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是杭州開啟高溫熱烤的時節(jié),,西湖的游客卻絡繹不絕,,爭相趁著大好時節(jié)一品天堂的美景,??蛇@湖天一色中有一位無心看景的人,,那便是準備前往李梓學校的唐欣,。
兩年來,,唐欣來學校又找過李梓幾次,。其中一次還央著李梓帶她游覽西湖盛景,??尚乃济艚莸淖约悍置骺吹贸鰜恚铊魇菑娎怂纳嵊岩黄鹋阃銖姯h(huán)了西湖,,雖然最后特意請自己在樓外樓吃了西湖醋魚和叫花雞,,但他的那份彬彬有禮更讓人覺得冷若冰霜,以至自己對那份西湖特產的美味并沒留下什么回味無窮的印象來,。
在悶熱的西湖旁徘徊良久后,,唐欣撥通了李梓的電話。
“唐欣……”接通電話后,,李梓略有些驚訝道,。
“是我,你現在方便出來嗎,?”
“怎么,?”
“我在西湖旁的星巴克,龍翔橋那里,?!?p> “你,,……找我有事嗎?”
“我在二樓靠窗的沙發(fā)等你,?!?p> “好吧?!崩铊鲯鞌嗔耸謾C,,一時陷入某種沉思。
兩年來唐欣幾次找過自己,,她說過一些似有若無的話語,,即使再木訥的人大概也應該明白其中的意思。想到這里,,李梓眉頭緊蹙了暗道:“早點把話說開了對大家都好,。”
半個多小時后,,李梓已經按照唐欣提供的地址來到了約定地點,,很快便上了二樓,在復古的窗棱下,,看到靜坐在棕色皮質沙發(fā)上的唐欣,。
唐欣一手支著下巴,眼睛越過敞開的窗框,,看向西湖的一角,。絲滑的直發(fā)順肩而下,一側有序別于耳后,,閃出一枚透著瓷白的珍珠耳釘,。她身著一條深紫色碎花吊帶長裙,露出頸下纖細的鎖骨,,喇叭裙擺蓋至腳面,,讓涂了酒紅色指甲油的腳趾更顯得皙白。
李梓遠遠望著唐欣有些發(fā)楞,,恍惚間以為是陳伊萬正安靜地坐在那里,。那日在大院里她家的樓下,看到消瘦的她走出樓門洞時也是一身紫色的長裙,??蓜傁蚯按掖疫~了一步,便很清楚的知道那人并不是她,。
“你好,,唐欣,?!?p> “你來了,,李梓?!碧菩琅ゎ^露出一抹溫婉的淺笑道:“來,,快坐吧?!?p> 李梓稍顯遲疑著邁步落坐在唐欣對面同款的單人皮沙發(fā)上,。
“你瞧?!?p> “什么,?”
“西湖?!?p> “嗯,。”李梓微側了臉頰順著唐欣的視線也望向了窗外的西湖,。
煙波縹緲的西湖上細雨飄灑出一幅山水畫卷來,。天空低沉,蜿蜒的山巒將湖面與天空在那灰藍的色調中分割開來,,遠處泛著幾葉小舟,,在薄霧繚繞的湖面上靜怡而不真實。窗棱下由堤岸推去遠處的碧色荷葉密密連起一片,,粉色盛放的荷花隨著微風正搖曳其中,。
“你說白娘子和許仙也是在這樣的天氣里相遇的吧?”唐欣眼睛出神地望著遠處的湖面,,翻卷的睫毛下是一雙透著幾分憂郁的神色,。
窗外淅瀝而下的細雨已經打濕了古色古香的窗棱。
“你想喝什么,?我來點,。”李梓沒有接唐欣的話,。
“我點過了,,給你點了與我一樣的,拿鐵,。等會兒他們會幫忙送來,。”
“好啊,?!崩铊饔行擂蔚仡h首應道,說著將身體靠進了沙發(fā)里,,環(huán)顧起這家咖啡館的二樓,。
咖啡館在古色古香的兩層建筑上做了精心的裝修,,幾張原木色的小圓桌隨意擺放在二樓并不大的空間里,圍繞圓桌的單人小沙發(fā)令坐在這里的人倍感放松,。此時的咖啡館二樓只有他們兩人,,四面開啟的復古木窗,透出不同角度的西湖景致,。
兩人正沉默間,,服務人員送來了唐欣點的兩杯拿鐵。白色的馬克杯里盛滿著香氣四溢的咖啡,,白色的奶泡被雕塑成一片樹葉輕輕伏在上面,。
“怎么今天來杭州了?”
“再有幾天就要畢業(yè)典禮了,,這幾天也沒什么事,,趁著周末過來看看你呀?!碧菩捞а弁鴮γ娴睦铊?,露出兩只整齊潔白的門牙道。
“呃……”李梓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便繼續(xù)問道:“那你的工作單位找好了,?”
“嗯,找好了,?!?p> “留在上海還是回西梁?”
“留在上海了,,一家貿易公司,。”不等李梓話音落地,,唐欣便干脆答道,。
“那也好,先恭喜你了,!”李梓點了點頭,,抬手端起了咖啡杯道。
唐欣也端起了杯子與李梓的杯口碰出清脆的響聲后,,閃了異常明亮的眼眸正正望向李梓問道:“你呢,?”
“西梁?!崩铊鳑]有躲閃,,看著唐欣沉聲應道。
“你要回西梁?”唐欣挺直了背無法置信道:“你不是應該保送研究生嗎,?”
“你的信息看來倒比我還靈通,。”李梓輕吐了口氣,,緊了嘴角淡淡道。
“為什么要回西梁,?”唐欣挑了眉急切再問道,。
“你是不喜歡西梁嗎?”李梓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道,。
“我,,我又沒說我不喜歡西梁?!碧菩蓝读硕堆燮す緡伒?。
李梓低著頭,似乎專注著手中的咖啡,。
“我們千辛萬苦都已經考出來了,,難道不應該留在這大城市里好好發(fā)展一番嗎?”
“西梁也是大城市呀,?!崩铊鞣畔铝耸种械目Х龋聪蛱菩赖?。
“咱們西梁跟BJ上海深圳差距還是太大了呀,。”
“看起來人各有志,?!?p> “我沒說錯什么呀,李梓,?!碧菩牢仵玖嗣夹牡馈?p> 李梓緊了唇角沒有回應,。
“你真的要回西梁,?”唐欣將身體向前探了探,緩和了語氣又道,。
“嗯,。”李梓眉梢略動沉吟道,,將咖啡放回到木色的園桌上,。
唐欣聽了答案,眼角拂過真切的失落,抬高了聲調問道:“是因為伊萬吧,?”
“我因為什么不需要跟你說的那么清楚吧,?”李梓冷了面色道,。
“你,!”唐欣顯然被李梓的話凝噎得不知該如何作答,緩了緩神戚戚道:”李梓,,你什么都好,,只是你一定要用這樣冷酷的方式跟我說話嗎,?”
沉默片刻,李梓輕嘆道:“也不是,?!?p> 聽了李梓的語氣緩和下來,唐欣卻愈加覺得心中扭作一處的委屈道:“上海難道不好嗎,?杭州也行的,,為什么一定非要回西梁?”
“原因你不是已經知道了,?!?p> “我不知道!你和伊萬已經分手幾年了,,都結束了,,為什么還要堅持回去?”
李梓耐著性子聽了這一席話,,愈加緊了緊眉梢,,干脆扭頭看向窗外的西湖,沒有作聲,。
“這兩年來,,我一趟趟來這里找你,你難道就一丁點看不出我的心意嗎,?”唐欣眉心輕蹙,,面色略有些漲紅繼續(xù)道,“我對你的心意難道就不如伊萬對你嗎,?”
李梓緩緩將看去窗外的目光收回來,,望向對面的唐欣。兩年來唐欣的所言所行,,自己不是沒有感覺,,思考片刻沉吟道:“唐欣,我和陳伊萬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嗎,?即已過去了,,為什么你還要堅持回西梁?”
“西梁……是故鄉(xiāng),我自然是要回去的,?!崩铊髋ζ届o道,心中卻涌上許多往事,。
“你說的可真是簡單,,西梁也是我的故鄉(xiāng),我怎么就沒有想著回去,?”唐欣步步緊追著問道,。
“……算了?!崩铊鞒烈髦俅螄@道。他知道唐欣這些問題都是直達自己內心的,,亦是無法回答的,。就在一個多月前,周末搭了火車一夜無眠地返回西梁,,只為去陳伊萬的學??瓷弦豢矗睦锎е胍僖姷剿撵?,可命運弄人,,最終無功而返。這已經是兩年多來自己第三次以這樣的方式去看她,,哪怕只是在那棵銀杏樹下站上一站,,向那個熟悉的窗口望上一望。
“算了,?是你和伊萬算了,,還是我和你算了?”
“我已經說了,,我和陳伊萬已經結束了,。”
“既然早都已經結束了,,那就該有勇氣新的開始,。”
“唐欣,,你很優(yōu)秀,,也如愿留在了你向往的上海,你也定能找到真正守護你的人,,何必在我這里浪費時間呢,?”
“呵呵,浪費時間?李梓,,你說這些是專門來傷我的心嗎,?”唐欣的眼角泛紅閃過一抹淚光道:”我在學校里也有很多男孩子追的,他們想著法兒討我開心,,可我就像個傻子一樣,,只想著周末跑來這里看看你!”
推己及人,,李梓心中涌上一陣酸澀襲來,,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收了那冷面緩聲道:“你誤會了,,我并沒有想要傷害誰,。”
“是我誤會了嗎,?”唐欣將身體向前微微探去道:“我是從高一時就開始喜歡你了,,只是那時我沒辦法告訴你?!?p> 唐欣的眼眶中填滿了淚水繼續(xù)道:“直到高考前,,我看到你在走廊里給伊萬補習時的露出的那張笑臉,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裝進了她,。你知道那時我有多失望,,多失落,多矛盾嗎,?伊萬她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閨蜜了!可我卻沒辦法告訴她我喜歡你,!”
李梓垂了頭默默聽著,,陷入沉思,高中時代的往事片刻拂過腦海,。
“李梓,,要不咱們一起申請美國的研究生,一起去美國吧,?”
“美國,?”
“對,互聯網的時代已經都開啟了,,你這樣的學霸該去外面更廣闊的天地看看,。”
“呵呵,,你們怎么都那么喜歡安排別人的生活,?”李梓抬頭無奈地看著唐欣一陣苦笑道,,這樣的話半年來母親已經說過幾次了。
“‘你們’,?”唐欣顯然不解道,。
“我自己的路我自己都沒有權利選擇嗎?”李梓挑了眉冷色道,。
“不,,不是的……”唐欣有些吃驚更有些疑惑李梓的質問。
“唐欣,,算了,,我們之間話不投機,我覺得沒什么必要再聊下去了,?!崩铊鲝纳嘲l(fā)上起了身。
唐欣見狀急急收了裙擺站起了身道:“李梓,,我是喜歡你的,,你難道就看不到嗎……”
李梓緊了嘴角看了看唐欣,緩緩道:“唐欣,,我們現如今都是成年人了,,喜歡是需要兩情相悅,,不是嗎,?”
一滴眼淚已經從唐欣的眼角處落下,“我難道沒有表達的權力嗎,?我喜歡你就只能一直埋在心里嗎,?喜歡你難道就是我的錯嗎?”
“你今天已經表達過了,,既然已經表達了,,就該向前看了?!?p> “向前看,?”
“你這就要畢業(yè)了,進入公司踏入社會了,,你會很快忘記我們今天這些對話的……”
唐欣卻無心聽完李梓的這番話,,挑了眼簾道:“那你有向前看了嗎?你心里難道就只有她嗎,?”
李梓腳下一怔,,再次看了看唐欣道:“……只有?!闭f罷,,便也不再打算繼續(xù)什么,,一轉身徑直朝著來時的樓梯口走去。
“李梓……”唐欣望著那決然地背影,,幾年來的委屈和遺憾一起涌上,,化成了一行淚滴。
“你早點回學校吧,,我就不送了,,再見?!崩铊魈謸u了搖下了樓梯,。
快步出了咖啡館的正門,李梓抬頭望向天空,。天空的細雨仍酣然而下,,全然不知道李梓心里的種種。他忽然后悔自己沒有早一點預定返回西梁的機票,,也許畢業(yè)典禮之后就該即刻動身返回西梁,。想到這里李梓抬腳朝著學校急速返去。
清晨,,陳伊萬送走了最后一位舍友韓美琪,。她已擦干了眼淚,義無反顧帶著兩個行李箱和那張火車票,,登上了西去的列車,,追隨自己男友的腳步了。
“你的婚禮我要參加,,我的婚禮你也一定要參加,!”這是陳伊萬和韓美琪相擁而泣,臨別時的最后約定,。
宿舍里除了陳伊萬自己,,已經空無一人,連之前打扮的性格各異的床鋪和書桌也都一并清空了,,像極了四年前父母送她入學的那一天,。蹲在宿舍地板上,默默做著行李的最后整理工作,,再等一會兒,,她也就要離開這座學習生活了整整四年的大學校園。
忽然,,陳伊萬隱約聽到樓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陳伊萬,!陳伊萬!”
站起身,,幾步走至窗前,,陳伊萬探出頭向樓下看去,。原來是萊蒙正跨在他那輛已經不再發(fā)光的藍色山地車上,一腳撐著地面,,直起身體朝著自己宿舍窗口的位置喊著,。
“我在。我下來,?”陳伊萬向樓下的萊蒙問道,。
“不用下來了,我就過來跟你道個別,?!比R蒙仰頭道。
“道別,?咱倆不是隨時都能見面嗎,?還道什么別?”陳伊萬在樓上笑著答道,。
“我今天下午出發(fā)去XZ了,,就不送你了。儀式感嘛總歸還是得有,,過來跟你道個別,,咱倆回頭再聊啊?!比R蒙咧著嘴,,一臉人畜無害的陽光道。
“呃,,真去XZ呀,?”
“真的,,我說到就要做到的,!”
“你這是去轉山嗎?”陳伊萬打趣著問道,。
“我哪有那本事,,這次先去膜拜膜拜,過兩年長了本事再去轉,?!比R蒙朝著陳伊萬擠了擠眼睛,擺手道,。
“好吧,,那快走,不送,!”陳伊萬沖著萊蒙揮了揮手道,。
“行嘞,,那我走了,咱們‘江湖’再見,?!比R蒙向著陳伊萬的窗口再揮了揮手,右腳勾了腳蹬子,,蹬起他的山地車遠去了,。
陳伊萬一直看著萊蒙踩著他的山地車拐上了校園大道,默聲嘆道:“哎,,連萊蒙都走了……”
幾天前,,溫州之花紅腫著眼眸已獨自登上了回家的航班,而萊蒙并沒能跟她一起回溫州,。兩個人最終以一場撕心裂肺的分別奔赴去了各自的未來,,而曾經的那個拉風少年,此刻要踏上尋找自己的青藏高原,。也許在那里天高云淡,,一定能夠遇到更好的自己。
良久,,陳伊萬將目光從遠處挪去了樓下那棵高聳的銀杏樹,,又從那枝繁葉茂間收回了宿舍,掩上了窗戶,。再一次,,成長以離別的方式展現出它原本的模樣。
對于陳伊萬來說,,最后一件行李不是別的,,是一直掛在床頭陪了她近四年的那幅李梓送的天使畫,還有抽屜里用筆記本夾著的那些李梓曾寄來的信件,。當然,,他那張側顏的照片也躺在其中。近三年來,,陳伊萬一直不敢再看這些信,,尤其不能看到那張照片。每年寒暑假回到大院,,也盡量少出門,,她害怕會與李梓在某個時間節(jié)點上碰到,好在到了大二暑假就聽說李梓家已經搬出了大院,,自此連那“害怕碰到”的理有也都不再需要了,。
其實陳伊萬自己是清楚的,與其說害怕再碰上李梓,,還不如說期望再碰到,,只是她并沒有勇氣那么做到而已,。
陳伊萬從一個墨綠色封皮的筆記本里緩緩取出了李梓的照片。那棱角分明的臉龐上,,細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組合在一起便帥氣冷傲得不可接近,。但就是這個人把他以這張照片的方式送給了自己,,自己卻沒能好好接住和保管。
“李梓你還好嗎,?我今天就要畢業(yè)離校了,,你也畢業(yè)了吧,你會去哪里呢,?”陳伊萬望著照片里的李梓默默道,,心間一陣絞痛,忙快速將照片扣回了筆記本內合上,。
推著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陳伊萬立在宿舍門口,再次回身望了望這間度過了一千多個日夜的宿舍,,默立良久,,輕輕關好了門。
“陳伊萬,,你要好好加油,!”
陳伊萬大步朝著樓下走去。她知道此一去山高路遠,,沒有校園,,沒有班主任、輔導員和那些頂著光亮的教授,,沒有了同學,、舍友和校友,路上就只剩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