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進宮之前,，出門就是件稀罕事,，且身邊總是跟著奶媽子管教,，不得隨意,。進了宮，本來以為上街無望了,，卻被陳輿帶出來一次,。但是,，身邊有他在折騰，提心吊膽的,。這次好了,，蓮意坐在馬車里，旁邊就跟著金北衛(wèi)齊兩匹馬,，除了車夫,，再沒別人。

　　蓮意一開始,，想著太子爺吩咐自己低調(diào)的話兒,，還只是把車簾子掀開一條縫，自己從縫里頭,，偷偷往外瞧,，沒想到金北打馬過來，替她把簾子整個掀開,，彎腰和她低低地說話：“殿下只管先把官帽摘下來,，人家不太知道您是誰了，想怎么看怎么看,，不打緊,。今兒這馬車也是平常上街的，看不出來是東宮的,?！?p>　　蓮意聽見他說，連忙縮回去,，雙手就去扶帽子,，沒想到金北從另一側(cè)進了馬車，說著“讓臣來”,，隔開她一段距離,，單腿撐在椅子上，斜對面看著她,，蓮意知道這是他不舍得自己摘帽子弄亂頭發(fā),，隨即往前欠身，把腦袋伸給他,。只覺得金北一只手暖暖的,，厚厚的，在她后腦勺的頭發(fā)上輕輕一按,，帽子就摘下來了,，她抬起頭，任由端詳了一下自己,，點頭肯定,，“嗯,，這樣就好，您隨便看看吧,?！?p>　　“咱們?nèi)ヌ珜W(xué)要走多久？”

　　“也不過一刻鐘的路程?，F(xiàn)在經(jīng)過的是永固街,，到了盡頭是章恩街，拐個彎兒就是了,?！?p>　　金北本來要出去，結(jié)果蓮意沒有讓他走的意思,，他懷著依舊要打自己軍棍的心態(tài),，做了生下來最大的一件失禮的事兒，上下不分地,，在馬車里坐下了,。

　　自然，還是隔著她半丈多,。

　　他昨夜覺得自己作死又放肆,，也找了借口，第一是人不能太壓抑自己,，第二是：就那一夜,，就那幾句話。

　　可是“那夜”,，和“那幾句話”，已經(jīng)過去了,，他越來越放肆了,。這口子本來不能開。

　　腦子是這樣想的,，身子只管坐在那里不動,。

　　蓮意很歡喜的樣子，把車簾子再次全部掀開了,，掛在小銀鉤上,，確實扭頭看一下街道，又回過頭來看他,，似乎是,，很多話要說，似乎是,，很喜歡他伴著自己,。

　　“金侍衛(wèi),，你來大桐兩年，該逛的,，都逛過了嗎,？”

　　“金侍衛(wèi)，你也去過太學(xué)嗎,？”

　　“金侍衛(wèi),，你覺不覺得天底下，其實肉包子就是最好吃的東西,。當(dāng)然,，比起醬豬尾——金侍衛(wèi)，你看,！那家的包子有多大,！”

　　不管她說什么，金北也覺得有意思,，一一作答,。她又問金北自己的行李是不是還在營里？原來的軍營在哪兒呢,？還提起她小時候倒是幾次去韓普將軍家吃宴席,。有一搭沒一搭地，兩個人說著話兒,，“原來,，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其實不過是這個意思,?！苯鸨边@樣想著，心里一陣酸痛,。

　　正好,，他那匹極溫順的馬，也沒用衛(wèi)齊照管,，自己緩緩地在窗外跟著走,，一下快，一下慢,，宇宙洪荒里,，他和她也算是同車一次的緣分了。就這么走下去,，永遠到不了太學(xué)該多好,。

　　太學(xué)終究是到了，金北站起來,，越過蓮意,，先把窗簾子拿下來,，又給她把帽子戴好，然后,，自己先下了車,，躬身站著，伸手給她,，把她扶了下來,。

　　馬車夫把馬車和馬都牽走了，金北衛(wèi)齊陪著蓮意,。這一帶的樹木參天高大,，迎面是個玉石牌坊，寫著“敬教勤學(xué)”四個大字,，還是陳確御筆,，往里走，寬闊的白石條街道,，一連三個牌坊,，都是太祖太宗御筆題的字兒，穿過了這一片街,，右手邊兒就是孔廟,。蓮意連忙整了整衣冠，向著大門行了三個生徒禮,。

　　金北和衛(wèi)齊看著她行完了,，滿臉向往和敬畏，無聲無息小碎步繼續(xù)向前走了十幾步,，方敢開口說話,，“孔圣人就在里頭呢！真好,?！?p>　　“是?！苯鸨焙托l(wèi)齊附和道。

　　蓮意這個樣子,，在金北看起來,，極為可愛。原來愛讀書的人,，都有些呆氣的,，這幾天看她有時候輕狂有時候憨癡，有時候是個誘人的女人,，究竟把那幾層剝開了,，只是個單純的讀書人,。

　　這街兩旁也都是紅墻，看著蓮意遠離了孔廟,，敢說話了,，金北替她解釋：“路南這片兒就是學(xué)堂，還有太學(xué)生們住的房子,，庫房,、廚房，都在里頭,。路北,，就是右邊兒，挨著孔廟的,，是一些值房,，有博士祭酒官員辦公的地方，也有他們有事兒回不了家,、住一夜的地方兒,。據(jù)說里頭還有個大練兵場，太學(xué)生們學(xué)六禮,，這個騎馬射箭之類的,，就在那里頭?！?p>　　蓮意四下看看,，街道上也沒有別人，倒是遼遠的,、悠揚的一陣背書的聲音,，忽然被春風(fēng)從南院吹過來，又吹走了,。

　　“真好啊,，太學(xué)，太學(xué)呀,！這可是太學(xué),！”她那份高興真的是無法形容。

　　衛(wèi)齊背了個小包袱,，銅鏡啊簽文啊鑰匙啊,，都在他那里，他向蓮意齜齜牙,，要把她從沉醉在最高學(xué)府的氛圍里這股勁頭里拉出來,，“殿下，您想去看看太學(xué)生們讀書的地方嗎？還是咱們直接去拜會祭酒大人??？”

　　“哦！”蓮意恍然大悟,，確實元神歸位,，想起來自己不是來玩的，“拜會,，先拜會,！”

　　她看看金北，看看衛(wèi)齊,，挺了挺胸,，抬了抬頭，又正了正帽子,，金北上前給她捋了捋衣領(lǐng),，蓮意清了清嗓子，盡量做出一副合格的“候補選策官”的樣子,，“金侍衛(wèi),，衛(wèi)侍衛(wèi)，前面帶路,?！?p>　　太學(xué)祭酒是關(guān)宏大人。他是大儒,，也是大官,，身上不止這一個差事，在朝中管著各類人和事兒,，什么翰林院里修的書啦,，吏部選新官員考核舊官員了，還有禮部負責(zé)應(yīng)對四方戎夷的事務(wù)——忙得一團糟,，就算找他辦事兒,，常常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蹤停在何方，今天,，關(guān)大人居然就在這太學(xué)里,。聽見說“小徐妃來了”，從辦公的那個房子里,，親自迎了出來,。

　　關(guān)宏才50多歲，也是一品大員,，身上還頂了個縣伯的爵位,，有四百戶食戶呢！就算是正式被封了太子側(cè)妃的徐荷味當(dāng)年,，品級也比他差得遠,。

　　蓮意連忙帶著金北、衛(wèi)齊行禮,，被關(guān)宏客客氣氣拉了起來,。

　　“免禮免禮，大前天,，我還見了你大伯父,。快進來說吧,?！?p>　　關(guān)大人倒是很親切，先提及了徐家的長輩,，這是因為覺得蓮意沒有正式冊封,，論品級論官位都太尷尬。論世交,，就親近了許多,。

　　關(guān)大人在太學(xué)的這間屋子里都是書和文件，分賓主坐下后,，金北就恭恭敬敬奉上了新上的貢茶,，作為初會的賀禮。這禮物便宜也不便宜,，可也不至于貴到俗氣，又正好真的能用到,，且極有面子,。尋常，卻合適,。

　　關(guān)大人客氣了一句,，就大大方方收下了。這不是蓮意預(yù)備的,，是金北操的心,，多半又是問葉千波要的，蓮意心里想著,，關(guān)大人要是知道來拜的自己,，是這幅德行，估計笑不出來了,。

　　“稟關(guān)大人，太子妃娘娘因為在下略略識幾個字，遂命在下接替柔西公主殿下讀時策的選題文章,。太子殿下又擔(dān)心因為公主西巡,，她負責(zé)的事情暫時無人去辦，所以命在下來拜見您,，學(xué)學(xué)如何辦事,，在新的選策官定下來之前，替您分憂,?！?p>　　關(guān)大人一邊聽一邊點頭,，“兩位殿下都想得周到,。最近,，太學(xué)里的事,，實在是太繁雜了,。不僅是柔西公主殿下的差事，連太子爺本身的差事也還沒個替補的,，你是只來學(xué)學(xué)替一個人呢,？還是要替他們兩個人呢？”

　　“??？”蓮意想起來，陳輿本來在太學(xué)管太學(xué)生的操行,，確實啊,，陳確把他這里的差事停了，人家太學(xué)就少了一個人,。看來一直還沒安排呢,。

　　關(guān)大人繼續(xù)問,，“你是一天一來呢，還是隔日再來,？今兒就來辦公呢,？還是改日再來？”

　　真是蓮意大意了,，她心里想的是查荷味私奔的相關(guān)線索,，人家關(guān)大人一本正經(jīng)的,，想的是怎么把太學(xué)辦好,。猛然見了她,、奉了當(dāng)朝太子的推薦來當(dāng)差，自然是要面試考察一番的,，她全都沒考慮過。不要說后面問起來更嚴肅的話題,，就連自己打算如何當(dāng)差都沒想好,。

　　金北就站在她一邊，替蓮意回答：“回關(guān)大人,，太子爺?shù)慕虒?dǎo)是,，柔西公主如何，我們小徐妃就如何,。”

　　他首先提出了“小徐妃”這三個字,，顯然很重視蓮意的這個身份,，故意強調(diào)一下。他必須讓人覺得,，蓮意的身份沒什么尷尬的,，拿的出手。

　　另外,，蓮意雖然沒當(dāng)過差,，可并非真的就是個替補、就是個過渡,，就是來玩幾天便不見了的人。

　　徐荷味如何,，徐蓮意也能如何,。

　　她只要想，就能踏踏實實呆下來,，就要認認真真當(dāng)女官,，所有人都要配合她、尊重她,。

　　“哦,，是這樣啊?！标P(guān)大人不失和藹,，卻不咸不淡地說,。

　　蓮意也接著這話說了下去，“是的,，關(guān)大人,。所以，先請允許我去看看柔西公主之前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