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意倒是松了一口氣——皇帝雖然嚇人，可總算是個喘氣兒的,，剛才,，她真怕見到鬼。她來得及在臉上整理出臣子與小輩兒應(yīng)有的恭肅,，眼睛望著腳下的路,，余光也打量著他，繼續(xù)走了幾步,，也不管地上是什么了,，跪了下去。

　　“奴給皇帝陛下請安,?！?p>　　皇帝陳確也沒說話，走過來，伸手親自把她扶起來,，又放開了,。

　　“陪朕走兩步?！?p>　　因為蓮意約了陳輿,，心想：只要不出杏花林就行。

　　“是,?！?p>　　陳確背著手，似乎對這片林子挺熟悉的——一個人,，但凡自信了,，才能舒展騰挪，而樹林這種地方,，會比平地里給人更多的神秘感,，哪怕，它在宮里,。

　　陳確走了十幾步,，一直沒說話。蓮意反應(yīng)過來,，也是自己該死,，光顧著緊張了，答應(yīng)過皇帝要“想明白”的嘛,。

　　“陛下,，奴倒是，思索了些,，但不知道對不對,。奴說給您聽?！?p>　　“你想好了,，要好好說，騙人的那套,，朕見的太多,。你說完了，朕就能知道你是不是一個好孩子,?！?p>　　蓮意的腿一軟，差點又想跪下去,。

　　這天子之威也太嚇人了,。

　　“是,。奴的姐姐,，自幼偶爾有惠至心神的時刻,。這一點，徐家雖未曾刻意隱瞞,，可以不曾大肆張揚,，奴不知道，陛下聽聞過與否,？”

　　陳確不說話,，蓮意只好“繼續(xù)”下去，“有時候,，荷味姐姐是忽然靈光一閃,，有時候，會做到本不相干的夢,，后來就變成現(xiàn)實,。這些事，她自己也無法控制,，并非巫女神通之流的邪術(shù),。正因如此，奴以為,，姐姐夢見宮里頭有骷髏骨,，才會心生恐懼。如果如同白曼珠所說,，姐姐做這樣的夢,，還有另一次，且太子妃殿下也在身邊,，那么……”

　　蓮意看了看陳確的臉,，沒有喜怒，一直冷漠著,。雖然說看不出什么不耐煩,，可好像也沒有贊許的意思。也許她剛才說的,，他都知道了,。蓮意只好說下去，“奴懷疑,，荷味姐姐因此,，尋找過與骷髏骨有關(guān)的線索?；蛟S,，或許在這個過程中,，與烏別月谷，接觸日深……這都是奴猜測的,?！?p>　　陳確終于說話了，“好幾天了,，就猜出了這些,？”

　　“奴愚笨?！?p>　　“猜的東西,，并無證據(jù)?！?p>　　“皇上若是能允許奴出宮,，奴或許可以找到些證據(jù)，至少,，比純粹猜測要好,。”

　　陳確看了蓮意一眼,，“你要去哪兒,？”

　　“太學(xué)，那是姐姐和烏別月谷接觸最多的地方,。以及,，護國寺?！?p>　　“你覺得朕為什么想讓你思索這個問題呢,？”

　　蓮意陪笑，“皇上圣意,，奴不敢妄加揣測,。”

　　“朕不是來聽廢話的,。都說是不揣測,，但是天下人人都在揣測朕?！?p>　　“哦,，”蓮意的腳步隨著陳確停了下來，停在了林子的正中央,，她側(cè)過身,，鄭重恭敬地退了兩步面對陳確，“皇上自然有兩部分原因,。第一個,，是覺得奴還算可信,。而且，應(yīng)該并不引人注目,。世人大多想不到奴會四處調(diào)查,。第二個，奴并不知就里,。那就是,，您對姐姐的出走,，有何種關(guān)心……”

　　“自然是因為骸骨一事,。”陳確倒是很直接,，“朕想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骸骨在哪兒？”

　　蓮意看著陳確,，一時沒敢搭話,。

　　陳確又解釋了幾句，“因為涉及皇族內(nèi)部的流血事件,，朕不想讓外人查,。朕自己過了一遍的人和線索，都不敢輕信,。所以,，或許你比朕管用?！?p>　　“這個……”

　　“也不用過謙,。每個人都有其過人之處。再說,，你查不出來,，朕也不會難為你。但是要用心查的話,，朕會獎賞你,。你有什么求人辦不到的事兒，朕可以辦,，懂嗎,？”

　　蓮意想了想，覺得這個獎賞倒是不錯,。天下有比求皇帝更管用的捷徑嗎,？比菩薩還靈。

　　“那,，陛下,，奴斗膽,，先從您查起?！?p>　　陳確被逗笑了,，“你有什么話問？”

　　“奴聽說這杏花林地下,，原來是鏡湖遺址,，先太子陳煌死在鏡湖。您在現(xiàn)場嗎,？”

　　陳確的雙眼瞇了一下,，又睜開，“朕在鏡臺后面的那個院子里,。和眾多皇族兄弟子侄在一起,。就是你遇到朕的地方。朕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一池湖水已經(jīng)染紅了大半邊兒,，水鬼正在打撈?！?p>　　蓮意真正想問的,，其實是下一句，“先太子雖然可憐,，將其杖斃之人,，畢竟是舒景帝，您想找到骸骨,，目的為何,？”

　　“大皇兄對我們兄弟們甚好，朕與煌兒叔侄情深,，想將其安葬,，這是私心。為公的話,，這皇宮里頭有具骸骨,，總是不好?！?p>　　蓮意就那樣看著陳確,，陳確也那樣看著蓮意。

　　蓮意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感受著身上的桃花甲,，金北的溫暖仿佛通過鎧甲傳給了她。

　　自己已經(jīng)和深不可測的君王扯上關(guān)系了，如果這是禍,，早晚躲不過,。她沖口而出了另一個問題，“舒景帝陛下也曾立過一個太子,，名諱是陳渭,。如今，承您恩典,，在護國寺做住持,。這是，真的嗎,？”

　　陳確頓了頓,，“不是?！?p>　　兩個人繼續(xù)望著對方,，蓮意不再害怕了,。她幾乎昂首挺胸了起來,。

　　因為,，要追究一件事的真相，要探尋一件事的道理的時候,，她又成了“書匪”,。

　　“奴沒有任何證據(jù)，沒有任何人對奴說過什么,，”蓮意為恐怕雷霆之怒真的爆發(fā)后連累他人，“奴只是聽過幾個字：世事千萬,，關(guān)心則亂,。如果不與您切身相關(guān),，您以九五至尊,，又過了這么多年,，無須探尋?！?p>　　陳確笑了笑,，嘴唇竟然有些微微顫抖,。

　　“你說的對。陳渭死了,。朕召他進宮,，并親自殺了他,。”

　　蓮意低下頭片刻,，然后又抬頭去看自己的“罪犯?！?p>　　陳確的臉上恢復(fù)了完全的漠然與尊嚴,，“為天下蒼生計,，陳渭不能留。有他在,，輿兒的太子之位就不穩(wěn)。而太子,，是國之本。朕親手殺掉渭兒,，是因為他血脈高貴,，劊子手不配下手,。而且,，朕本來自私的念頭,，是想以他謀刺朕作為借口。在他謀刺朕的前提下,，朕為自保動手，合情合理。那日杏花盛開,，朕約他到這里走幾步，杏花林外都是禁軍,。朕確認他死后，出來命人過來收尸,。可是,，尸體不見了,?！?p>　　也就是說，這皇宮里,，在蓮意腳下這塊土地上，兩年之內(nèi),，有過兩個慘死的太子，20多年來,，有兩具有待發(fā)現(xiàn)的骷髏骨,！

　　“護國寺里的懷恩大師，是替身僧,。”

　　“對,。”

　　蓮意忍不住追問下去,，“那——陳渭當(dāng)時在外，應(yīng)該已有王府,，府里的人如何不相疑呢？”

　　陳確這時候笑了笑，“你知道,，朕的皇后是斛律氏?！?p>　　“是,?！?p>　　“當(dāng)年，她號稱大斛律妃,，還有一個小斛律妃,，是她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