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糧市
柴市對面的路東就是糧市。這里緊挨工商局,之所以在此可能是因為工商局有公平秤,。
鎮(zhèn)中心所在的兩個村莊人多地少,劃分的川地平坦通水,,種高收益的果樹,吃糧全靠糶入,。山地村莊人少地多,,有大量耕地種植糧食,用錢的時候就馱幾袋到集市糶出換錢,。
出糶最多的是主糧小麥,,其次有玉米,偶爾可以換口味,。還有蕎麥做涼粉小吃,,黃豆做豆腐,小麥磨成面粉后的麩皮釀醋,。也有油菜籽,、胡麻籽、花椒籽等日常食用的油料作物,,大麻籽和葵花籽比起榨油更多是當(dāng)做哄孩子的零食,。
開集后糧食袋子立在一起,口袋打開挽下去幾圈露出糧食,,賣主站在一旁扶著口袋聊閑天,。買主腋下夾著空袋子來來回回看貨,有看中的會伸手抓起一把,,湊在鼻下聞聞是否發(fā)霉,,攪一攪看看顆粒是否飽滿以及是否摻雜沙礫,再抓起兩三顆扔進(jìn)嘴里嚼一嚼干濕程度,,一番品鑒后看上了才會向賣主問價,。
談攏價格后就提到旁邊工商局的臺秤上。每到開集日工商局都會推出一臺磅秤,,一名工作人員搬張桌椅坐在秤邊,。糧食上秤(劈柴也可上秤)后工作人員會稱重、問價,、算賬,、開票,一式兩份買賣雙方各一張。
票是稅票,,按照100斤5毛由賣家交稅,。雖然有些做生意的買家自己有抬秤,但是否公平秤并不容易讓賣家相信,,何況要到買家家里去交易,,對于有些賣家心里多少有點顧忌。工商局的公平秤不光讓大家信服,,還監(jiān)督現(xiàn)金結(jié)算,如果出現(xiàn)大鈔還要負(fù)責(zé)驗鈔,。交稅圖個安心,。
物流業(yè)發(fā)達(dá)后糧市在小鎮(zhèn)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家成品糧油店,。工商局的臺秤也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讓人好奇的是許多山農(nóng)依舊會習(xí)慣性的種不少口糧,自家肯定吃不完,,那多余的糧食去哪了,?
記得高二的一個周末我在家里,父親帶著一個牽馬的少年進(jìn)了院門,,馬背上馱著兩袋糧食,。父親說是出門遇到了蕎麥,已經(jīng)算完錢了來騰換人家的口袋,。
幫忙的時候我瞥了幾眼少年,,似曾相識又想不起來,也沒有說話,,換完口袋少年就牽馬走了,。
在我的努力回憶中慢慢想起來了少年是誰,他是我初一的同班同學(xué),,叫孫三民,。孫三民瘦高,坐在教室后幾排,,是個老實的住校生,。
一次上英語課,有人從后排往前傳紙條,,一排排遞到孫三民手里時剛巧英語老師回頭發(fā)現(xiàn)了,,年輕的女老師走到孫三民跟前要過了紙條。
“誰給你的,?”
“……”
“讓傳給誰,?”
“……”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寫的,你就告訴我誰傳的,,讓你給誰,?”
“……”
“大家想知道寫的什么嗎,?”
“想···”
幾個起哄聲,拖著長音,。
“或者寫這個紙條的人自己站出來,?”
“……”
“那我念了啊,青春一支梅,,姑娘你愛誰,,如果你愛我,請把情書回,?!?p> 一片哄堂大笑,英語老師又說:
“哎,,真沒種,,敢寫不敢認(rèn),有姑娘看上你才怪,?!?p> 英語老師拿走了紙條回到講臺繼續(xù)上課。
下午的自習(xí)課班主任老牛進(jìn)了教室,,他到孫三民跟前把紙條放在了桌子上,。全校都知道老牛正在追英語老師。
“說說吧,,三民,。”
“……”
孫三民站了起來,,依舊沉默不語,,這是他一貫的性格。
“我不問傳給誰,,你說誰寫的就行了,?”
“……”
“這不是你的字,我都對過作業(yè)了,?!?p> “……”
“那誰給你的?”
“……”
“肯定是后面的慫貨,?!?p> 老牛用手指不斷點著后幾排。
“三民,,我需要你指出來,,這事就跟你沒關(guān)系了。”
“……”
“誰寫的,?有沒有人承認(rèn),,別讓我費事一個個對筆跡?!?p> 教室雅雀沉默,,能聽到掉地上的針。
“出來,!”
老牛一把揪住孫三民的衣領(lǐng)拽到了過道,。
“充好漢是吧?!?p> 老牛一拳砸到了孫三民的肩膀,,孫三民退了一步。又砸了一拳,,又退了一步,又砸了一拳,,又退了一步……持續(xù)沉默中孫三民一步步退到了墻根,,期間老牛大約打出了七八拳。又是幾拳,,每砸一下都能聽到孫三民后背和墻的撞擊聲,。肩膀處沒肉,挨打的人疼,,打人的手也疼,。然后老牛揪住了孫三民的頭發(fā),抓到孫三民彎腰后用膝蓋開始頂孫三民的腹部,,沒數(shù)多少下,,反正是老牛打累了才放開孫三民。
老牛掃視了幾圈后幾排,,大家都低下了頭,。他喘著粗氣離開了教室,臨出門撂了句狠話:“這事沒完,!”
孫三民默默回到了座位,,整個過程不曾說一個字,哪怕挨打時喊一個“啊”,。
我回頭看他時孫三民面無表情,,一如他平時的樣子,只是面孔發(fā)紅,,喘氣的幅度很大,,
頭發(fā)特別凌亂,特別凌亂。
第二天上課,,英語老師沒提這件事,,班主任老牛也沒再提,以后都沒人提,,包括我們,。
只是,孫三民沒來上學(xué),,第二天沒來,,以后也沒來,再也沒來,。同村的住校生打聽了,,說三民不上學(xué)了。他給這個班級留下的痕跡就如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什么都不曾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