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院門邊上有棵杏子樹,。

　　是沈爺爺在山上找來種下的,。

　　當年沈家一大家子逃荒,，沈爺爺?shù)牡餂]走多久就餓死了,，兄弟姐妹一路走一路散，逃到陽樂縣時,，只剩下沈爺爺,，沈奶奶和沈廣明。

　　三口人用藏在身上的錢財勉強安家,。

　　沈爺爺發(fā)現(xiàn)這棵杏子樹,，便扛回家種下，盼望著一家人以后能幸福安康,。

　　后來,，老兩口逃荒傷了身子，沒等兒子成家就去了,。

　　沈廣明爭氣,，孝期過后，一次就考中了秀才,，賺了錢,，換了青磚大瓦房，及冠后還給自己找了個好媳婦,。

　　十幾年過去,，沈家已經(jīng)很難再找到沈家老兩口的痕跡了，倒是沈爺爺種下的杏樹樹冠能遮住半個院子了,。

　　沈廣明請人在樹下搭了石桌石凳,。他有時會在這里待友，沈家其他人則喜歡坐在下面乘涼,。

　　這會兒一家人半點不嫌冷,，拿了碗筷，坐在杏樹下,，每人舀一點蘸料,，吃著香噴噴的烤肉,。

　　趙苒苒從沒見過這種吃法，上桌后就專心對付碗里的食物,。

　　沈云岫則是說了句“蘸料有些辣”之后就沒再說過話,。

　　連續(xù)吃了十天燉菜，此刻她跟久旱逢甘霖的老農(nóng)一樣,，捧著碗二米飯,，一口菜就一口飯，吃得那叫一個香甜,。

　　若不是還要照看趙苒苒，她能吃得更忘我,。

　　沈廣明夾起一片冒著熱氣的五花肉,，在蘸料里吸滿汁水，放入口中,，咀嚼幾下,，感受著肉片被蘸料的辛辣激發(fā)出的不曾嘗過的香味。

　　他夾起一片土豆,，語氣帶著一絲驚奇：“古籍有載,，古人曾用灼熱的石頭烤肉以食，從前也不是沒人效仿,，只是味道不如人意,。”

　　楊秀娘眉目含笑,，身為廚房熟手,，她明顯比沈廣明更清楚味道好的秘笈，“沒經(jīng)過處理,，不加任何佐料的烤肉,，除了肉味還有什么？吃過更好的,，誰還會喜歡一般的,？”

　　“哈～”沈云嶼喝了一口自家姐姐用野果做的酸甜酸甜的水，接話道：“我在一本雜談上看過,，古時候調(diào)味品極少,，最初用石子烤肉，撒上鹽即食,，效仿之人多是如此,，自身又廚藝不佳，做出來味道不好并不出奇,?！?p>　　“懂了吧,？”楊秀娘輕笑兩聲，揶揄地看了一眼沈廣明,，“岫兒用生姜,、蔥葉腌過肉，還有這蘸料,，要是隨便切片烤熟,，你能吃得下？”

　　沈云岫厚臉皮地夾走最后一片肉,，端著空盤子走到土灶邊,，把烤得焦黃的肉片裝進盤子，回身換了裝蔬菜的盤子,，收完能吃的,，不能吃的翻面，烤上生肉生菜,，美滋滋地回到石桌邊,。

　　她沒看見楊秀娘揶揄沈廣明，但她有弟弟啊,，一上桌沈云嶼就沖著自她擠眉弄眼,，只是光擠眉弄眼了，嘴是一點沒閑著,，一片又一片的肉吃著,。

　　“那本雜談咱家有嗎？”沈云岫沒順著沈云嶼的意去看那對還在斗嘴的夫妻,，生硬的轉(zhuǎn)了話題,，“我也看看，找找有沒有其他好吃的,?！?p>　　她才不會告訴沈云嶼，自己不想吃父母的狗糧,。

　　沈云嶼滿嘴是油,，全然沒了平日里彬彬有禮的小書生模樣，“沒有,。我在書肆看的,。姐，你還不如找本食譜,?！?p>　　“想得美！”沈云岫敲了一下沈云嶼的額頭,，“誰家有秘方不藏起來,？書肆那些食譜不是殘缺的,，就是沒什么價值?！?p>　　“不過,，你倒是點醒了我，我可以鉆研一下那些殘缺的,?！彼活櫳蛟茙Z的抗拒，使勁揉了揉他的頭,，“橫豎我整日閑著,。”

　　沈云嶼掙扎兩下,，發(fā)現(xiàn)沒用后,，只能任由姐姐揉亂自己的頭發(fā)，小臉上是“還能怎么辦,，寵著唄”的表情。

　　對面,，沈廣明不知道說了什么,，逗得楊秀娘面頰通紅，兩人看向?qū)Ψ降难凵穸寄芾鼋z來,。

　　沈云岫猝不及防被狗糧糊了一臉,，嘖嘖幾聲。

　　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幾人噤聲聽著,。

　　頭幾步沉重而緩慢，明顯不是人的,，后面的就有些雜亂,，還攙雜著說話聲。

　　沈廣明斂了笑意,，道：“怕是趙家人回來了,。”

　　一旁抱著大碗,，埋頭喝水解辣的趙苒苒聞言,，哐當一聲放下大碗，跳下石凳,，追著聲音跑出了院子,。

　　沈云岫被她這番動作唬了一跳，伸手去攔沒夠著,，急忙跟出去,。

　　沈家其他人也想過去看看情況,，稍作收拾后也朝趙家去。

　　趙苒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沒進門就喊道：“娘,！娘！大哥好了嗎,？”

　　小姑娘稚嫩但滿是擔憂的聲音傳進堂屋,，方才還七嘴八舌的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林翠云接住炮彈一樣奔過來的女兒,，溫柔地捋了捋她被風吹亂的頭發(fā),，“你大哥沒事。怎么跑這么急,，看把你云姐姐累的,。”

　　“苒苒圓滾滾的,，跟個團子一樣,，沒想到這么靈活?！鄙蛟漆斗鲋瓪?，一開口差點沒笑死屋里的人。

　　“哈哈哈哈哈,?！?p>　　趙苒苒惦記了一天趙璟的傷，哪怕村長說過沒事,，她還是想親眼看看,，因此聽到人回來了，她丟開美味的烤肉,，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跑回家來,。

　　想到自己放碗時，發(fā)出了很大的聲響,，趙苒苒有些羞赧,，娘親教過的，那樣很無禮,。

　　她小臉通紅,，害羞地轉(zhuǎn)頭瞅了沈云岫一眼，又很快把臉埋在林翠云懷里,。

　　又是一陣大笑,。

　　晚一步到的沈廣明和林翠云在門口看見這一幕，也笑了。

　　他們可不知道小姑娘在為放碗聲音太大苦惱,，換成他們,，那個時候也顧不得失不失禮。

　　大人們點到為止,，把小孩安排在一處,，轉(zhuǎn)而說起趙璟的傷勢。

　　趙家兩兄弟平時一起到鎮(zhèn)上讀書,，是以,，趙璟受傷時，趙瑜就在邊上,，雖然他最后照常去了私塾,，但一直心不在焉，此刻他故作沉穩(wěn)地牽起小妹的胖手,，“走,，看大哥去?！?p>　　說著,，他拉著人出了堂屋。

　　沈云岫跟在兩個小人兒身后,，盯著兩人相似的身形,，嘴角不自覺上揚。

　　兩顆軟糯糯的團子,。

　　趙瑜也是個小胖墩。

　　為什么是“又”,？因為趙璟小時候也是,。

　　趙家三兄妹的身形是云來村的一大趣事。

　　都說不愧是趙木家的,，和他小時候一個樣,，沒見養(yǎng)得多精細，卻圓滾滾跟糯米團子似的,。

　　三人到了趙璟屋里,，趙苒苒噠噠地跑過去，湊近輕聲在他耳邊叫了聲,，“大哥,。”

　　趙瑜皺起小眉毛給床上的人掖被子,。

　　沈云岫隨意掃了一眼,，油燈很暗，除了床,，還能看見窗邊有一張案桌,，桌上擺了筆架,，掛著大小不一的毛筆，旁邊是個木質(zhì)筆擱,，再就是幾本書和一沓紙,。

　　她目光轉(zhuǎn)到趙璟身上。

　　燈在案桌上,，離床有些遠,，趙璟大半個身子被黑暗淹沒。

　　沈云岫借著昏黃的亮光,，看向他蒼白的臉,。

　　趙璟頭上纏著白色麻布，遮住了眉毛,，記憶中最吸引人的眼睛緊閉著,。

　　目光向下，嗯,？

　　沈云岫猛地看向趙璟的眼睛,。

　　走近了些。

　　她沒看錯,。

　　趙璟的眼睛在動,。