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霢霂神殿的正殿終年籠罩在如煙似霧的霏霏細(xì)雨之中,,青灰色的殿宇浸潤著水汽,檐角滴落的雨珠串成細(xì)簾,,空氣里彌漫著苔蘚與古老檀木混合的清冷氣息,,宋惜塵跟著師父Clise緩緩踏入這個主要用來舉行儀式和接待賓客的殿內(nèi)。
拜見過殿主顏晗后,,Clise那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立刻在石壁間回蕩開來,,開始了宋惜塵耳熟能詳、甚至能倒背如流的“偉大計劃”宣講——從宇宙格局到靈力平衡,,直至完全展開他的宏圖偉業(yè)。
“唉……”宋惜塵在心里重重嘆了口氣,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師父每到一個新地方,,仿佛都要用這套說辭給環(huán)境“開光”,更像是在給宋惜塵的腦袋強(qiáng)行“格式化”,,那些宏大而重復(fù)的字眼像無數(shù)只小蟲子在啃噬他的耐心,,胃里一陣陣發(fā)緊,幾乎要翻涌起來,。宋惜塵偷偷抬眼瞄向師父,,只見Clise黑袍如墨,負(fù)手而立,,說得全情投入,,眼神灼灼放光,忘乎所以,。
宋惜塵不動聲色地,、極其緩慢地向后挪動腳步,鞋底擦過冰涼光滑的地面,,發(fā)出幾不可聞的輕響,。趁著Clise一個激昂的揮臂動作轉(zhuǎn)向另一側(cè)時,他像一尾滑溜的魚,,倏地閃身,,悄無聲息地溜出了這座令人窒息的“洗腦殿堂”。
殿外的濕潤空氣撲面而來,,帶著雨絲特有的微涼和草木的清新,,宋惜塵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里的憋悶感瞬間消散大半,,仿佛重新活了過來,。他信步走在回廊下,欣賞著廊外被雨洗得愈發(fā)青翠欲滴的庭院景致,。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壓低的動靜從不遠(yuǎn)處的假山后傳來。
宋惜塵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男孩,,正貓著腰躲在嶙峋的山石后面,小臉漲得通紅,,額角沁出細(xì)密的汗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張兮兮地四處張望,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獸,。
男孩身上淡青色的衣服沾了些泥點,,顯得有些狼狽,。他手中凝聚著一團(tuán)極不穩(wěn)定的、忽明忽暗的淺藍(lán)色光暈,。不遠(yuǎn)處,,一個面容嚴(yán)肅、身形瘦削的老者(眞)正板著臉,,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庭院,,一步步朝假山方向逼近。
眼看藏身處就要暴露,,那男孩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眼角余光瞥見回廊下的宋惜塵,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從假山后竄出來,,幾步?jīng)_到宋惜塵面前,不由分說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男孩仰著頭,,語速飛快,帶著點喘不上氣的急切,,“你,!你是不是今天來的客人?跟里面那個一身黑,、說話嗡嗡響的家伙一起來的,?”他邊說邊緊張地回頭張望老者的動向。
宋惜塵冷不防被抓住,,衣袖被扯得有些皺,。他低頭看著這個冒冒失失、靈力都控制不穩(wěn)的小不點,,眉頭習(xí)慣性地微蹙,。
這個時期的宋惜塵這張嘴,可是淬了毒的刀子,,見棱見角,,專往人痛處扎。
此刻,,一種居高臨下的,、略帶不耐煩的審視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宋惜塵抽回自己的袖子,,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刻薄,“嘖,,這霢霂神殿防御系統(tǒng)和管理體系這么差嘛,,怎么讓個小屁孩四處亂竄,?”
宋惜塵覺得自己不過是陳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并沒有任何其他意味,。然而這句話精準(zhǔn)地踩中了顏昱的雷區(qū),,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瞬間炸毛,,挺直了小小的身板,努力想顯得更高些,,臉上那點緊張慌亂立刻被熊熊燃燒的怒火取代,,小拳頭都攥緊了。
“你胡說,!”顏昱聲音陡然拔高,,清脆得幾乎刺破雨霧,“我才不是什么小屁孩,!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可是霢霂神殿的少主!顏昱,!”他幾乎是吼出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驕傲和被輕視的強(qiáng)烈屈辱感,。
顏昱最討厭也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看不起,。
宋惜塵看著眼前這只氣鼓鼓、努力證明自己的小屁孩,,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譏誚弧度更深了,。“哦,?少主啊——”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玩味的審視,目光掃過顏昱沾著泥點的衣角和尚未消散的慌亂氣息,,“敢問尊貴的少主殿下,,您現(xiàn)在這副模樣,難道不是在神殿里‘忙’著到處亂跑嗎,?”
宋惜塵將“忙”字咬得格外清晰,,諷刺意味十足。顏昱的臉更紅了,,一半是氣的,,一半是被戳穿的窘迫。他的眼睛飛快地轉(zhuǎn)動著,,急中生智,,忽然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地大聲喊道,“你懂什么,!我這不是亂跑,!我這是在……這是在親自招待你!我的客人,!”
話音未落,,他眼角余光瞥見眞的身影已出現(xiàn)在回廊轉(zhuǎn)角,那張古板嚴(yán)厲的臉正對著他,。顏昱渾身一個激靈,,再也顧不上斗嘴。他最后狠狠瞪了宋惜塵一眼,,像是要把這個討厭鬼的樣子刻進(jìn)腦子里,,隨即腳下猛地發(fā)力,體內(nèi)那尚未馴服的靈力驟然爆發(fā),。只聽“嗖”的一聲輕響,,他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帶著一陣紊亂的氣流和幾點飛濺的雨水,,瞬間從宋惜塵眼前憑空消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殘影。
宋惜塵被他這突然的爆發(fā)和消失弄得一愣,,下意識地順著顏昱剛才驚恐注視的方向猛地轉(zhuǎn)過頭去,。只見回廊盡頭,一個身著灰色布袍,、身形瘦削的老者(眞)剛剛站定,,他臉上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未來得及完全展開的嚴(yán)厲表情,但身影卻在宋惜塵轉(zhuǎn)頭的瞬間變得極其模糊,,仿佛一道被風(fēng)吹散的墨痕,,只留下一個難以捕捉的、帶著強(qiáng)大壓迫感的殘影,,隨即也如同融入雨霧般,,無聲無息地消散了。
空蕩蕩的回廊里,,只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和宋惜塵站在原地,一臉錯愕地眨了眨眼,。
2
宋惜塵將自己和顏昱初遇時的記憶講與二人聽,,當(dāng)然只是寥寥數(shù)言概括。但顏昱臉上的淡然瞬間凝固,,隨即浮起一層薄薄的,、被揭了老底的惱紅,。
宋惜塵敏銳地捕捉到了顏昱眼中一閃而過的狼狽和強(qiáng)壓的怒火,嘴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瞬,,那點惡趣味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但他很快斂去,眼神重新變得疏離而疲憊,,他實在不想再跟這對麻煩又惡心人糾纏下去,,只想趕緊脫身。
于是,,宋惜塵果斷地將話題拽回正軌,,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不耐煩,“但是,,”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轉(zhuǎn)向顏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就算你是霢霂神殿的少主,也不能理所當(dāng)然地?fù)寗e人東西吧,?”
長凌站在顏昱身側(cè)半步之后,,聽到宋惜塵提起“搶”字,便上前一步,,“我們只是想確認(rèn)一下,,這塊石頭是不是個真的寶貝?!遍L凌并不打算立刻暴露出玠玞,,況且宋惜塵也不一定知道什么是玠玞,此刻向他解釋這些太麻煩了,。
“價格只代表市場價值,,但實用價值與意義,只有擁有的人才能決定,?!彼蜗m微微歪頭,將長凌之前那種試圖講道理的姿態(tài)學(xué)了個十足十,,卻平添了幾分刻意的嘲諷,。
長凌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復(fù)刻”噎了一下,一時竟有些哭笑不得,。她看著宋惜塵那張寫滿“找茬”二字的臉,,清晰地感受到對方是故意在用她自己的邏輯來堵她的路。
無奈和煩躁籠罩著長凌,,“這跟錢沒關(guān)系,?!彼龑嵲诟悴欢蜗m這兩天怎么莫名其妙突然就變得如此胡攪蠻纏,,像被奪舍了一樣,,“我只是想靠這塊石頭找到元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