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火
年關將近,,一年的賬期即將來臨,,各地的掌柜都要把一年的賬目銀錢歸檔到總號。東家的生意遍布四周,,當鋪,、錢莊、雜貨,、茶葉,,雖然當前的規(guī)模不及鼎盛的十分之一,,但不妨礙東家成為小鎮(zhèn)方圓的大戶,。
馬隊越過山梁就是小鎮(zhèn),再個把時辰就能到家,。
老掌柜負責的生意離小鎮(zhèn)很近,,一天就可以打個來回,這還是前年和東家特意提起才調過來的,。已經干了四十年,,力不存心,上了年紀只想回家,,可東家說小鎮(zhèn)有總號的大掌柜,,他回來暫時沒法安置就先調到了臨鎮(zhèn),雖然近可還是不能日日歸家,。
騎了太久的馬,,上了山梁老掌柜就下了馬,抽著煙袋鍋邊走邊胡思亂想,。突然隊首傳來了馬匹尖銳的嘶鳴聲,。
“掌柜的,,不好了,馬受了驚,,一馱貨掉下去了,。”
一個伙計跑到老掌柜身邊喘著氣說,。
“抬上去不就行了,。”
“不是,,您還是到前面看看,,貨掉到了井里?!?p> 老掌柜跟著伙計快步走到隊首,,發(fā)現(xiàn)頭馬在一個洪水沖出的坑邊受了驚,尥蹶子就把馱的貨丟了下來,,剛巧就掉到了坑里,。坑很像一口旱井,。
老掌柜站在井邊看了看,,雖然在山陰處但還是能看到坑底,大約五六米深,。
“還好不太深,,拿繩子順下去,你們下去個人把貨吊上來,,小心點,。”
伙計們忙活了一陣,,吊上來了貨,,又拉上來了伙計,伙計手里提著個麻袋,。
“掌柜的,,井底還發(fā)現(xiàn)這個,好像是空的,,看著不像咱的口袋,。”
老掌柜接過麻袋,,袋口用麻繩扎的很緊,,摸起來空的,解了一下沒解開,。
“不是咱的,,咱也不馱空袋子,,好了就快走?!?p> 老掌柜隨手就把麻袋搭在了馬背上,。
天暗下來時馬隊進了東家大院。一進院門頭馬就跪在了地上,,混身汗如雨下,,鼻孔大張喘著粗氣。
“趕緊趕緊把貨抬下來,,今夜多喂點細料,,受了驚嚇,也沒多重怎么就壓成這樣了,?!?p> 看著伙計們從馬背抬下的貨架,老掌柜順手就把搭在上面的麻袋拿到了手里,。
“你們看著收拾一下,,我先回家了,東家如果問起就說一聲,,明兒掌柜們到齊了我會來,。”老掌柜邊往家走邊琢磨怎么這么疲憊,,真是老了,。看著手里的麻袋又想是個什么東西,,
扎的怪緊,。一進家門也沒理家人的問候就去了馬棚,剪開麻繩一看啥也沒有,,隨手就掛在了牲口槽邊,。
撣了灰塵洗了把臉,,坐在桌邊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就吃,,酒杯也不用,抄起酒壺直接喝,。老掌柜的舉動嚇住了家人,,從未見過如此,家人說話也不理,,一會兒就風卷殘云吃光了酒菜,。
“不夠,再上,!”
老掌柜喊了一聲,。老太太想或許是真餓了,,也或許在外受了氣心里不痛快,就吩咐趕緊添飯,。
“不夠,,再上!”
眨眼間新做的兩碟飯菜又被老掌柜掃光,。
“老爺,,老爺,您怎么了,?不能再吃了,,怕?lián)螇牧松碜印,!?p> 老太太已經感覺不對勁,,在一旁急急的勸到。
“不夠,,再上,!”
老掌柜抬眼嚇了老太太一跳。兩眼只有通紅,,看不到白眼眶和黑眼珠,,仿佛吃人一般。
“快去做,?!?p> 老太太給兒媳揮手。
再次吃完新添的飯菜老掌柜誰也沒理,,進屋躺下就呼呼大睡,。
一家人從未見脾氣溫和的老掌柜如此,老太太讓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了盞燈,,想著老爺子上了年齡,也許真該向東家辭號,,頤養(yǎng)天年,。
第二天上午老掌柜沉睡不醒,老太太查看多次,,甚至都試了鼻吸,,使勁搖了也搖不醒。臨近中午,,東家派伙計來請老掌柜過去議事,,老太太徹底慌了手腳,趕緊派大兒子去請小鎮(zhèn)最好的大夫。
大夫來看過后只是搖頭,,說不清原因,,聽聞昨晚吃了許多后更說不上由頭,掐人中,、扎針,、艾灸都試了,還是昏睡,。大夫臨走給老太太說:
“你親自去請雷法官,,像是中邪了,而且不輕,?!?p> 雷法官是小鎮(zhèn)方圓最厲害的法師,他不同于只看風水的陰陽先生,,許多邪魔歪道他都能收拾,,據(jù)說會驅鬼捉妖,一般人是請不動的,。
老太太坐上馬車,,讓大兒子備厚禮并親自駕車去請雷法官,老太太娘家和雷法官父親的老宅是街坊,,算自幼相識,。
雷法官到老掌柜家門外,還沒進門心底就暗自一沉,,揚手朝門樓撒出了一張羅網,,他們的說法是天羅。進院門后掏出一米左右的劍直奔馬棚,,沒人看到他從哪掏出的劍,。
“哪來的?”
雷法官指著槽邊的麻袋,。
“好像是昨晚父親進門時提著,,回家也沒說話直接去的馬棚,剪開麻繩看了下就掛在了這里,?!?p> 大兒子說道。
“我還問了是什么,,父親也沒理我,,吃了許多酒飯?zhí)上戮退??!?p> “都先別動!”
指著麻袋雷法官在院中擺下一張法盤就進了屋,這算地網,。
老太太和大兒子跟進屋就看到老掌柜已盤腿坐在床上,,瞪著紅眼眶看著雷法官。大兒子剛想和父親說話,,雷法官就示意他們都出去,,并關上了房門。
老掌柜始終瞪著紅眼眶盯著雷法官,,沉默許久,。
雷法官說道:
“尊駕想來是……路過?”
“我要休養(yǎng),?!?p> 老掌柜的嗓子是個中年男人的腔調,聲音尖銳,,完全不是本地人的說話口氣,。
雷法官謹慎的握著劍,摸不清對方的虛實,。出道多年很少這樣心虛,,隱隱約有種異樣的感覺,但說不清哪里不對,。
沉默中老掌柜開了口,。
“要不是你,我的眼睛也不會瞎,。再有三天就是元日,,我會被乾坤袋化為塵埃,籍時形神俱滅魂飛魄散,,既然他把我放了出來,,那天不絕我?!?p> 雷法官猛然記起了去年火燒火神廟時逃逸出的那股異樣力量,,他當時就覺壞了事,原來是他,。雷法官一手慢慢伸進衣袖捏了張鎮(zhèn)火符,,不知能不能管用,不太敢貿然出手,。
老掌柜搓著兩手,,顯然是在結印,說道:
“你傷不了我,,我兩次躲過天劫,,何況還有肉身。”
雷法官的額頭開始冒汗,,慢慢放開手里的符,,劍也收了起來,他感受到了異常明顯的戾氣和火氣,。
“尊駕是想…….”
“休養(yǎng),。”
……
雷法官出門,,告訴老太太:
“遇上了邪神,,除非它自愿否則沒法送走。我沒有十足的把握,,反而可能傷了老掌柜,。晚上把麻袋燒了,在廂房隔個小間供上神龕,,牌位上不要寫字蓋塊紅布,,每日都香燭祭拜好生供奉,老掌柜……晚上的飯食盡量豐盛一些,。其他的,,走著看?!?p> 老掌柜白天以沉睡居多,,晚上起來會吃一桌餐飯酒水,不過眼睛一直是只有紅底的眼眶,。
這天東家親自提著禮品來探望老掌柜,,看了昏睡數(shù)月的老掌柜稍坐片刻就離開了,估計是中風想必很難好起來,。第二天總號的大掌柜來到老掌柜家,,大概說老掌柜已中風不起,也年老體衰,,索性就在家休養(yǎng)吧,,放下一包銀子說是東家的意思就走了。
大兒子看著銀子包估摸著還不到500兩,,罵道:
“狗東西,,父親給你們做了40年掌柜,風里來雨里去,,這才幾個月就拿這么點銀子來打發(fā)人,。”
此時的老掌柜雖然躺在床上,,但圓睜通紅的雙眼,,就跟假裝睡覺的人偷聽一樣,。
燒了三天三夜,小鎮(zhèn)所有的井水都舀干了,,還是沒能救下東家宅院的大火,。多少代人積攢的家業(yè)毀于一旦,,看著遍地的大火,,東家早已急紅了眼急白了頭,而真正讓他吐血身亡的是失竊的銀窖,。
銀窖在地下,,即使地面失火也不會殃及,何況融化了銀子也還是銀子,。
第一層石門安然無恙,,門鎖完好,里面兩層木門也安然無恙,,門鎖完好,。東家好歹出了口氣,心想只要銀子沒事就還有東山再起的本錢,,就還有重振家業(yè)的希望,。
打開三道門后,東家在銀窖當場吐血而亡,。銀架上不見一錠銀子,,整缸的銀元也不翼而飛。州縣各級衙門都深入調查,,可沒查到一絲線索痕跡,,銀窖失竊成了小鎮(zhèn)建制以來最大的一樁懸案。
大火和東家的死訊一傳開,,各地的生意就被東家本家各房聯(lián)合分柜掌柜篡改賬目,,貪污財物據(jù)為己有。大家都知道東家的大兒子常年吸大煙養(yǎng)戲子,,是個不務正業(yè)的三不管,,而小兒子不到十歲未成年。
地產,、宅院,、鋪面很快被大兒子賣掉換了煙,沒幾年全家流落街頭,,曾經的大戶成為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