷了,?！?p>　　她沉默下來,，寧秋也沒有說話，兩人間只剩下清寂的歌聲,。

　　“My shallow heart's only thing that's beating（空虛的心里傳來微弱的心跳）”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有時我希望有人可以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

　　“Till then i walk alone（那時我正獨自漫步）”

　　寧秋能聽出她聲音里淡淡的寂寞,，就像一個買了新玩具的孩子孤單地站在沙地里，空曠的公園里冷冷清清,，他自己推著小車在沙地里跑來跑去,，嘴里發(fā)出各種各樣的聲音，等到日落的時候拎著小小的桶,，一個人走回家去,。

　　沒有人陪你一起玩，買了精美的玩具又有什么用呢,？別的小朋友會一起堆一個沙堡,，歪歪扭扭的，手上沾滿了弄不干凈的沙子,，抹得滿臉都臟兮兮的,，但是他們會圍著那個丑丑的城堡唱歌，一起快樂地笑,。你只有自己漂亮的玩具車,，而它甚至不能沖你眨眨眼，也不能陪你說說話,。

　　星空是最美麗的東西,，可一個人看星星又怎么能高興得起來呢？你孤零零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長,，孤單得就連星星都想墜落,。

　　寧秋忽然間想起了那個他還沒能見上一面的女孩。她不也是這樣么,？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和她的那只小黃鴨,，每天頂著小鴨子做各種各樣的事情，哪怕整天對著慘白的墻壁也能夠很開心,，因為她是個怪物,，沒人會接受這樣的她，所以她甚至從來都不知道有人陪伴是什么樣的感覺,，單純得讓人心痛,。

　　每個人都有必須藏在心底的，無法拿出來和別人分享的東西,，但那不代表你不愿意說,，只是沒人會接受你的全部罷了。

　　“Sometimes i wish someone out there will find me（有時我希望有人可以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

　　“Till then i walk alone（那時我正獨自漫步）”

　　歌聲還在持續(xù)著，耳機里依然沒有傳來下一步行動的指令,，寧秋靜靜望著臺上唯一一盞聚光燈,，突然間心里一動。

　　“師姐你知道煉金術(shù)原則么,？”

　　“什么？”塞爾瑪愣愣的,，“等價交換么,？”

　　“對?！睂幥锱ゎ^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完了后面的話,，“所以我覺得我也應(yīng)該交換一下,。”

　　“交換什么,？”

　　“你陪我看了一場音樂劇,，我也應(yīng)該陪你看一場吧？”寧秋說,，“這樣才公平,，對不對？”

　　塞爾瑪怔怔地看了他幾秒,，突然莞爾一笑,，寧秋不和她對視，扭過頭看著臺上,，僵著臉不說話,。

　　“行啊?！比麪柆斘⑿?，“說了就沒法反悔了哦?！?p>　　“我想到自己要坐在一群十歲小孩中間就后悔了……現(xiàn)在撤回還來得及么,？”寧秋板著臉。

　　“晚了,?！比麪柆斖兄Σ[瞇地看著臺上,。

　　演唱結(jié)束,，主演對著所有人張開雙臂，彎腰鞠躬,，歌劇廳里掌聲雷動,。

　　一聲爆響回蕩在空曠的空間里,，如同平地驚雷，所有掌聲戛然而止,，寧秋和塞爾瑪猛地站了起來,。

　　主演直起了身子，但沒有頭,。他在起身的那一刻被一槍爆掉了腦袋,，僵直的軀體過了幾秒才重重地拍倒在舞臺上，悶響通過他別在胸前的麥克風(fēng)傳到了歌劇廳里的每個角落,，像是重重地拍在人們的心上,。有人驚恐地尖叫起來，尖叫聲很快連成了一片,，所有人都慌張地站了起來,，想要奪門而逃，他們跑到門口卻發(fā)現(xiàn)大門紋絲不動,，仿佛是被什么東西給焊死了,。

　　“指揮部！有人開槍了,！我們看不見他的位置,！”寧秋撥開逆行的人群往前走，打開了麥克風(fēng)對著耳機大吼,，聲音轉(zhuǎn)瞬間被淹沒在哭喊聲里,。

　　塞爾瑪跟在他身后，撤退不是他們這些專員的選項,，他們要做的是清理這棟建筑,，活捉或者殺死所有敵人！只要施耐德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立即開始清場,！

　　然而通訊頻道里無人應(yīng)答,。

　　整個歌劇院忽然完全黑了下來，寧秋暫時停下了腳步,，混血種的眼睛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黑暗也需要時間,，他們站在原地，聽著周圍的人群哭喊,，滿地亂跑,。局面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控制，對方竟然選在平民還在歌劇廳里的時間點開戰(zhàn),！昂熱說得對,，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瘋子，他們根本不在乎龍族的秘密暴露在世人面前！

　　忽然有一束聚光燈打在舞臺上,，寧秋和塞爾瑪朝那里看過去,，一個臺子從舞臺的地下緩緩升上來，透明玻璃里放著一個青銅色的罐子,。

　　骨殖瓶,！

　　有一個人從舞臺的陰影里走到光柱下，臉上戴著一個米奇面具,，黑白色的米老鼠詭異地微笑著,，仿佛在嘲笑所有人。

　　“女士們,，先生們?！彼Φ穆曇魪臄U音器里傳出,，“從現(xiàn)在開始……是今晚的第二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