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有關(guān)族長繼任你來我往的過招猶如風(fēng)過無痕，仿佛從未發(fā)生一般,，便是在次日全族老少齊聚的祭祖大典上,，也無人露出異常。
臘月二十九日是一早定下的祭日,，輕易不會改變,。
這一日才至寅初，各房便已早早起床,，拖家?guī)Э趶膶帢s街兩側(c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院子里傾巢而出,，前往寧國府后門對面的宗祠所在，等待儀式的開始,。
宗祠是一片三進(jìn)宅院,，占地有兩畝。
祠堂外是一片廣場,，寬敞且干凈,，地面全部仔細(xì)地鋪著青石板，除了一排九棵銀杏樹,，什么花草也沒有,。這些銀杏樹從宗祠建立時便已栽下，如今近百年時光過去,，已有一人合抱粗細(xì),。
宗祠大門坐北朝南，為三開間牌坊式建筑,，磚石結(jié)構(gòu),，瓦頂、門框,、門墻均用磚石拱砌,，而這些磚石全都裝飾著精美的磚雕、石雕,。
進(jìn)了大門,，地面同樣鋪著青石板，穿過中軸線上的二進(jìn)廳堂,，一直走到底,，便是主殿聚英堂。
聚英堂靠墻一排架子,，成階梯狀,，至上而下密密麻麻地擺著一排排靈牌,，其上已故族人名字的紅色字跡在燭光下殷紅如血，頗有些陰森可怖,。
靈牌前是大案幾，擺放著數(shù)碟或鮮果或點心的供品,，中間一個大香爐里滿是香灰。
祭祖儀式便是在這聚英堂前進(jìn)行,。
此時,，聚英堂里已擠滿了人,，但卻鴉雀無聲，莊嚴(yán)肅穆,。
族中男女分列兩旁，靜靜看著上首的賈珍,。
作為族長，賈珍鄭重的念著祭文,，感謝先祖出生入死為后人留下恩澤，讓子孫安享富貴,。文中還鄭重承諾要帶領(lǐng)族人繼往開來，在遵守先祖遺訓(xùn)的基礎(chǔ)上奮發(fā)圖強(qiáng),，再創(chuàng)輝煌。
祭文文縐縐的,，才疏學(xué)淺的賈氏族人能有一小半人聽懂便不錯了，反正惜春是沒大聽懂,，只能猜個大概意思。
祭文念完,，接下來便要說一說今年家族的發(fā)展，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xùn),。哪些族人犯下大錯,，受到或者將受到哪些懲罰,。哪些族人做出了突出貢獻(xiàn)，會給什么獎勵,。
總結(jié)完過去，還要展望一下未來,，講講族長與族老在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能為族人爭取到哪些好處,，比如多培養(yǎng)兩個秀才或者多買些祭田。
受表彰的族人會提前知會,，站在隊列前方,，接受族長的親切慰問，這算普通人家最露臉的高光時刻,。同時，還會發(fā)放獎勵,，比如各種條子，或是能去家族綢緞鋪子領(lǐng)取布料,，或是能去筆墨鋪子領(lǐng)取文房四寶等等。
惜春本以為女人不能入祠堂,，祭祖也和自己沒關(guān)系。沒想到一早便被甘草請了過來,，心中不是不吃驚的,。自己對這個時代有些想當(dāng)然,，自以為是不好,。
人小腿短,，瞬間淹沒在人群里,。還好甘草有眼力勁兒,，將人抱了起來，這才能看到熱鬧,，長長見識,。
等有幸看了現(xiàn)場直播，惜春恍惚覺得眼前一切與前世年底開年會異曲同工,。
正胡思亂想間，儀式進(jìn)行到了最后一步,。
只聽司儀高喊道：“奉香——”
賈珍接過一根三尺長的檀香，就著兒臂粗的蠟燭點燃,，沖牌位拜了拜,，鄭重插在香爐里。
身后族人同樣舉起香拜了拜,，跟著將香插好,。
重新排好隊站定后，司儀又高喊：“叩頭——”
賈珍抖了抖衣袍下擺,，規(guī)規(guī)矩矩跪在蒲團(tuán)上,，伏身連著磕了三個頭。
身后族人亦然,。
“再叩——”
“三叩——”
一連三叩九拜,，這儀式才算全部完成。
這會天早就大亮,，廚房灶上也備好膳食多時,，管家過來請族人們?nèi)ビ蒙牛@算是年底聚餐,，全年唯一的一次,。
等這餐飯結(jié)束，大伙兒才徹底散了,，各回各家,。
惜春早就困倦的不行，顧不上吃東西,，便被春鶯和夏螢送回春和院,，蓋上被子呼呼大睡。
等這一覺睡醒,，已經(jīng)是酉時,，燈火通明的時候。
怔怔望著燭火好一會,，揉了揉眼睛,，摸著咕咕直叫的肚皮，惜春才喊了一聲：“春鶯,，餓,。”
春鶯答應(yīng)一聲,，從屏風(fēng)后轉(zhuǎn)過來,，手里捧著紫砂鍋，笑道：“山藥紅棗粥早備好了,，就等姑娘醒來呢,。”
她身后跟著的夏螢手里也沒空著,，提著三層百花蝶舞琺瑯食盒,。只聽她嚷道：“姑娘，您可醒了,。大爺爺問了兩回了,，生怕你去祠堂受了涼，身上不好,?！?p> “哥哥也太小題大做。這些天我身體大好了,?！币悄艹匀庠缇蛪训母Ｋ频牧恕＿@最后一句只能心里想想,，并不敢說出口,，還在守孝呢，要三年,！
一想到三年不能吃肉,，不識肉味，滿心都是絕望,，紅燒肉,、獅子頭、椒鹽排骨,、走油肉,、咕咾肉、土豆牛腩,、蔥爆羊肉……長著翅膀越飛越遠(yuǎn),。
越想口水越多，饞蟲蠢蠢欲動，就要透體而出,。
看著桌上的山藥粥,，香菇青菜包，蔥油花卷,，涼拌金針菇,，雪菜毛豆，惜春嘆了口氣,，全是素的,。
“明兒我要吃豆腐?！毖a(bǔ)充蛋白質(zhì)只能靠豆制品了,。垂頭看了看自己干瘦如同五歲孩童的身體，惜春癟了癟嘴,，身體嚴(yán)重缺少營養(yǎng),。
“哎呀，剛才在祠堂怎么沒看到二姐姐三姐姐,？”咽下一口包子，惜春忽然叫了一聲,。
黛玉不是賈家人,，不出現(xiàn)很正常，但迎春和探春呢,？
春鶯與夏螢面面相覷,，齊齊搖頭：“不知道?！彼齻儍扇耸遣辉试S進(jìn)祠堂的,。能進(jìn)祠堂的下人也只有像甘草這樣在族長跟前備受重視的，賈政跟前伺候的小廝還沒資格呢,。
“算了,，以后再問吧?！?p> 忙著看熱鬧,，竟然把一干男女主配角給忘到腦后去了，完全沒了剛知道穿書時的激動,。也是,，不管是誰，很難將生活的世界單純的當(dāng)成一本單薄的書中世界,。這日復(fù)一日的,，誰能說是虛假且簡單的世界呢。
“呀,，姑娘,，外面下雪了,。”夏螢出去倒水,，回來便嚷,。
“下雪？這是入冬第一場雪吧,？”惜春道,，“往年這都是第三第四場了。前幾天我還提醒哥哥多存點糧食,，唯恐明年天旱鬧饑荒,。”
“饑荒,？明年,？”夏螢驚慌道，“那可怎么辦,？又要有人賣兒賣女了,。”她便是荒年父母餓死后被叔嬸賣掉的,。
不過,，夏螢并不恨，留下說不定會像父母一樣餓死,，至少叔嬸給找了條活路,，還不是賣到臟地方那樣的活路。
遇到了姑娘,，日子比鄉(xiāng)紳人家的小姐還好,，夏螢很知足。
用完晚膳,，惜春泡了個熱水澡便上了炕,。
這數(shù)九寒天，冰天雪地,，哪里也比不上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