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燁突然說想和童賀一起去以前哈德仕所在的地方看看，故地重游的確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他們眼下能說的也就是共同緬懷一下彼此的過去,。

　　晚上，他們在淮海路上一家很普通的餐廳吃飯,，人很多，餐桌的間距很小，環(huán)境不太好,，童賀平時是絕不會來這種嘈雜的餐廳吃飯，不過她知道李子燁之所以挑這里,，是因為它離哈德仕只有幾步之遠(yuǎn),。

　　“以前窮我們是不是沒正兒八經(jīng)地在一家像樣的餐廳里吃過飯?！崩钭訜钯N心地把菜夾入童賀的碗里,。

　　“好像是沒有，住你那里大部分是在家做,，偶爾開開葷就去大排檔或者吳哥家,?！?p>　　“我記得出獄后吳偉請我去一家小餐館吃飯，我一口氣把兩份紅燒肉都吃光了,。那四年真是難熬啊……”

　　童賀原本不想去問關(guān)于四年的牢獄生活,，既然提起了她想起了一件事“你出來后見過海哥嗎”

　　“他死了”李子燁異常冷靜地說。

　　“死了,，怎么死的”這個人是拆散她們的罪魁禍?zhǔn)?，但是自己從沒想到他會那么早就死了。

　　“肺癌晚期,，沒錢治死在家里,，都沒人管他也挺慘的?！?p>　　“你爸是什么時候走的,。”聽吳偉提起過,，老頭子去世時連兒子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我入獄第二年，他本來就有高血壓,，平日里不注意身體,，突發(fā)腦血栓，被鄰居送到醫(yī)院沒多久就走了,，他這人喝酒那么厲害不懂節(jié)制……”李子燁停頓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問道“我聽吳偉說你爸媽也去世了，怎么會這樣,，他們歲數(shù)也不大啊,。”

　　“二年前去外地旅游,，在山里翻車了,。”童賀語氣平淡,，她不愿意在李子燁面前提及父母,。

　　“對你打擊一定很大吧?！崩钭訜畈恢撛趺窗参克?。

　　周圍說話聲太吵，在里面待久了童賀的偏頭痛又犯了,，她借口吃飽了等李子燁買完單迫切地走到室外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隱痛逐步緩解。倆人走了幾步就看到以前哈德仕的位置,，這里的格局和以前并無太大變化,，現(xiàn)在開了好幾家餐飲店,，底樓是一家品牌服飾店，旁邊就是原先的車棚,，現(xiàn)在被清理得干干凈凈,。他們沿著淮海路筆直走,，然后從陜西南路轉(zhuǎn)了個彎,，從這個方向再走十幾分鐘就是以前的爺爺家。這條路線以前戀愛時期走了無數(shù)次,，自從同居后就再也沒有來過此地,。

　　爺爺去世后，爸爸就把房子租出去,，后來他們買新房的時候就把這房子也賣了,。市中心地段的老房子不太會輕易拆遷，童賀走到那條熟悉的弄堂口,，感慨萬千“你看一點都沒變呢,，還是老樣子?！?p>　　那會兒每次深夜,，兩個人就躲在弄堂的犄角旮旯邊難舍難分，借著燈光他們似乎看到了當(dāng)年的影子,，虛幻的,，朦朧的。

　　“和你在一起總覺得時間像穿梭機(jī)似的,，一晃而過,，每晚我都要看著你消失才離開?！彼麄冋驹谝郧罢具^的地方,，物是人非當(dāng)年的少男少女，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歷經(jīng)滄桑,。

　　“能說說前妻的事情嗎”童賀很想知道,，娟姐嘴里那個普通到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

　　李子燁愣了幾秒鐘,，可能他沒料到這種時刻,，童賀會突然問起一個與她毫無關(guān)系的陌生人“一個很普通的女人，她是知青子女,，搭我車子認(rèn)識的,，雖然相貌平平，但是心地挺善良,，踏實肯吃苦,，我那會兒開出租,，吃飯時間不固定得了胃病，她很照顧我,，經(jīng)常提醒我?guī)c干糧在車?yán)?，隔三差五地替我煲湯，做些新鮮可口的飯菜,。男人嘛總希望工作回到家后有一個噓寒問暖的老婆,，就這樣我們結(jié)婚了，對她的感情,，連你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后來因為生意失敗，為了錢,，為了各種原因拔劍弩張地過日子,，兩個人都太累了，和平分手,?！崩钭訜钐崞鹎捌奁届o得就好像再說其她人，沒有摻雜任何留戀或者難忘,。

　　“三年了,，就沒要孩子?！?p>　　“有過,，小產(chǎn)了，這件事對她打擊挺大的,，也就是那之后她變得不可理喻,，一點小事就可以讓矛盾升級，婚姻啊絕對不能湊合,，否則就是害人害己”

　　童賀沒有回應(yīng),，其實她嫁給陸康雄的時候也不報太大的期望度，也許是老天爺?shù)陌才?，過著過著就過到了現(xiàn)在,。倆人沉默了一會兒，李子燁遲疑地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吻了一下“小賀,，我愛你，和以前一樣愛你,?！?p>　　很久很久沒有一個男人對自己說過“愛你”這兩個字，全世界的女人應(yīng)該都鐘情于聽到這個詞語，可陸康雄卻和大部分中國男人一樣偏偏吝嗇于口頭表達(dá)一些露骨的情話,，他覺得不用說出口,，放在心里也是一種愛的方式。李子燁和陸康雄不同,，他可能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比丈夫更懂童賀的心思,，清楚她最希望得到什么，也會說她想聽的甜言蜜語,，這也是能讓童賀對他幾十年來依然念念不忘的原因所在,。

　　“你的出現(xiàn)一定會打破我的現(xiàn)狀?！蓖R說得很輕聲,，既像是在埋怨,，又像是在撒嬌,。

　　月光下的她散射出成熟女人的嫵媚，李子燁暗嘆,，老天還是眷顧她的,，并沒有奪取她的美貌，反而歲月為她增添了幾分風(fēng)韻,。

　　“我一直堅信,，不管中間隔了多少年。你我心里都會為彼此留下一個位置,?！崩钭訜钫f出了一個事實，童賀無言反駁,，是的,，就算將來到了七老八十，她還是會記住曾經(jīng)深愛過的少年,。

　　有些事在沒有完全確定之前,，所有的預(yù)測、發(fā)誓都是空洞的,。那天相逢的深夜,，童賀信誓旦旦地和李子燁保持界限分明，以及對感情道德的堅定,，然而在今夜,、此刻全部成了自欺欺人。

　　如今他們不比當(dāng)初,，有父母的管制,，有經(jīng)濟(jì)上的拮據(jù)，除了來自于童賀家庭單方面的約束之外,，他們可以拋開一切選擇重新在一起,，即便這種重合不太光明正大,，違背婚姻道德，但至少現(xiàn)在的他們有足夠的實力去承載這段婚外情,。

　　童賀自認(rèn)為不是個輕浮的女人,，在這之前她不曾想過自己會出軌，會背叛丈夫,，會和別的男人去酒店開房,。可李子燁不是別人,，他是童賀珍藏在心底二十幾年的男人,，是曾經(jīng)生死相許、沒齒難忘的愛人,。當(dāng)他們在酒店的床上翻手浮云,，竟然雙方都會出現(xiàn)心領(lǐng)神會的默契，對彼此身體的熟悉,，對彼此體位變化的熟悉,，對彼此感觀的熟悉，時間并沒有沖淡他們的過去,，一切如昔,，永遠(yuǎn)沒有改變和磨滅過。李子燁和她在性方面總是能配合得天衣無縫,，每次都能讓她覺得跌入深淵無法自拔,，陸康雄從來沒有讓童賀有過這種失控的感覺，他們更像平常夫妻,，做愛只是一樁必須有的事情,，至于能否達(dá)到深層境界無關(guān)緊要。連她自己都覺得好奇,，人到中年的李子燁還是保持著充沛的精力,，還是能喚回童賀身體里的激浪和渴望，是李子燁讓她感覺自己重新成為一個完整的女人,。

　　已入半夜,，倆人身體疲乏卻全無睡意，互擁著鉆在被窩里聊天,，就好像當(dāng)年在江邊碼頭時一樣,，每晚總有好多好多話想說。

　　“我們以后怎么辦,，怎么面對外人,，怎么和吳哥交代”童賀嘆著氣，他們就如同一棵古樹上纏繞著的青藤，千回百轉(zhuǎn)還是扭結(jié)成一團(tuán),。

　　“我不會讓你離婚的,，更不會讓你為難，你要是不想告訴外人,，可以連吳偉都不說,，一切聽從你的意見，我發(fā)誓不會介入你的家庭,?！?p>　　“真的”她抬起頭凝視著他“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壞，既不想放棄家庭又不愿失去你,。我也知道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可還是忍不住想同時擁有?！?p>　　“人都是貪心的,，說實話能再見到你，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還能和你發(fā)展成現(xiàn)有的關(guān)系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我不會逼著你做任何決定，其實你反過來想想現(xiàn)在我們的處境要比當(dāng)年好很多,，沒有父母的壓力，手里也有些錢了,，至少不像以前窮得叮當(dāng)響,，只是你的丈夫……只要我們不張揚(yáng)不外露他應(yīng)該不會知道吧?！蓖R起先擔(dān)心長期交往下去,，李子燁會讓自己步入一個困境，提出讓自己離婚,，她并不希望放棄苦苦經(jīng)營的家庭,，而現(xiàn)在李子燁給她吃了顆定心丸，躊躇不定的心情能踏實了,。

　　“走一步算一步,。有些事情不讓他知道反而對他有利?！蓖R不想在這個時候提到陸康雄,，自動轉(zhuǎn)移話題“我聽娟姐說了些你和他們過去的事情，為了借錢好像彼此間有點誤會,，這是怎么一回事能告訴我嗎,？”童賀很想聽聽從他的出發(fā)點是怎么看待那件事，畢竟她希望吳偉和李子燁不要因為錢而影響了兄弟情分。

　　“呵”李子燁從鼻腔里發(fā)出了不屑一顧地聲音“她和你說什么了,，不就是當(dāng)時吳偉開公司我沒有借她們錢嗎,，我那會兒結(jié)婚沒幾年，以前開出租攢的積蓄都用得差不多了,，前妻小產(chǎn)后一直身體不好,，也沒個正式工作。好不容易熬出頭拿到了房子和拆遷款,，她們一下子開口要借七八萬,，我總共才拿到二十萬出頭的錢。說來也巧剛好那個時候,，前妻讓我和她舅舅做點生意,，我自己也不想再繼續(xù)開出租了，太辛苦了,，就拿出大部分錢投進(jìn)去做服裝批發(fā),，也真是倒霉，干了一年多,，她舅舅長期合作的服裝老板租的倉庫一場大火全燒沒了,，我們要的貨化為灰燼。那個老板跑路了,，我也欠了外面客戶一大筆定金包括進(jìn)貨的錢,，她舅舅倒好拍拍屁股留了張字條也跑出去躲債，剩下我獨自應(yīng)對所有討債的,。的確我當(dāng)時第一個想到吳偉,，不過我也猜到就算他肯，娟姐也不一定肯,，就抱著試試的心情,，結(jié)局預(yù)料之內(nèi)。其實我個人欠的不多,，關(guān)鍵是她舅舅那份錢也算在我頭上,，人家才不管誰是誰，無奈之下賣了一套小房子還了錢,。我們夫妻為此天天吵得人仰馬翻,，雙方都覺得沒意思就離了婚，她也知道娘家人欠我的不是一點點,，所以沒要一分錢凈身出戶,。”

　　男人嘛不管有沒有能力但凡有點錢都想干點什么,，誰愿意一輩子都替別人打工,，當(dāng)初陸康雄也是在所有人的勸阻下毅然辭掉了金飯碗下海,。只是她替李子燁和吳偉可惜，為了身外之物傷了幾十年的交情,，其實她心底明白如果不是娟姐斤斤計較,，以吳偉的個性不會把這事太放在心上。

　　“不管怎么說,，我們當(dāng)初也受了他們夫妻不少幫助,，娟姐畢竟是個女人，女人都比較情緒化,?！?p>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做的太過分,？”

　　“我嘛保持中立,，你借是看在多年的情誼上，不借也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本就沒有對與錯,。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和吳哥好好維持下去，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人,?！?p>　　“要是娟姐像你這么善解人意也不至于到這地步”李子燁眼里的童賀無論何時都是完美無缺的，她即保留著少女時的純真,，又能設(shè)身處地替他人著想,，她不只是漂亮還有突出的人格魅力所以才能讓自己常常魂牽夢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